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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宋

第12章 自找鍋背

熠宋 不肅之客 3194 2020-12-05 00:37:45

  夜色中,一處堡墻的土階下,李城扒開一個雜草虛掩的狗洞,深吸一口氣收了收便便大腹,勉強擠了出去。

  見他出墻離去,草叢中又轉(zhuǎn)出兩人,正是李燦與九斤。

  九斤鄙夷地吐了口唾沫:“燦哥兒,就這么放他走了?若他真的通了敵,可是惱人。”

  李燦拍拍身上雜草:“無妨,正缺個報信的人。他自家愿意背鍋,怨不得別人。走吧?!?p>  九斤撓撓頭,追上去問:“背鍋是個甚意思?”

  李燦笑道:“煥哥兒的口頭禪。我琢磨著,約是招攬過錯之意。”

  九斤用心道:“背鍋,背鍋,俺記下了!”

  ……

  得知十里堡有人來通報消息之時,武朝宗正揮鞭將敗退回來的幾名隊頭抽得皮開肉綻,怒不可遏道:“連個小村堡都拿不下,要你們何用?”

  幾名隊頭躲也不敢躲,只生生受著,胡亂辨白道,那村堡設(shè)置了數(shù)道防線,守備森嚴(yán),比涿州城也差不了幾分,還有那十分厲害的甩雷,傷者無數(shù),我等又少攻城之物,故而無法拿下……

  武朝宗越聽越怒,一鞭狠過一鞭,直待抽得累了,方扔了鞭子,接過侍妾手中的巾帕,擦了擦手,將傷藥扔給那幾名隊頭,冷冷道:“滾。”

  幾名隊頭如蒙大赦,磕頭謝恩,踉蹌離去。

  李城進帳來,正與這幾名頭領(lǐng)擦肩而過,見那渾身鞭痕的凄慘模樣,不由膽寒。進了帳,還沒看清座上何人,便兩腿一軟撲通拜下。

  “小的……小的十里堡耆老李城,特來拜見大王。”李城顫巍巍道,恨不能將頭埋進塵土里。

  “大王?”武朝宗似是一曬,“我等并非盜匪,稱什么大王?!?p>  李城聽得聲音斯文和藹,膽子略大了些,忙道:“是,是,都頭大王……呃都頭,都頭大人?!?p>  武朝宗藹然道:“有什么消息,說吧。要說實話。若有半句不盡不實,便拿你放血祭旗。”

  李城才長出一分的膽子又萎了回去,顫聲道:“小的……小的豈敢欺瞞大王……”

  “嗯?”武朝宗皺了皺眉。

  李城嚇得半死:“都頭……都頭大人。小的……小的特來稟報,那李煥,便是十里堡現(xiàn)任的堡頭,”說到李煥,李城說話也不磕巴了,“李煥膽大包天,收取了那兩名宋國奸細的金子,這才一意包庇容留。因知都頭大人要來搜拿,兩個時辰前李煥已將兩人送上小道,往燕京去了?!?p>  “笑話。你莫非以為,這般紅口白牙一說,我便會撤兵往北追去?”武朝宗輕笑一聲,“抬起頭來。”

  李城顫巍巍抬起頭來,飛快覷一眼,見熊熊巨燭之下,坐的是個年輕將領(lǐng),甚是俊美,只是面頰上一道疤痕,生生將俊美變成了猙獰。李城不敢再看,正要低頭,卻被一只手卡著脖子拎起來。

  “你看我可像三歲小兒?”武朝宗微笑道,面上疤痕隨之抖動,如活物一般。

  李城憋得滿臉通紅,話都說不出,只是搖頭。

  “那是誰給你的膽子,在我面前胡編亂造?十里堡周圍遍布暗哨,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武朝宗一松手,看著李城如一灘爛泥攤倒在地,冷冷道,“說,那兩人現(xiàn)在究竟在何處?說了實話,便饒你不死?!?p>  李城心膽俱裂,爬起來將頭磕得山響:“小的不敢欺瞞都頭大人!小的絕沒有半句虛言!兩個時辰之前,遠攔子偵知大王要來,李煥便將二人從地道送走,經(jīng)小道送往燕京去了!”

  “地道?”武朝宗似感意外,略一沉吟,“地道出口在何處?”

  李城連忙搖頭:“李煥對小的向來忌憚,這些機密事從不讓小的知道。小的只知十里堡中有許多條地道,卻不知入口出口。”

  武朝宗似是有幾分信了:“那他們走哪條小道,你可知曉?”

  李城忙道:“這個小的知道。十里堡往北本是一馬平川,無甚遮擋,唯有拒馬河有一處支流,湖蕩極大,遍布沼澤,又行不得船,常人都是繞著走。中有一條小道卻可跑馬,鮮少人知曉,想來定是走的這條小道?!?p>  武朝宗聽了,便讓李城在輿圖上將小道指出,見那小道盡頭是涿州城郊的一處密林,便輕點輿圖,沉吟片刻,令帳外親兵去請郭都頭來。

  片刻后,便聽有人大步走進帳內(nèi)。武朝宗迎上去,兩人見了禮,那郭都頭沉聲道:“這十里堡甚是蹊蹺。尋常村堡斷不至戰(zhàn)備如此周密,難道是那……奸細早早備好的秘營?若是久攻不下拖到明日,可是不妙?!?p>  武朝宗道:“郭都頭多慮了。此刻那人已離開十里堡。”便讓李城將消息再說一遍。

  李城頭也不敢抬,磕磕巴巴說完,便匍匐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只聽沉默中忽地啪一聲,蠟燭爆出個燈花,嚇得李城渾身一顫。

  便聽郭都頭道:“這消息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不如你我兵分兩路,一路圍堡,一路追擊,以防那……奸細使了障眼法逃脫。”

  此時有人送進個什么來,咕咕叫著,似是鴿子一類。又聽二人似從鴿子身上取下什么信件,悉悉索索打開,旋即便聽那疤臉都頭哈哈笑道:“果然如此!他已走了小道往燕京去。”

  李城聽那笑聲,琢磨琢磨覺著似是真高興,便大著膽子抬頭,諂媚道:“二位都頭大人,小的所言千真萬確。小道偏狹,彎繞又多,跑不快。若此刻便快馬加鞭趕到涿州城郊,定然可將人截住。”

  便見一個身形高大的武將走到面前。他穿一身綠色戎服,披全套甲胄,戴鳳翅盔,濃眉敞目,一臉正氣,可謂相貌堂堂。李城又想起李瑞言道有一路騎兵乃是官軍,便想:這郭都頭定然便是官軍了,果然好氣派。

  郭都頭直視李城,問道:“你既是十里堡中之人,為何要來告密?”

  李城怎能將自己彎彎繞繞的心思和盤托出,只推說道:“那二人既是奸細,自然要告發(fā),軍爺們也好去辦正事,不必在此耗著。”

  郭都頭點點頭,話鋒一轉(zhuǎn),沉聲道:“你再說說,為何十里堡如此戰(zhàn)備周全?那甩雷又是何物?還有,那弩箭也不尋常。”

  李城頓時一臉苦相:“這些事都是那堡頭李煥所為,小的實在不知。都頭大人何不將李煥召來,一問便知。”

  郭都頭見問不出什么,便轉(zhuǎn)頭道:“我得的令是要拿住那人,自是追去。武都頭有何打算?”

  武朝宗似笑非笑:“自然以大事為重。將此事辦好,我等便有重回軍中的一日,收拾一個十里堡易如反掌,何必急于一時。”

  李城聽著,句句與之前墻下喊話的“捉拿奸細,將功贖罪”相合,便對那二人是奸細深信不疑,暗喜道:李煥啊李煥,你利欲熏心,膽敢容留奸細,險折了全堡人的性命。待我回去之后,定要揭穿你干的好事,看你還有何面目再做堡頭!

  郭都頭當(dāng)即告辭離去。武朝宗看李城如看一條狗,一揮手道:“眼下本都頭心情甚好,暫且饒你一命,還不快滾?!?p>  李城壯著膽子:“大人此前放出話來,若得了二人下落,可賞千金……”

  武朝宗冷哼一聲。李城頓然嚇得魂飛天外,再不敢說,手腳并用爬出營帳,又連滾帶爬逃出老遠,方才敢停下歇口氣。

  片刻之后,便聽號角響起,馬蹄聲急,亂兵方陣分作兩路,各自往北去了。

  李城忍著寒風(fēng)大雪,躲在樹叢中看著,直到最后一個亂兵也消失在視野中,方才信自己竟然如此好運道,只言片語之間便將敵兵退了,不由得意地哼起小曲,拍拍身上積雪,大搖大擺往堡門走去,卻渾然不知身后樹叢中有幾雙眼睛盯著他。

  一人道:“老三,李太公果真私下通敵報信,難道就讓他這么回去?”

  老三道:“煥哥兒只道,若是賊兵要殺他,便伺機相救,還有用處。如今既無事,且不必管,自有人收拾他?!?p>  李城一路唱著到了堡門前,只見一片燈火通明,堡夫們正在打掃戰(zhàn)場,見李城突然出現(xiàn),俱都驚奇。李城得意洋洋道:“你們可見著,外頭亂兵退了!是老夫勸退了的!”

  堡夫們聞言都圍上來七嘴八舌詢問。李城便將燕京來人乃是奸細,身邊帶了無數(shù)錢財,故而引來亂兵,他如何心生一計,以那二人為餌,將圍堡亂兵引走,方才解了危局等等添油加醋細說一遍。

  直說得口干舌燥,李城才留意到眾人面面相覷的遲疑模樣,不由怒道:“騙你們做甚。看我的脖子,差點被亂兵頭子掐死,現(xiàn)在還疼著呢?!?p>  眾人就著火光一看,那脖子上真有青紫指痕,不由議論紛紛。一名與李城媳婦沾了點親的堡夫,將李城扯到一邊,急道:“真是你將貴人行蹤告訴了亂兵?”

  李城得意洋洋:“自然是我。若非我……”

  那堡夫一跺腳,急道:“你闖了大禍了!那可是真真的貴人。如今蕭小娘子正在堡中,適才還到這兒犒賞大伙。好好一個高門貴女,如何便成了奸細?”

  李城腦子一懵,喃喃道:“她還在堡中?那蕭小哥兒為何丟下她獨自潛逃?”

  那堡夫搖頭道:“哪里是潛逃?分明是擔(dān)心路上再遭遇亂兵,那兄長便暫將妹子托付堡中,道三兩日便帶府中私兵來接應(yīng)。唉,若是亂兵得了你的消息,真去追那哥兒,哥兒恐怕兇多吉少,蕭家怎能容你?蕭家,莫要我說,你也知道的,乃是高門大族,出了多少皇后妃子!”

  李城呆了半晌,發(fā)狠道:“我是為全堡老小性命,方才冒死去見亂兵頭子。若非我,此刻亂兵仍圍著堡,大家早晚難逃一死。如今既解了圍,便不能讓我一人扛這罪責(zé)!”

  那堡夫搖頭道:“枉你平日精明,你想想,賊子豈會因一兩句話便信了你,還自行退走?分明是適才與蕭小娘子失散的二百騎親兵到了,賊子久攻不下堡墻,又吃了甩雷厲害,生怕腹背受敵,這才匆匆離去?!?p>  李城只覺如做夢一般,無一事如自己所想,慌亂中急忙道:“原是李煥那小子騙我!”

  “騙你什么?”陳順已經(jīng)得了消息趕來,聞言大怒,“煥哥兒再三道那是燕京貴人,你偏不信,還自作主張。如今闖下大禍,誰也幫不了你,還是乖乖和我去面見蕭小娘子,等她發(fā)落。”

  李城終于有些怕了,大聲道:“叫李煥那小子來見我!我是他叔祖,他可不能見死不救!”

  陳順聞言更怒:“煥哥兒如今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如何救你!”

  李城乍聞之下,又驚又喜,兀自不敢相信,抓著陳順衣袖追問:“果真?可還能活?”驚喜之下,未顧及面上功夫,將那迫不及待的心思表露無遺,周圍堡夫紛紛側(cè)目,連那先前提醒他的遠親,也悄悄從他身邊走開。

  陳順氣憤道:“能活又如何,不能活又如何?虧得煥哥兒平日處處敬你為長輩,他今日遭了難,你竟這般盼著他死嗎?”

  李城訕訕地放下手,咳嗽一聲,遮掩道:“順哥兒說的哪里話。我只是太過驚訝。煥哥兒適才還好好的,怎么忽就傷重昏迷?”

  陳順道:“你家中無一人在墻頭守衛(wèi),自然不知。之前賊子久攻不入,遠攔子又尋著蕭小娘子的二百騎親兵,情勢本已大好,誰知煥哥兒觀望敵情之時,卻被一只亂箭射中胸口,當(dāng)即便不醒人事。”

  聞及此,李城才信了,忍不住面露喜色。

  陳順狠狠瞪他一眼:“幸虧楊神醫(yī)來得快,取出箭頭止了血,還道若今夜不燒起來,便無礙,將養(yǎng)些時日也就好了。”

  李城聽了且喜且憂。這楊神醫(yī)原是宋國人,為了一味藥深入太行山,不慎困于匪寨,出逃時被李煥一行遇上救回。不知李煥用了什么法子,那楊神醫(yī)竟然再不肯回鄉(xiāng),就此留在堡中。其人醫(yī)術(shù)甚好,治了堡中許多疑難雜癥,人人尊他一聲楊神醫(yī),他的話自然可信。

  李城憂心之下,忍不住追問:“若今夜燒起來,便治不了?”

  陳順忍無可忍,再不想搭理此人,惡聲道:“問多何用,還是先想想自家,看你一會如何與蕭小娘子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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