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初冬的陽光當(dāng)頭照徹包裝板廠大院的時候,一條員工通道終于被打通,大家也準備回家吃中飯,劉進才還在院里敲著腰,擰著身,來回踱著步。我對他撇撇嘴,似在說他糗大了,他一臉慘笑望著我,后悔莫及的感覺流露無余。
午飯回來,再見到劉進才的時候,他竟然對我粲然一笑。我疑惑,怎么?這么快就好了嗎?
他雙手向外甩開,解釋道:“中午躺了一會兒,感覺沒事了!”
“沒事就好!下午繼續(xù)找李志強!”
“還找?再找的話,我的腰可就斷了,這個老骨頭我可啃不動。”
“哈哈!有自知之明,下午趕緊干活吧,別再節(jié)外生枝了?!蔽医o了他一個大拇指。
歸楞的人員都到了,唯獨李志強姍姍來遲。來遲的李志強并沒有參加歸楞,而是找領(lǐng)導(dǎo)請了假,回家了,原因是腰痛難忍,再加上老寒腿也疼痛不止。年近四旬的李志強,來大興安嶺已有十幾年了,與原木打了近十幾年的交道。要說賺了多少錢,他說不出來,也沒攢下,細數(shù)留下多少傷,他一清二楚,想忘都忘不了。這老寒腿和腰痛都是在大興安嶺落下的。上午和劉進才比腰力,觸發(fā)了舊疾。下午疼痛發(fā)作,不得已,只好告假了。
替補人員接了李志強的肩杠,我們這一隊又迎回了劉進才。這場比試誰輸誰贏,是徹底說不清了,只能說年輕比什么都好。
楞垛的高度在不斷增加。上楞的危險系數(shù)和勞動量也在增加。同時。歸楞人員體力在下降,肩膀上的痛感越來越強烈,肩上壓痕也越來越清晰,釋放出火辣辣的感覺,似有血液破皮而出。
我找來一件舊衣服,折疊后,墊在了肩上,肩杠不直接壓到肩膀上,痛感有所減輕,感覺舒服了不少,其他人也找了些物件墊在肩上。進度雖然緩慢,但是沒有人退縮,每個人都堅持著一步一步挪著沉重的腳步。特別是踏在跳板上的時刻,更要忍耐身體不適不能分心。
很明顯,下午休息的次數(shù)增多了不少,休息時,大伙都熱談著上午發(fā)生的事情,都對李志強又欽佩,又同情。欽佩他,能夠忍著疼痛把上午的工作做完。同情的是,他那老寒腿和傷腰,將會無盡的折磨著他。
雖然身體有些疲憊,但喊號聲音卻還是那么響亮。放下了一根圓木,我站在垛頂向下望,差不多有一間房高了,心里陡生一種莫名的驕傲,滿滿的成就感油然而來。正所謂,九臺之高始于磊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這可是一天不停負重往返的成就,也是今年包裝板廠木材積累的開端,令人開心。
“小心!別掉下來摔扁了,包裝板廠正缺人呢。”
我扭過身,見是電工王杰正向這邊走來,他身穿一套牛仔服,嬉皮笑臉地對我調(diào)侃。在他身后,還有七八個人,他們都是鍋爐工、電工、和車間里的輔助工。
“你們這么多人來干什么?”
“干什么?是搭救你來了!聽說你們困到原木堆里,不能自拔。所以大家出來營救你們,還不快下來歡迎一下,晚上請大伙吃頓飯……”
“這個沒問題,不就是下垛歡迎嗎?……真是來幫忙的嗎?這可真是太好了!”
劉進才在旁邊聽見了說話的內(nèi)容。雙手拍到一起,高聲喊道:“歡迎歡迎,非常歡迎!”
“重點是后面那句,晚上請客才是重中之重!”王杰糾正到。
王杰是電工班的班長,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混子,和我關(guān)系還不錯。我一直覺得混子和痞子不一樣,混子是打仗斗毆的好手,而痞子是為非作歹的好手,所以對王杰并無壞感,反而對他的仗義還有一些好感。
原來,薛廠長看到了歸楞的情況不容樂觀,知道只靠我們,恐怕今天歸不完了,今晚場地騰不出來,明天早上就無處卸車,于是召集了大家過來幫忙。我看了一下表,已經(jīng)下午4點鐘了,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工廠院內(nèi)還有數(shù)不過來的圓木和小桿,東倒西歪躺在那里。
王杰他們很快行動起來,他的方法很簡單:圓木用撬棍和爬杠向楞邊骨碌;小桿就兩個人扛到楞上。這樣。我們的壓力大減。圓木再抬起來近了不少,而小桿就不用再考慮了。下班的時間到了,院內(nèi)那些東倒西歪、雜亂無章的木材也蕩然無存了。
檢尺員小芳告訴大家,今天歸楞的數(shù)量總共是五汽車,外加八個四輪車運來的木材。總量大約一百二十立方米。我初步算了一下,今天歸楞的每一個人能賺到三十多元,是我每月計時工資的二分之一多。收入不菲。雖然很辛苦,還是覺得心滿意足。
荷把鋤頭在肩上
牧童的歌聲在蕩漾
喔喔喔喔他們唱
還有一支短笛隱約在吹響
……
劉進財?shù)母杪曪h蕩起來,歡快悠遠。盡管身后的小芳,在不停譏嘲、嗤笑。人們陸續(xù)走出包裝板廠的大門。
傍晚,我吃過飯,溜達到穆小天家,想了解一下哈拉林場的情況。但穆煥叔和穆小天都沒有下山,只有穆嬸在家。她給我沏了一杯茶,便坐下來聊天。穆叔和穆嬸的老家是山東,來自SD省榮成市。是跑盲流來到大興安嶺。一晃也20多年了。
穆嬸是開朗豪放的性格,說起話來總是哈哈大笑不停。高興了就拍著我的大腿說:“你小的時候可淘氣了,盡惹禍。那年帶著穆小天出去玩,兩個人爬到水樓子上面去了,我們四處找,看見你們在上面都嚇壞了,可是你們還在上面招手呢。水樓子是外國人來建的,有十幾米高呢,可不是好玩的?!?p> 穆嬸說的這些,我多少還是有印象的。
以前聽母親說,穆煥叔和穆嬸,從山東逃荒而來。一路艱難,篳路藍縷,落戶大興安嶺,是多么悲壯的往事,可是在穆嬸云淡風(fēng)輕的言談下。就顯得那么平淡無奇,不值一提,一笑泯過。
林業(yè)局于五十年代末成立后,經(jīng)過20多年的開發(fā)建設(shè)。居民的生活有了較大改善。都和這里廣闊的森林資源分不開的。穆煥叔也常說:我們林業(yè)局這片35萬公頃的森林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天然寶庫、自然賞于我們的綠海珍珠、先輩保留給我們的再造之地。
和穆嬸聊了好久,感覺困乏來襲,趕緊回家睡覺,因為明早還有一場苦戰(zhàn)等著我,還不知道木頭卸車后的狀況糟糕到何等地步,會不會又把大門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