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東平驀地站起來，一番話還沒有說完，李志強(qiáng)身后就炸開了，金闈、王寶山馬上迎了上來，對著谷東平就是一番橫眉冷對。????
“你們組鋸手也不少？虧你說得出口，我不是小看你們，100厘米以上的大鋸你們誰干過？”????
“就是，這里除了李志強(qiáng)，恐怕沒人干過。要回廠還是我們組回去合適，知道不？”????
我又用眼睛看了一下劉進(jìn)才，心說，你還擔(dān)心被攆回去，這里為了回去都吵起來了，爭先恐后，火藥味都迸出來了，這回你該心安神定了吧。劉進(jìn)才此刻確實淡定多了，他根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原以為大家會為留在山里而大動干戈。卻沒有想到大動干戈的原因竟然是為了回去。????
谷東平向?qū)Ψ睫q解道：“現(xiàn)在回去并不是缺大鋸手，而是缺中、小圓鋸的鋸手，我們幾個人都是中小鋸手，所以，我們組回廠最合適！”????
周立回頭拉了一把谷東平，想讓他坐下來慢點說，也想告訴他自己不回去了，但谷東平說得興起，沒有注意到這一細(xì)節(jié)。????
如果說大鋸上缺人，李志強(qiáng)是奇貨可居，現(xiàn)在主要缺一些中小鋸的鋸手，他就顯得可有可無了，陳主任夸大其詞，是何目的在我眼里昭然若揭，無非是為了奪取油鋸而已。而在李志強(qiáng)班組里除了李志強(qiáng)，其他三人都非常愿意解散回廠，只有他，為了多掙點錢，真心想留下來。我看得出來。????
我慢聲插言道：“谷東平說得也對，工廠不缺大鋸手，李志強(qiáng)更懂山場作業(yè)，回去其實是浪費，不如讓李志強(qiáng)到我們班組當(dāng)組長，讓谷東平替李志強(qiáng)回廠更好些?！????
谷東平聽到這話，一下子明白了組里除了他，別人都不回去，周立不是嚷嚷著想回家的嗎？現(xiàn)在怎么不吱聲了？他一頭霧水，疑惑著坐下了。????
陳主任見此情景，也不再推濤作浪，擠出一副笑臉。????
“行，這樣也行，李志強(qiáng)你到他們組組隊吧，各取所需。還有想回廠的嗎？”????
“我也想回廠，行不行？”????
張曉峰的聲音。????
“好！回去！”陳主任回答的特別痛快。????
下午，工廠來的人員都沒有出工。李志強(qiáng)做了一個大號爬犁，把大家的行李滿滿的裝在爬犁上，拽著往哈拉林場車站走去，陳主任看在眼里，卻沒有吱聲，任由大家離去。????
運材的道路上都是由細(xì)膩的雪為材料，壓制而成的路面，光滑無比，天然且耐磨，爬犁走在上面，毫不費力。前面兩個人拉著繩套，后面還有人推著，五套并不厚重的行李根本體現(xiàn)不出重量，有時誰走累了，還可以坐到行李上，享受一下被大家拖行的感覺。????
我和李志強(qiáng)走在后面，沒用多久，就被前面一群毛頭小伙快馬加鞭“駕馭”爬犁的速度給落下了。兩個人也不以為意，邊走邊聊著。????
十一月中旬，北方的溫度還未及最低，無風(fēng)的時候，也沒有那么無法忍耐，何況在四面都是樹木圍繞的山溝里。????
我之所以不想回家，除了要陪著劉進(jìn)才外更多的還是想多掙些錢，改善一下家里狀況，給家里買一臺電視機(jī)。劉進(jìn)才留在山場的原因就是為了掙錢結(jié)婚，而????周立留在山場，則單純的是為了圓對劉進(jìn)才的一個承諾，如果劉進(jìn)才現(xiàn)在說回家的話，周立保證蹦起來響應(yīng)。
李志強(qiáng)不愿回家，也必然有不愿回家的理由，但不管理由千千萬萬，最終極的還是為了掙錢養(yǎng)家。掙錢是解決所有矛盾的根本點，錢是解決一切困難的解剖刀，有了錢，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所以人們離不開錢，為錢殫精竭慮、嘔心瀝血，錢才是使人們陷入不拔之地的罪魁禍?zhǔn)住????
“聽說嫂子的身體不好，不如你今天也跟著回家看看，明天再上來不遲呀！”????
“不了，好不容易讓陳主任同意留下來，這樣說走就走，不太好看！”????
“那倒是！但我覺得，你今晚回家一趟，他不會反對的，我敢擔(dān)保！”????
“你敢擔(dān)保？你憑什么敢擔(dān)保呢？”????
“油鋸呀！只要你一離開，油鋸就順理成章歸陳斌使用了。你不下山他還要費點腦筋變通一下，多麻煩！”????
“既然離開那個組了，油鋸不給我們用也說得過去，也沒有辦法呀？”????
“問題是這樣，因為你還在山場，你還是那臺油鋸的油鋸手?。〔唤o你用他得想個說服你的理由吧！最起碼立刻拿起來給陳斌用說不過去吧？”????
李志強(qiáng)咬了咬牙，發(fā)狠似地說到：“我今晚回去把油鋸放我鋪地下，看誰敢動！”????
“那恐怕不行，上邊有領(lǐng)導(dǎo)，我們是兵，兵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嘿嘿！”????
李志強(qiáng)沒有再說話。他也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
然后我又勸他接了我們組的組長，這樣我就可以隨便一些，想來想走都無牽無掛。????
他嘴上雖然不同意，但我感覺他還是有這個意思，不好意思說而已。????
這一路走得太快了，可能是追趕爬犁的緣故。爬犁這個運載工具是越快越省力，偶爾躲避運材車停頓一下，其余時間都是小跑似的。到達(dá)哈拉林場車站只用了一個多小時。????
當(dāng)我和李志強(qiáng)趕到車站時，他們已圍在候車室里開始打牌，候車室里沒有其他人，值班人員躺在床上假寐、閉目養(yǎng)神，墻邊上的爐子里面，木材噼里啪啦燃燒著，爐子上面一個白鋁水壺，里面的水嘩嘩沸騰著，無人過問，一切早已成為習(xí)慣。????
我站了一會，想起楊曉敏。自從那回拿走了她的詩以后，一直沒有見過她，從她的詩中我窺見我內(nèi)心的聲音，但是我還是喜歡和她為伍，哪怕僅僅是一個知己也好。還有那次她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離開后，她一張含情脈脈、照水芙蓉般的面容，烙印在我心中，很難忘記。我想即便拋開內(nèi)心深處復(fù)雜的想法。以知己身份看看她，也沒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我轉(zhuǎn)身出了候車室。????
林場大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我順著辦公室那棟房的一頭走到另一頭，透過玻璃窗向內(nèi)依次望了一遍，沒有見到任何屋里有人，直到走到楊曉敏的辦公室，仍然空無一人。但是這棟房的大門卻是毫無庇護(hù)的敞開著，它告訴我：還有人辦公。????
?我邁上臺階進(jìn)入走廊。????
所有的門都關(guān)著，只有張強(qiáng)主任的辦公室的門大開著。????
今天怎么了？林場的人都那里去了？我一邊退出走廊一邊琢磨著。????
如果林場的工人都上山場了，能說得過去，可是辦公室里不可能寂靜如此呀，只有一個理由，今天是星期天，大家都放假回家了……????
楊曉敏會不會回家？我腳步不由自主向她的宿舍挪動。宿舍所在那棟房子的外門半掩著，我輕輕拉了一下，發(fā)出輕微的轉(zhuǎn)動聲，便慢步走了過去。????
當(dāng)我臨近她的房門時，聽到室內(nèi)傳出聲響，她果然沒有回家，還在這里。????
我正要敲門，突然感覺不對，里面?zhèn)鱽硪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女人吚吚嗚嗚的悶哼聲。我立刻停止了敲門的動作，心臟激烈跳動起來，此刻，我的眼睛正落在門上邊的窗戶上，窗上貼著的報紙隔開了兩個世界，穿過報紙被撕裂的一條縫隙，我隱約看見里面兩個人如膠似漆的纏繞在一起，像兩只蚯蚓般扭動翻騰。????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我趕緊抽身退了出去，至于留沒留下什么動靜，根本想不起來了。只覺得心跳得厲害，天空改變了顏色，仿佛無數(shù)顆隕石從天而降，世界處于末日狀態(tài)。????
我?guī)е鵁o限沮喪的心情回到了車站，我沒有進(jìn)候車室，坐在滴水成冰的鐵軌上，望著林場大院，有一種殺人的沖動，但又有一絲理性告誡我，不要做蠢事。????
不久，張強(qiáng)的身影從那棟宿舍的門里走了出來，在我心里曾經(jīng)偉岸高大的身影，今天突然間煙消云散了，一個齷齪、猥瑣的惡霸形象像鉆頭一樣鉆進(jìn)大腦里，錘敲針刺著我的神經(jīng)。他探頭向車站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若無其事地鉆進(jìn)他的辦公室。????
我坐在那里一直望，再也沒有見到另外那個人。我非常矛盾，既想看到她出來，又不想看到她出來。????
直到我快要被凍成冰塊了，身后響起劉進(jìn)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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