睜開眼。
是滿目耀眼的紅色。
我揉了揉沉重疲乏的頭顱,吃力地起身。
“小姐……快些準備吧,公子快來了!”
門被推開,是一個子小小的侍女。
那侍女說著,抓起蓋頭就給我遮上。
叮里咣啷響了一陣,她卻迎著我走到窗前。
“小姐,包袱和梯子已經(jīng)準備好了,趕緊跑吧,記住一定不要回頭!”
我透過頭頂?shù)募t色薄紗,在侍女的催促下,看見窗口搭好了一個長長的竹梯。
高閣之下,是一個馬車上,同樣穿著喜服,焦急等待的少年。
敢情這是私奔?!
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我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被侍女推出了窗外。
只是,落地之后,沒有意料之中君子的迎接,眼前卻是一條條白花花的,握著拇指粗細木棍的胳膊。
我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馬車上的少年,被一群家丁圍住,從車上給生生地拽了下來。
雖說這十有八九是個夢吧,但怎么得也要把這個夢做周全了才好。
我掙扎著爬起來,剛想去扶起那悲催的少年,但我卻被一個吹胡子瞪眼的中年男人攔住了去路。
他惡狠狠地盯著壓在地上不甘心的少年,輕蔑地笑出聲來。
“就你?我們曼曼,可是將來要成為王上妃子的,你這等窮酸書生,竟還敢妄想娶宰相府的嫡長女,做夢吧你!”
那人抬腳,就重重地踢向了少年的下巴。
大口的血液合著幾顆碎牙,灑落在雨后濕漉漉的石板上。
壯漢們手里握著的木棍,一下一下地打在少年單薄的脊背上。
少年的表情因為痛苦而變得扭曲,但是他那雙柔若春水眼睛,卻自始至終望著我。
明亮,清澈,沒有一絲雜質。
不管是誰家孩子,也不能這么打啊,這么好看的臉可別打壞了。
惻隱之心再次促使我,想要再去拉一拉那個臉上沾著斑駁血跡的少年。
“你再往前走一步試試!”
先前那個中年男人一聲呵斥,身前立刻齊齊站了兩排身強力壯的家丁。
我不解地皺起眉頭,轉身指著地上,半死不活的那個少年:
“他要被你打死了,你知不知道?!”
“那你試試看,只要你再往前走一步,鳳玲的命也就沒了!”
我側過頭,看見先前那個小個子的侍女,正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小姐,別管我!快些跟公子走啊!你不是一直想要嫁給公子嗎!別管鳳玲!快走?。⌒〗?!”
話音剛落,鳳玲就被一棍子打倒在地。
鳳玲的身體止不住抽搐著,朝著我站著方向的那雙眸子里的光亮,卻慢慢褪去,逐漸放大,消散。
方才還怒不可遏的情緒,一下子被眼前這強有力刺激的畫面撲滅。
“你們這群瘋子!快給我住手!快停下!住手??!”
我扯著嘶啞的嗓子,拼命阻攔那些面無表情的家丁,機械地打在兩人身上的木棍。
“快!快去攔住大小姐,門都給我鎖好了!今日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不然——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中年男人一聲令下,宰相府的大門從里頭被扣上。
看著厚重的門緩緩合緊,我忽然想起了,越山平那一次次的封宮。
我也是像這樣,絕望,卻又無能為力地,看著希望被關在門外。
心跳漸漸跟不上混亂的呼吸,我抬起頭,看著灰得慘白的天空,仰天長嘯。
那一聲呼喊,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只覺得喉嚨發(fā)緊,轉而一股咸腥從口中噴出。
空中飄過一束紅色的溫熱液體。
身體重重地倒下,木棍打在他們肉體上的聲音,卻并沒有停下。
腦袋側躺在手臂上,那個與這具軀體約好私奔的少年,緩緩地伸出手。
我竟也下意識地勾住,他伸過來的手指。
但也只是輕輕沾到指尖,意識便開始模糊。
耳邊中年男人的呼救聲,和下人們急匆匆的腳步聲,漸漸消逝。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沒有不公,沒有階級,沒有無端的懲戒。
“宰相之女,羅曼曼,年十六,第一世,卒?!?p> 太乙真人看著面前鋪得滿滿當當?shù)木碜?,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下一世……她……”
太乙真人拍了拍那問話之人的肩膀。
“閻君吶,我知道你護妻心切,但這金蓮,該遭的劫難,還是得受著不是嗎?”
太乙真人轉身走出大殿,只留下那個閻君,望著乾坤鏡中已經(jīng)香消玉殞的少女,愣愣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