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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病區(qū)手記

第十章 2020年11月29日

十五病區(qū)手記 馥瑞太白 2075 2020-12-09 15:41:53

    2020年11月29日星期日

  等電梯的時候遇到了不遺余力醫(yī)生,

  應(yīng)該是出去吃午飯了,沒有穿白大褂。

  白色衛(wèi)衣,外面一件七分長的黑色羽絨服,

  很配他有點微卷的三七分酷潮發(fā)型。

  我站在電梯角落里,看著不遺余力醫(yī)生高高的,獨樹一幟,

  杵在人堆之上,露個頭和白白的頸脖。

  一直到出了電梯,他都在看手機。

  拐角處,險些跟大理石柱撞在一起,

  我差點學(xué)著偶像劇里男主角保護女主角那樣——

  伸手去攙扶;

  但最后,我只是迅速退到了拐角后,

  讓他以為周圍沒人,他的糗樣,是個秘密。

  我這樣,也算對他的一種禮儀了吧。

  ————

  ————

  老王微信問我在不在醫(yī)院,

  她做了芋泥麻糬盒子,要給我送來。

  說真的,比起什么麻糬盒子,我對她做的楊枝甘露更有興趣。

  老王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高二認(rèn)識,

  我們倆家住得很近,每晚夜自習(xí)結(jié)束就一起踩自行車回家。

  人生第一次在大排檔吃宵夜就是跟老王一起,

  當(dāng)時她點了一盤炒面,我點了一份炒飯,

  我們兩個分著,吃了個精光。

  自打有了女兒,老王就熱衷于做各種美食,

  前天她微信我,說做了楊枝甘露和牛油果土司,

  當(dāng)時我有事暫時離開了醫(yī)院,與老王的美食擦肩而過。

  雖然今天她說除了麻糬還有一號神秘美食,

  我仍不死心地問:今天有楊枝甘露嗎?

  她哼哼:等你?

  言下之意,她做的美食,很有銷路。

  老王沒有進醫(yī)院,就等在住院部門口待我去取。

  拿了點心往回,又遇到不遺余力,還是在電梯里。

  他依然穿著長長的黑色羽絨服,依然舉著手機。

  ————

  ————

  第一次見到不遺余力,是在八病區(qū),

  那天他負(fù)責(zé)給八病區(qū)的患者針灸。

  當(dāng)時老張病房的蔣姓病友也要針灸,

  他的奇葩太太不管三七二十一,

  把正為其他病人針灸的不遺余力拉到了病房里,

  那動作模樣,活像搶親一般。

  蔣太太急促但聽不懂的家鄉(xiāng)話像機關(guān)槍一樣朝不遺余力集中發(fā)射,

  年輕的醫(yī)生招架不住,傻站了片刻才擠出呵呵傻笑: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蔣太太把已經(jīng)高八度的音量又提高了些,

  噼里啪啦又發(fā)射了一陣子彈,

  不遺余力干咽一口口水,依然是那句:我沒聽懂。

  年輕醫(yī)生越顯出呆萌,蔣太太越覺得這醫(yī)院的醫(yī)生是傻子。

  我原本不想卷進跟蔣太太有關(guān)的任何事件中,

  但一想到這里是閨蜜工作的職場,

  一旦鬧了醫(yī)患糾紛,

  最后還是得到閨蜜那里去解決;

  而蔣太太是個沒有道理可講的人,她,就是道理本人。

  咬一咬牙,決定挺身而出。

  ————

  ————

  當(dāng)時還不知道那位手足無措的年輕醫(yī)師姓甚名誰,

  單看蔣太太和他同框的畫面,只覺一只大羊入虎口。

  跟蔣太太在一個病房同處幾日,我能聽懂一些她的話,

  她大致是責(zé)怪昨天為什么不來針灸,

  現(xiàn)在都下午四點多了,憑什么還沒輪到蔣先生。

  八樓的護士小姐姐不止一次告之過她:

  針灸安排在每周一三五,下午四點開始,

  凡有醫(yī)囑的病人,不管多晚,都一定能針上。

  我快聽到耳朵起繭了,但蔣太太還是沒記住。

  不遺余力向病房里唯一正常的人——我,

  投來求救的眼神,他說:

  她說什么?我真的一句都沒聽懂。

  沒等我準(zhǔn)備,蔣太太又開槍了,

  這次,她加了手上的動作,聲情并茂,不時含情脈脈地看向病床上的蔣先生,

  抑揚頓挫。

  待她停下時,余音繞梁,我如同看了一場短歌劇。

  她大概是說:

  蔣先生昨天沒有針灸,所以引起今天咳嗽,痰多了,

  看著自己的老公被吸痰,她很心痛,醫(yī)生必須對此負(fù)責(zé)。

  我沒有把她的意思轉(zhuǎn)述,只對不遺余力說:

  他們要求針灸,趕緊給病人針吧。

  不遺余力點頭,對蔣太太露出個微笑:

  我馬上就給病人扎針。

  可能是大羊的笑容溫暖了蔣太太的心,

  剛剛還為丈夫心痛的女士突然一改之前的態(tài)度,

  用別扭的撒嬌語氣,說著生硬的要求,

  嬌滴滴的“姨森”一出,

  我一身雞皮疙瘩立正敬禮。

  蔣太太的大意是:

  姨森,你明天早點來給我們家針灸,

  不要讓我們跟其他人一樣等到晚上,

  也別只來一三五,二四六也來吧。

  不遺余力尷尬地看我:她又說什么了?

  ……

  如果把蔣太太的要求轉(zhuǎn)述給不遺余力醫(yī)生,

  答復(fù)肯定是:不可以。

  到時候,蔣太太一定會大吵大鬧,

  想想都頭疼。

  于是我違心地對不遺余力說:

  我也沒聽懂她說什么。

  眼見蔣太太又要開口,我忙搶先提問:

  醫(yī)生,請問你怎么稱呼?

  他顯然對我的提問很歡迎,笑著回答:我姓YU。

  閨蜜也姓YU,于是我問他:哪個YU?

  他莫名有些激動:方字旁的YU。

  我還沒來得及說有個小學(xué)同學(xué)也是這個姓,

  他突然就繞過蔣太太,轉(zhuǎn)到老張旁邊,

  拿起胸口的名牌推到我眼前:

  就是這個於,很少見對不對?

  我咽下原本要說的話,狗腿地點頭:嗯,真的很少見。

  看一眼名牌,姓名:於立。

  我抬起右手朝他揮了揮:你好,不遺余力醫(yī)生。

  他哈哈大笑,笑得真切。

  一旁臉色難看的蔣太太也被純真的笑容感染,忘了讓不遺余力醫(yī)生每天都來針灸的要求。

  離開病房前,不遺余力對我和老張說:十五病區(qū)見。

  ————

  ————

  如今真的到了十五病區(qū),卻難得看到不遺余力。

  接收老張的,是另一個康復(fù)組。

  醫(yī)生辦公室就在老張病房隔壁,常常能聽到他被點名。

  那天,跟小夏醫(yī)生一起來給老張重插胃管,

  是我和不遺余力第一次在十五病區(qū)正式打招呼,

  也是最后一次正經(jīng)打招呼。

  那天以后,年輕的醫(yī)生就對我繞道而行了。

  這件事說起來,怪我。

  那天老張插好胃管,一個護士問我:胃管插進了多少?

  我把不遺余力告訴我的70-80公分說了出來,

  那金剛一樣的護士立刻沖到辦公室對著不遺余力破口大罵:

  你腦子壞了?你TMD有沒有插過胃管?

  70-80?你腦神經(jīng)的長度嗎?

  你傻X了?你TM是個醫(yī)生嗎?

  ……

  我目瞪口呆,

  很顯然,不遺余力的這場災(zāi)禍,

  是我招來的。

馥瑞太白

本章記錄于上個月,此前因為要安排老張的手術(shù),沒有及時更新。   后來就忘了有這一章。   今天又在電梯里看到了不遺余力,才想起曾寫過關(guān)于他的小點滴。   找出來順了順,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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