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扉輕啟,一襲白衣長裙的琴柳款款走出,明眸皓齒,氣質(zhì)清冷,目光平靜無波,顧盼眾花失色。
“琴柳!”林玨開心地向她揮手。
望向燦爛笑著的少年,琴柳眼里的平靜蕩起一絲漣漪,她輕輕點頭,又向一旁翊王行禮。
這絲漣漪不為其他,實是短短數(shù)日,林玨之變化卻如幾年。單論身高,以往林玨要矮上她半個腦袋,如今卻已幾乎與她一般高了,而且似乎還有繼續(xù)往上竄的架勢。
林玨修煉的是“竄天猴”功法嗎!
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又向林玨投去目光。
“桑斯坦尼家的小姑娘,過來坐著,飯菜就來了。”翊王笑著頷首受禮,指向林玨身邊的木椅。
琴柳從容答謝,上前落座。
“哇!感覺琴柳又強了好多!”剛剛修煉結(jié)束,內(nèi)力還未完全平息,一挨近,林玨便真切感受到琴柳美好嬌軀下蘊藏著的充盈內(nèi)力,忍不住出聲贊嘆。
“小姑娘天資很好,只是印靈特殊,限制了修煉?!瘪赐跣Φ?,“不錯,短短三天修煉到川境八段,整整跨了一個段,確實是天才呀。”
翊王又看林玨:“一個碧原就已經(jīng)無敵天下一甲子了,后面還綴有一位玉公主,再后面,就是你我面前坐著的這位雪公主。你們?nèi)俗暹€真是奇怪,連續(xù)三代都是女子扛鼎?!?p> 林玨不以為意:“這又如何,天分陰陽,人有男女,二者相生,自古平衡道。一時男強于女,一時女強于男,終究是要回到陰陽平衡之道,如此天下才能存續(xù)?!?p> 翊王輕笑:“這必是碧原之論。不過本王看來,碧原此論只在修士中成立,你以為呢?”
林玨攤手,表示他不了解,無法評價。
翊王想知道林玨的看法?
一旁琴柳端杯喝水,白金長發(fā)垂下幾縷。
雖然來到火武臺時間不長,但她還是在相處間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
不知為何,林玨并不懼怕這位幾十年前就兇名赫赫的靈族天王,甚至后者還有些尊重他,關(guān)心他的想法。如此種種,難免不使她對林玨愈加好奇。
一個修武世家私生子,不僅遇險時可以那般勇敢地沖上前搏斗,還能坦然自若地和一位靈族天王平等交流。這種年少者難得的勇氣、凡人少有的定力,還有那神奇的功法,這些東西,真的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擁有的嗎?
在她的思考中,負責飲食的靈族端著鮮美食物從火武山下來,恭敬擺放在三人面前矮案上。聽見林玨聲音,他們偶爾也會忍不住悄悄抬頭,瞥一眼這位讓火武臺熱鬧起來的少年。
時光啊,悠閑而又美好。
午飯過后,林玨與琴柳在小河邊漫步,邊交談。翊王綴后雙手抱胸,邪異紅瞳倒映出四周景色。
“估計還有多久可以修煉到申境呀?”林玨輕聲問。
“即便有卷軸的幫助,可能也要一個月?!鼻倭?。
“一個月?這么快。”林玨微驚,“不是說川境入申境很難嗎?琴柳你今天剛?cè)氪ň嘲硕?,一個月后就可以進入申境……這也太厲害了!”
“今年我就及笄了,若無卷軸幫助,屆時都還是川境。而那些修行天才,早在十四歲時就已是申境了?!鼻倭砬槠届o,喜憂不形于色,“雖然騰岐學院近年名聲漸弱,但學院里十四歲的申境也有幾位。比起他們,十五歲才堪堪步入申境的我算不上什么?!?p> “我們學院里也有嗎?我都沒見過誒?!绷肢k摸腦袋。
琴柳看了他一眼:“會見到的?!?p> 然后她似是想到什么,停下腳步。
“怎么了?”林玨好奇問。
“騰岐學院分為春秋兩次招生,春季招收十六歲以下學子,標準川境以上;秋季招收十六歲以上的學子,標準申境以上。”琴柳眼中難得浮現(xiàn)一絲好奇,“你是什么修為呢?”
雖說與林玨一起修煉了幾月時光,前后也有過幾次比試,但她仔細回想一番,卻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連林玨的修為是何程度都不知。
第一次比試林玨一拳就倒,第二次兩人比試的外武術(shù)與印靈,但林玨并未使用印記,第三次也就是離開學院的那一次,他還是沒有使用印記。琴柳回憶了一下,似乎在以往比試中,林玨都未動用過印記,而且不止印記,似乎連內(nèi)力都很少用。
“我的話……應(yīng)該是川境六段吧。”林玨估摸著回答。
“這樣啊?!鼻倭p輕點頭。
如果她沒記錯,林玨要小她一歲。十三歲的川境六段,不出意外,那今年他滿十四歲時,應(yīng)該就會進入申境吧?十四歲的申境……
琴柳看向呵呵傻笑的林玨,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原來自己面前這個傻小子,這個每次都被自己海扁的小沙包,還是個修行天才嗎?難道他以后修為還會超越自己?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如若不是印靈原因,她十四歲時也該是申境了,怎么可能比不過林玨?只是心中一下子不平衡,她還是不開心了。
有句古話,既怕朋友過的苦,又怕朋友坐象輅。
“我記得,我們有一月沒有比試了?!鼻倭?。
“是有一個月了?!边^年嘛,大家和和氣氣地玩就很快樂了,確實沒有比試。
“擇日不如撞日,”琴柳忽轉(zhuǎn)身往后拉開距離,清冷的聲音傳來,“就今日吧。”
“這么突然?”林玨愕然。
“沒看出來嗎?好勝的小姑娘不開心了,”翊王在旁一臉壞笑,“明顯被刺激到了。”
“可我什么都沒做??!”林玨郁悶攤手。
翊王憋住笑,拍拍他肩膀,微俯身子安慰道:“也許什么都沒做也是一種做了?!?p> ?。?p> 林玨錯愕的臉上浮現(xiàn)出大大的問號。
“準備好了嗎?”
琴柳清冷的聲音遙遙傳來。
林玨看去,才發(fā)現(xiàn)就他和翊王說話這陣功夫,琴柳已在二十步外站定,白色宮裙飄飄,玉手按劍,漂亮的藍色眸子燃燒著昂然戰(zhàn)意投在他身上,似乎要將他燒成灰燼。
林玨打了個寒顫。
琴柳你是有多想揍我啊!
“放心啦,你已經(jīng)修煉了九盤九宮,我相信你的各方面都有很大提升,”翊王鼓勵道,“包括挨揍!”
話罷他就燦爛笑著,抬頭雙手作喇叭狀放在嘴邊,對琴柳高聲道:“林玨說他這次進步很大!可以打爆你!”
林玨目瞪口呆,翊王怎么能這么狗!
他連忙就要解釋,就發(fā)現(xiàn)表情平靜的琴柳,嘴角忽然微微上揚。
“我很期待?!鼻倭^美俏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在拂過青草的微風里閃著光。
林玨艱難咬牙,重重點頭。
琴柳的美色害人??!
他痛心疾首地在心中感嘆,上前幾步站定,看著琴柳,有些緊張道:“琴柳,咱們講究的是個以武會友、交流情感……要手下留情啊?!?p> 這話聽得翊王就不樂意了,看熱鬧不嫌事大,他立刻舉手:“你們?nèi)Τ鍪郑∪?!有本王一旁護應(yīng),安全!”
然后他就帶著一臉看戲的滿足,伸手一招就有席墊飛來,優(yōu)哉游哉坐下,準備看戲。
在絕望的林玨對面,琴柳收斂笑容,左手按劍,右手置胸前準備結(jié)印,凝脂般的手背上印記亮起,內(nèi)力牽動發(fā)絲飄飖,聲音清冷:“我會的?!?p> 林玨已經(jīng)沒有時間與翊王斗嘴了,他緩緩吐息,調(diào)動川宮水滴,注意力高度集中,注視著琴柳的一舉一動,嚴陣以待。
四周的鳥雀似乎也感受到這里的緊張氣氛,都斂翅止聲,立在枝頭靜靜看向兩人。
兩人對峙片刻,琴柳氣息如常,還未行動。然而嚴陣以待片刻的林玨氣息已現(xiàn)浮躁,沉不住氣了。
林玨深吸一氣,燚功運轉(zhuǎn),引動水滴加速旋轉(zhuǎn),能量在體內(nèi)川宮奔騰如長河,雙眼再度浮上碎裂圖案,燚瞳開啟,右手虛劃,有血珠自指尖飄出化為晶瑩長槍。
是的,自修煉出水滴后,他變出的物體都不再是血色之物,而是變成了晶瑩剔透之物。
林玨順手握槍,腿部力量爆發(fā),身體如箭一般向琴柳激射而出。
鏘!琴柳面不改色,一手拔劍,一手捏印,黑火印靈轟然釋放,三團蘊含侵蝕之力的黑火浮現(xiàn)身后。
與以往不同的晶瑩透明長槍雖然出人意料,但她動作依舊不急不緩。
其實很多時候,缺乏情報的修士對戰(zhàn),講究的就是一個做好自己的事情。若是慌亂出手干擾敵人,反而只會讓自己被動。
二十步距離不短,然而林玨沖刺的速度亦是不慢,身形如電般疾奔,直接逼近琴柳兩臂距離,然后他身形驟然低伏,以半蹲之姿迅猛出槍!
夢中槍第一式,吐信。
寒芒由下至上突至,琴柳身形巋然不動,手背上印記亮起,一手結(jié)印,而后在林玨駭然目光中,她背后一團黑火大熾,一圈肉眼可見的黑圈以其為中心迅速向四周蕩開,沿途接觸到的青草瞬間枯萎,就連林玨迅猛刺出的長槍進入她身周一臂距離后,居然也被這股侵蝕之力擋得咯吱作響,不能前進,且槍身還在不斷被侵蝕,發(fā)出琉璃破碎之音!
第一印記,盛火。
林玨眼中驚駭,他見琴柳拔劍,滿以為會以劍格擋,萬沒想到她會直接用印記反擊,而且還這么好用!記得上次這個印記沒這么強吧?
來不及深思,林玨感到長槍被侵蝕得越來越厲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琴柳淡淡道:“還不退去,我便擴大印記范圍了?!?p> 這還留手了?
林玨微微皺眉,抽槍后跳站定,舞了個槍花,血珠從掌心滾出迅速修補長槍。
琴柳也收回印記,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很期待他接下來又會使出什么招數(shù)。
“小姑娘的黑火不僅可以侵蝕周圍,還能形成能量罩遲滯進入其中的武器,這樣一來,內(nèi)武的手段就被完克了?!币贿叺鸟赐跤弥挥兴约耗苈牭降穆曇糇匝宰哉Z,“玨,你接下來該怎么做呢?”
他望向眉頭緊鎖的林玨,嘴角含笑。
“你不攻過來,我便攻過去了?!鼻倭L劍負手,語氣平淡。
林玨微吸一氣,目光緊鎖,雙手持槍,弓步下壓,槍尖前朝斜下,身形微微一頓,身周青草便層層疊疊地向前倒伏,而后風聲才起,他已如電疾奔而上。
夢中槍法第四式,龍?zhí)ь^。
他再度突至琴柳身前,雙腳踏地,腰部雙臂同時用力,長槍迅猛上挑,帶起槍身在“嗚嗚”勁風聲中微微彎曲。
琴柳不閃不避,盛火再度釋放,侵蝕的黑圈就要擴散。但就在這時,林玨猛然抬頭看她,燚瞳中的圖案緩緩流轉(zhuǎn)。
林玨突然望來,琴柳下意識去看,然后視線接觸的瞬間,腦海如翻江倒海般一陣難受,印記盛火的釋放被打斷。
盛火引起的黑圈不僅不再擴大,反而迅速消散,臉色驟然蒼白的林玨見此眼中一喜,于是強忍眩暈感,轉(zhuǎn)身再進一步長槍繼續(xù)上挑。
第二技·神乍。
“嗯?這是……精神?靈魂干擾?”翊王眼中精光一閃,下意識回首遙望湖中竹屋方向。
就在此時,場上本該因精神被攻擊而失去反擊能力的琴柳藍眸忽然恢復清明,然后在林玨震驚目光中,她抽劍斜撩,精準格開了這傾盡全力的一槍。
鐺!
好大的力氣!
雕花長劍上傳來巨力,長槍挑空脫手,林玨整個人在驚駭中身體向后仰去。
強撐著恢復的琴柳微微瞇了眼,眸子里透出惱怒。不待林玨站穩(wěn),她揮劍下斬,將溫暖的太陽光反射得寒冷的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寒芒。
林玨汗毛倒豎,顧不得腦袋的眩暈,迅速看琴柳,咬牙又是一發(fā)神乍,琴柳身形果然一頓,他則趁此時機向后連滾帶爬離開攻擊范圍。
琴柳晃晃腦袋,收劍站好,皺眉看向半跪在地揉腦袋的林玨,聲音微怒:“林玨!”
“我不會再用這招啦!”林玨拼命揉著腦袋緩解眩暈感和惡心感,苦著小臉,“一點兒用都沒有?!?p> 場外,翊王深吸口氣,看著琴柳的眼神愈加深沉,這一刻,他似乎懂得了為什么那位居住在竹屋中的火武,要他假借與碧原晴空的約定,把這個女孩也帶來了。
場上,林玨重新起身站好,右手揮動間血珠飄出化為長槍,重新擺好姿勢,然后燚瞳第三技盡流釋放,于是隨著槍尖舞動,一道淡淡的紫光浮在晶瑩槍尖上。
林玨第三次進攻,身形如箭射出,手中槍式變換不定,舞動間隱有紫色光華流轉(zhuǎn)。
林玨長槍攻來,琴柳持劍處于弱勢,立刻釋放第三印記同化,一團黑火下附劍身,使劍身延伸出黑色侵蝕之火,吞吐不定,不僅連連擋下林玨進攻,還經(jīng)常憑借侵蝕屬性迫其變招。
兩人一槍一劍,一紫光一黑火,一黑衣一白裙,整個火武臺都是他們的戰(zhàn)場,他們在青色草地上如跳舞般身形交替,鋒刃接觸的金鐵之聲便是奏響的樂章。
“你還用毒!?”兩人來往對拼中,忽然響起一道驚怒女聲。
琴柳一個劍劈逼退林玨,后跳幾步拉開距離,沉下心神感受自己體內(nèi)如燃燒般迅速消耗的內(nèi)力,不由向他投去震驚目光。
“也不是毒啦,只是消耗你的內(nèi)力,”林玨杵槍而立,滿頭大汗,眼神確實神采奕奕,嘿嘿笑道,“琴柳你認輸不?”
林玨心中慶幸,幸好盡流起作用了,否則依著琴柳那股子氣力,再打個幾回合自己一定會招架不??!真不明白了,自己力氣之大是被碧原晴空稱贊過的,如今卻比不過琴柳,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力氣就這么大呢?
“投了吧,琴柳?!彼辉偃ハ耄ㄈヮ~上汗珠,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喉嚨火辣辣的疼,“沒內(nèi)力你真打不了的?!?p> 琴柳沒有回答,只是默默收劍回鞘,靜靜注視他,身上內(nèi)力依舊升騰。
見此情形,本想收回寒術(shù)的林玨小心肝一顫,立馬站好,繼續(xù)保持著寒術(shù)的釋放,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琴柳你別怕,你先收了印靈,我馬上就結(jié)束盡流?!?p> 琴柳面無表情地搖頭,然后她驟然前奔,白色長裙獵獵作響。
林玨臉上笑容瞬間僵硬,不待他說話,琴柳素白的拳頭已在他眼前不斷放大,他慌亂舉槍格擋,琴柳下蹲近身雙掌拍開長槍。
林玨面如死灰。
“??!”
接下來的場面過于殘忍,以至于觀看了全過程的翊王都不知如何描述,只能眼睜睜看著林玨被琴柳按在地上一通爆錘,最后目瞪口呆地目送一臉平靜氣質(zhì)清冷的琴柳回到木屋。
“痛痛痛……”躺在地上的林玨苦兮兮的,不斷發(fā)出呻吟。
不得不說琴柳還是很有分寸,雖說把他暴揍了一番,卻沒下多少死力氣,按她估計,頂多讓林玨痛個幾天罷了。
所以當晚上結(jié)束修煉,心情舒暢的琴柳看見又能在河邊活蹦亂跳的林玨時,多少是有些驚訝的。
見他恢復力這么強,琴柳不僅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一個對林玨和她自己都很有趣的想法。
于是當晚,翊王再次目睹了一場“殘忍”的比試。
比起中午那一場,這一次琴柳熟悉了林玨的招式,所以林玨的那些招式效果無一不是大打折扣,比試完全一邊倒。
翊王看得直呼勾起了他的不好回憶,力勸林玨拒絕琴柳的比試邀請。林玨也不是沒有提出過抗議,但只要最后琴柳展露笑顏,那他就會堅強地像頭牛一樣,以一種讓翊王感受到絕望的勇敢奔向琴柳。
就這樣,時光晃晃悠悠往前邁。
?。~解釋:
天王:靈族等級制度有兩種區(qū)分方式,血脈,力量。血脈劃分支脈嫡脈,力量由下至上劃分為三個階級,眾、長、王。
天王即嫡脈王,乃靈族中地位最為崇高、力量最為強大者。
象輅:用象牙裝飾的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