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份文章呈到了王寧面前。
王寧看著滿意的捋了捋胡須,后面的那首詩雖然一般,但前面的文章卻做得相當(dāng)不錯,文筆老辣,遣詞并不花團錦簇,卻盡顯縝密文思,頗有些積年老吏的風(fēng)采,文章寫得極其實用。
“孔順?!?p> 王寧念出了最上方的署名。
“見過州牧大人!”
立刻,下方就有一個激動到顫抖的聲音響起,從最后面一排,一個三十多歲的士子站了起來,長長一揖。
“我這州牧府尚缺一個門下椽,不知孔兄可愿屈就?!?p> 王寧捋了捋胡須。
“愿!”孔順只覺一股熱血直沖向腦門,一聲大喝出了口,隨即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壓低了聲音,“后學(xué)謝州牧大人!”
“坐下,且先坐下?!?p> 王寧笑盈盈的。
孔順坐下,身子顫巍巍的抖。
四周圍,寒門庶子都投來羨慕的眼神。
門下椽相當(dāng)于門客一流,乃是朝廷轉(zhuǎn)為州牧和太守所設(shè),人數(shù)不做限制,甚至連正式的品級都沒有,但這也畢竟是官啊,而且做了門下椽之后,整日便會在州牧的眼皮下,來日,未嘗不會有外放個八九品小官的可能。
一步登天。
接下來,陸陸續(xù)續(xù)的又有一些文章呈給了王寧,他一一看過,大多都是含笑著不置可否,但也有幾份入了他的眼,被夸獎的大多都是世家子,面上都是笑盈盈的,這就是來日定品的資歷,只有三個寒門子,兩個年紀(jì)大些的被王寧同樣當(dāng)場收作了門下椽,卻有一個年歲只十七八,王寧溫言撫慰了一番,他的激動更甚于孔順幾人,孔順等也用復(fù)雜羨慕的眼神看他,他年紀(jì)還輕,王寧的溫言鼓勵其實便是暗示了,來日,此人必然可以定品,九品官人法,定品入仕此才是最正統(tǒng)的晉升之階。
馬余援看著,心里不由的感嘆,果然不管是在哪朝哪代,年齡都是個寶啊。
任憑臺上不停的熙熙攘攘,馬佛念都不受影響,須臾,他眉頭終于舒緩了下來,半懸空舉筆的右手又落下,于硯臺中飽蘸濃墨,再重又舉起,于文章下的空白處,他一揮而就。
“呼!”
詩文作罷,馬佛念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此時時辰已到了巳時末。
馬佛念斟酌沉吟良久,場中數(shù)百人大多都已做完。
一旁的侍童將書文捧起。
上呈。
高臺上,那些夫子看過紛紛點頭,面上含笑,文章轉(zhuǎn)了一圈,同樣落在了王寧的身前。
王寧低頭看了一眼,旋便抬頭徑看向了馬佛念所在的地方:“等了這許久,佛念終于作好了,且讓先我看看,佛念今日又得何佳句。”
馬佛念文章雖也作的好,但也就只是一般的優(yōu)秀水平,這些年,他的文名大半是落在詩詞上的。
馬佛念起身,朝著王寧揖了一禮。
王寧徐徐念道:“風(fēng)云一舉到天關(guān),快意生平有此觀。萬古齊州煙九點,五更滄海日三竿。向來井處方知隘,今后巢居亦覺寬。笑拍洪崖詠新作,滿空笙鶴下高寒……”注1
“好!”王寧大聲稱贊,微微閉目,似有微醺感,“方才枋文那首《泰山》,便已算的上佳了,但佛念此詩,卻又還要勝上一籌,今日能讀此事,吾心甚快!好啊!”王寧睜開眼睛,嘴角含著笑意,又看向馬佛念,“佛念,你已從老夫這兒連拿了兩次東西,看來,今日老夫的這個劍鼻也要給你嘍?!?p> 王寧指著面前小幾上的劍鼻,他開‘元正宴’,為示親近,每年都會將隨身的一個物件贈給第一,作為彩頭。
前年是折扇,去年是腰間玉玦,今年則是劍鼻。
“都是大人抬愛?!?p> 馬佛念又是一揖,面上也顯出了笑容。
又有侍童遞文章上了高臺。
“這……這詩……”
忽然,一個老夫子發(fā)出了聲,他手捧著一卷文章,手掌竟然有些顫抖,一瞬間的激動,讓他顧不得儀態(tài)的喊了出來。
“孟起?”
王寧有些不悅,喚了那老夫子的字。
“州牧大人恕罪,”這老夫子起身,面上仍然殘余著震撼,“實在是此句……”他嘴唇囁啜了兩下,像是一時找不到詞語來形容,“……此佳句當(dāng)可傳世,老朽一時間神為之所奪,竟而失了儀態(tài)?!?p> “哦,”王寧面色恢復(fù)到平常,“不知道是何佳句,竟能讓孟起失態(tài)了?!彪m是好奇的言語,但語氣卻是平淡,分明是敲打。
“大人一看便知?!?p> 老夫子將掌中書文遞給了一旁侍童。
王寧接過。
忽然一陣的沉默。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曾云,決眥入歸鳥。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注2
底下,馬余援猛地低下了頭,陽光下,他將自己的眼神隱藏,眸中盡是驚疑不定,《望岳》,杜甫的《望岳》,這是前世初中課本上就記載了的傳世詩文,他竟然在這‘元正宴’上聽到了。
“《望岳》?!?p> 王寧的聲音頓了頓,他抬頭,先是看了看馬佛念,面上忽的閃出了復(fù)雜。
“梁山伯?!?p> 王寧緩緩道。
馬余援強行壓下扭頭的沖動。
“學(xué)生見過州牧大人?!?p> 最后一排,梁山伯起身。
陽光下,他高大的身量是如此的凸出,他彎腰,深深的作了一揖。
“此詩,”王寧的聲音頓了頓,“此詩……可傳世。”
同樣一句話,從那老夫子空中說出,和從王寧口中說出,卻是截然不動的兩種效果。
“學(xué)生謝過大人?!?p> 梁山伯又是一禮。
“佛念啊,”王寧看向馬佛念笑笑,“看來今次,這‘元正宴’你奪不得頭籌了?!?p> “此詩……”
馬佛念的眼底也有震撼閃過,只一瞬,他便壓住激蕩的心神,面色重又回了平靜,不曾有絲毫失態(tài)。
“有此詩珠玉在前,佛念如何敢爭鋒?”
馬佛念回頭看向梁山伯,馬余援也扭頭看向自家的兄長,被人在如此大庭廣眾下奪了頭籌,自己這兄長面上竟然無一毫的怨懟,眸光清澈,像是一點都不介懷。
“山伯,恭喜!”
注1:張養(yǎng)浩《登泰山》
注2:杜甫《望岳》
PS:作者君沒有詩才,原創(chuàng)不出來詩文,按照書中的情節(jié)《泰山》和《登泰山》是王枋文和馬佛念的原創(chuàng)(實際上不是),《望岳》則是梁山伯抄襲,望大家輕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