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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宋

第4章 客從何來

熠宋 不肅之客 3417 2020-11-22 21:55:27

  四哥倒也干脆,示意眾人就地放下兵刃。

  阿緋急道:“這賊子的話,怎能信得!”

  四哥注目李煥:“憑‘忠心為國’四字,我愿一信?!闭f罷解下腰間佩刀,交與李煥。

  李煥隨隨便便接過刀交給九斤,笑道:“蕭小哥既信我,我便保你們平平安安回到燕京?!?p>  阿緋無奈,只得卸下刀弩,攥緊長鞭,跟上二人前行。

  四哥與李煥似閑庭信步,又有問有答,便如尋常友人到訪,哪有半點適才的劍拔弩張。

  阿緋冷著俏臉不肯說話,心中只道:許是緩兵之計,哼,待會進屋,我只一鞭子便抽暈了他,再以他為質(zhì),看他還能這般得意。

  忽聽四哥問道:“不知這村道偌大砂巖,是何處取得,又如何鋪就?”

  阿緋也感好奇,不由側(cè)耳細聽。

  李煥道:“這可不是石頭,是混凝土。哦,就是一種名為‘水泥’的三合粉,混入水和砂石,澆在木框中,二三日便可凝固如石?!?p>  四哥大感興趣:“不知這水泥粉如何可得?”

  阿緋原想這廝定要含糊其辭,不料李煥從容答道:“說來倒也不難。取石灰石、黏土、鐵礦渣,打磨成生料粉,再入窯燒制即成。”

  四哥撫掌贊嘆:“比之舊法以石灰、黏土、糯米汁所制灰漿,這水泥所費極少,而產(chǎn)量甚高,用來鋪路筑城,再好不過。此方利國利民,不知來自何處?”

  李煥道:“此方是在下師門所傳。”

  四哥笑道:“李堡頭何不將方子錄下,獻給朝廷。朝廷定有賞賜,便是求個蔭補官身也使得?!?p>  此時燕地漢人為官也是尋常事,但多出自名門大族,世家子弟。一個鄉(xiāng)堡村夫能得個官身,實是光耀祖宗、惠及子孫的殊恩。

  李煥只淡淡一笑:“蕭小哥一片好意,可曾想過,方子一出,多少人會從中作梗,層層謀利。就算朝廷納用了,十里堡多半便要得個水泥堡的諢名,日夜只為朝廷燒制水泥。再遇上轄官盤剝克扣,只怕日子倒不如現(xiàn)下自在。”

  阿緋忍不住駁道:“可笑!朝廷豈會如此無理行事?四哥,你說是不是?”

  四哥卻默然片刻,微嘆一聲。

  李煥道:“若數(shù)十年前,也未必如此。但如今,嘿嘿。”

  阿緋哼了一聲,卻也無話可說。近些年來,遼東戰(zhàn)事不斷,民生本就艱難,加上朝中奸佞橫行,官場法度馳壞,連向來只管自家的阿爹喝了酒也時不時要罵幾聲皇帝。

  三人一時沉默。卻聽人聲漸起,沿街原本緊閉的門戶紛紛打開,老少都擁在窗前門口指指點點,有些孩童還跑到院中,扒著籬笆偷看。

  李煥過去伸手拎起一個扎著朝天辮的男童,板著臉道:“鐵蛋,你要看就正經(jīng)看,躲著做什么。”

  那男童紅了臉,卻并不怕李煥,脆生生道:“九斤哥哥說來的是壞心眼的壞人,特別壞,小孩子被看見了便要被帶走?!?p>  李煥伸手彈一彈他的光腦門,笑道:“有煥哥哥在,不怕!”

  阿緋聽得心中一堵,負氣走過去,對鐵蛋展顏一笑,柔聲道:“別聽九斤胡說。你看姐姐我像壞人嗎?”

  鐵蛋仔細打量著她,片刻后十分篤定地點頭道:“你肯定是壞人?!?p>  阿緋臉上笑容一滯,聽李煥在后頭輕笑聲,暗暗磨牙,愈加溫柔問道:“鐵蛋,你怎么就認定姐姐是壞人?”

  鐵蛋一副“你怎么這么笨”的神色,大聲道:“煥哥哥講的話本里頭,那個無忌哥哥的阿娘說,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會害人。你這么好看,肯定是個大壞蛋。”

  阿緋一時語塞,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彈了一彈鐵蛋的光腦門,笑道:“李煥竟給你們講這些!那是他編造的話本,不作數(shù)。日后你就知道,姐姐可是一等一的好人。”

  鐵蛋不聽她的,捂著腦門叫道:“你怎么愛學(xué)煥哥哥,一樣彈人!”

  阿緋猛地醒神,手懸在空中,臉頰微熱。幸而這時一個婦人上來,一邊數(shù)落鐵蛋,一邊將他拉走。

  阿緋聽那婦人口音十分耳熟,琢磨幾遍后忽然想起,少時一個婢女出自渤海,便是這般說話。再看圍觀的堡民,雖都身著漢人服飾,但細細分辨口音樣貌,卻有契丹、奚、阻卜、渤海各族。

  阿緋心中暗道奇怪,涿州本是漢人聚居之地,漢人尤重宗族,很少容留外族,十里堡卻似全無禁忌,竟收留了不少異族流民。這些流民似與尋常村民夾雜而居,全無界限,言語舉止間相處融洽,更是令人驚訝。

  須知大遼子民族屬眾多,各族之間往往為爭奪土地水源山林牧場,時有私刑械斗之事,而主官多為契丹人,也樂得作壁上觀,任各族互相牽制消耗,以免一族坐大生事。加之近些年民生艱難,族群間壁壘便愈發(fā)鮮明,爭斗也愈發(fā)慘烈。

  卻想不到在這十里堡中,能見著這各族子民其樂融融的新鮮景象。阿緋瞥一眼李煥,心道不知這廝用了什么法子,倒是解了燕王都頭疼不已的難題。

  一路被圍觀著,三人又向前走了片刻。長街盡頭一拐,一塊二三百步見方的空曠校場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校場正對著一間三進院落,匾額上書“李氏宗祠”四字。

  李煥領(lǐng)二人步入偏廳。屋外寒意漸深,屋內(nèi)卻溫暖如春。屋中擺著一張可容一二十人共坐的長桌,似是議事之所。

  阿緋放慢腳步,與四哥并肩而行,悄悄動了動手中長鞭。

  四哥微微搖頭。

  阿緋松一口氣,心想,這一鞭子且先記著,若一會還敢造次,再抽暈他也不遲。卻未發(fā)覺,只走了這短短一程,她對李煥的惡感不知為何已消失許多。

  阿緋心思既定,一邊解下斗篷,一邊四下一看,卻未見炭火,不由詫異道:“這屋內(nèi)怎這般暖和?”

  李煥答道:“燒了地龍。”見二人不解,又解釋道,“于青磚之下,鋪設(shè)煙道,引熱氣自煙道過,如此室內(nèi)自暖?!?p>  阿緋諷道:“這日日夜夜得費多少柴炭。便是皇宮,也未曾這般奢靡。貴堡果然不凡。”

  李煥道:“我是個怕冷又怕死的病夫,自然與常人不同?!?p>  阿緋記起自家說的嘲諷之語,臉頰微熱,哼一聲不再接話。

  這時一個身著藍色綿裙的少女正進屋奉茶,聞言笑道:“別理煥哥兒,他說笑呢。實則燒地龍用的是沼氣,不費什么。”

  阿緋奇道:“沼氣?那是什么?”

  少女細細解釋道:“便是在牲畜圈棚的地下,挖坑蓄積糞水??禹敺鈱崳婚_設(shè)氣道,待十天半月,便有沼氣從氣道涌出。那沼氣無色微臭,打開管道即可引燃,火焰為藍白色,無煙無塵,源源不絕,十分好用?!?p>  “當(dāng)真?一年四季都不斷絕?”這匪夷所思之事,阿緋聽得瞪大了眼睛,便連四哥也凝神聽了過來。

  少女道:“是呀。每年開春,還要凈池清淤一回,清出的渣水正好肥田。冬季寒冷,出氣略少些,但只做飯取暖也夠用了。若是夏季,還可供工坊生產(chǎn)之用,有時產(chǎn)氣太多生怕擠裂沼池,便得點燃許多火炬耗費沼氣。”

  阿緋如聽書一般,將信將疑。少女見她不信,想了想,笑道:“對啦,你適才可曾留意道旁火炬?那里頭燒的便是沼氣。”

  阿緋這才信了。四哥大贊:“竟有如此奇事!是何人所創(chuàng)?”

  少女笑而不答,看一眼李煥,放下茶盅告退。

  見阿緋一臉好奇之色,李煥方道:“燕娘所言沼氣之法,是先師游歷南蠻所得,我接管堡務(wù)之后,便試行之,未曾想如此好用?!?p>  四哥喜形于色:“此法既試之可行,便可先在南京道推而廣之,一冬便能活人無數(shù)!”

  李煥卻搖頭道:“蕭小哥用意雖好,可如今民生凋敝,哪有余力如十里堡蓄養(yǎng)許多牲畜,且造池需用水泥密封,若強行推廣,反是勞民傷財。再者非常之時,朝廷心思也并不在此。蕭小哥恐怕要白忙一場?!?p>  四哥一怔,良久嘆道:“李堡頭所言甚是。是我心急了?!?p>  阿緋聞著茶香四溢,才覺口渴,揭蓋一看,茶湯中并非茶粉,乃是綢布茶包,暗道清爽,口中卻偏要貶一貶:“李堡頭的待客之道,可是與眾不同。”

  此時茶道重在點茶,即以沸水注入茶粉,激起浮沫,以浮沫細膩為佳。善點茶者甚至能以浮沫幻化出山水花鳥之趣。用布包茶粉,全無浮沫,與茶道可謂背道而馳,難登大雅之堂。

  李煥只一笑:“我素來不喜茶粉?!?p>  四哥心思卻不在此,隨意品了一口,問道:“不知李堡頭師承何方高士?”

  李煥摸摸下巴:“我少時因緣際會,拜子虛山人為師。因先師不喜張揚,除了先父無人知曉?!?p>  “子虛山人……”四哥沉吟,并不記得聽過這名號,又去看阿緋,她也茫然搖頭。

  李煥笑道:“先師寂寂無名,蕭小哥想來未曾聽說。先師曾道,師門源出墨門,千百年來隱于山野不問世事,專研世間之技理。然亦有儒家入世之心,故而每代都會擇一入世弟子,以傳道于世間?!?p>  四哥肅然,長揖道:“原來是李堡頭乃子虛山人座下高徒,失敬,失敬。”

  李煥哈哈一笑,隨隨便便擺擺手:“哪里,哪里?!?p>  阿緋見他那懶散樣子就來氣:“你可別托大。四哥這一禮,敬的是你師門,憑你?如何消受得起。”

  四哥忙斥道:“阿緋,不可無禮?!?p>  李煥淡淡一笑:“饒樂郡主所言甚是。晉王這一禮,確是貴重。不過,王爺既是微服出訪,想來也不愿我等敬而遠之。”

  一言既出,晉王與阿緋皆是一驚,想不到李煥竟然早已看穿他們的身份。

  阿緋攥緊鞭子,怒道:“你這廝好大膽子,既早就知道我們身份,竟還敢這般作勢拿喬,目中無人!”

  李煥悠悠道:“郡主何必生氣?我不過是顧及王爺之意,不擅自聲張罷了?!?p>  晉王注目李煥,沉聲道:“你究竟是何人?從何得知我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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