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0號上午，我們不再繼續(xù)采伐，只把林內(nèi)沒有弄利索的活干完，把大木頭集中拽出歸楞。我們現(xiàn)在對付大木頭摸索出了新的辦法，模仿馬套子拽圓木的方式，將一根繩系到木頭一端，三個人用力拖，拖不動時用木杠撬。沒到中午全部搞定。望著還剩下約四分之一沒有干完的小班，李志強說了一聲“撤”，我們快步離開了小班號。??????
下午，我們早早向哈拉站趕去，這回沒有人再阻攔，周立的眼睛幾乎樂成彎彎的月牙，嘴也在不停的說：“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放假！”??????
到小火車站時，一個人也沒有，看著門可羅雀的車站，以為上車后可以輕松找到座位，隨著時間推移，人越聚越多，才知道這趟回家注定擁擠不堪。這些人大都是林場外雇的，每個人都戴著厚厚的棉帽子，穿著棉膠鞋，很多人的棉襖都被刮開了花，向外翻卷著，我看到了很多熟人，其中有瘦高個的羋天來，還有勞動模范的巾幗女漢子，還有一直嚷嚷著不來山場的馮軍。人們都在議論乘客流量多的時候，車站站長卻說：今天回家的算是便宜的，林場回家的人不多，明天和大批林場放假人員一起回家的，肯定擠到爆炸，估計都會有上不去小伙車的。大家聽了心里一激靈，同時多了一點安慰。??????
在小火車車箱里，我一直站到目的地，腿酸痛酸痛的，就差坐地下了，雖然短短的三個小時，卻好像過了一個漫長的寒冬，這種煎熬比在山里干活還累。下車后我們簡單約定一下，我和周立明天到劉進才家看看，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就幫他半天，然后正日子聚齊。李志強后天去，直接參加正日子結(jié)婚典禮。??????
夜色中，無數(shù)家燈火透出窗口，在山里待了這么久，突然看到那般親切、熟悉的一幕，有種說不出的溫暖揉進眼中，差一點落了淚。??????
劉進才的家在小鎮(zhèn)北大街，那里道路狹窄，住宅密度高，即便密度高，每家仍然有一個不小的院子。院內(nèi)一個木板房與大門相連，這個木板房叫作倉房，倉庫拐角還有一個木板房是材棚子，里面裝著樹皮、鋸末等燒材，院面柵欄邊是一溜柈子垛。在材棚的一側(cè)，一根高高豎起的燈籠桿最是醒目、耀眼，是鎮(zhèn)上標(biāo)志性物件。??????
我們走進院門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有很多人了，進進出出，一群孩子打鬧著從里面沖出來，差一點和我們撞上，后面劉進才緊隨其后跑了出來，看到我們后不再追趕。??????
“新郎官！你跑啥呀？馬上結(jié)婚了，還不穩(wěn)重點，和孩子打打鬧鬧成何體統(tǒng)？”周立一本正經(jīng)的教訓(xùn)到。??????
“這幾個臭小子都是鄰居家的孩子，特有意思！你們來的正好！一會布置現(xiàn)場的活就交給你們了。”??????
周立趕緊接過來說：“沒問題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們鼎力相助！就是幫你結(jié)婚都行！”??????
我笑道：“這個不行！吃點喝點可以。”
“想吃啥？喝啥？盡管說……都沒有！先干活，看你們表現(xiàn)怎樣！”??????劉進才比周立可惡多了。
“吃點喜糖，喝點茶水總是有吧！”??????
“這個有是有，表現(xiàn)不好就取消！”??????
“劉進才呀劉進才，還沒結(jié)婚典禮就學(xué)得這么會過日子！是劉小芳教的嗎？完了！完了！肯定妻管嚴(yán)一個。”??????
說笑著進了屋。??????
劉進才的婚房是老房后面接出來的，地方不算大但也不小，三間小屋排列得緊湊，臥室和廚房都是獨立的。臥室的里面，劉進才的姐姐在做室內(nèi)布置，窗戶上兩個小喜字貼得恰到好處，滿屋子都因此充滿了喜氣，加上棚頂上彩帶拉花更顯得祥和溫馨。其他位置都是紅紅綠綠，極盡色彩之艷。??????
廚房雖小，兩個人活動還是夠用的，新做的櫥柜還散發(fā)著淡淡的油漆味道，爐子和壓水井都是新建的。旁邊的切菜案板上，放著包裝板廠低價賣給職工的菜墩，想起來還是王杰的功勞。其他鍋碗瓢盆也都一應(yīng)俱全。??????
林區(qū)使用的爐子和農(nóng)村普遍使用的大鍋灶有本質(zhì)區(qū)別。為了能同時放下兩個小鍋，一般都是雙眼爐子。它的結(jié)構(gòu)也不復(fù)雜，四壁都是磚砌成的，中間一片爐箅子將爐膛分隔成上下兩層，上層是燃燒室，下層是落灰室，最上面蓋著雙眼爐蓋，爐蓋的每個眼孔往往由兩個到三個爐圈組成，爐圈用來調(diào)整適應(yīng)鍋的大小。??????
壓水井也是這里林區(qū)的一個特殊設(shè)備，一根長鐵管植入地下四、五米深，汲取地下水。不要小看這個小型人力抽水機，它可是這里人們獲得食用水的主要工具。看著小巧，卻蘊含著很多原理，虹吸、杠桿、活塞，真空壓等原理都被它運用了。它的主要構(gòu)造可分兩部分：井管和井頭。井管是一根一端帶尖和孔的焊管，深入地下。井頭上部件多一些，由井壁、井膽、井抽子、井把組成。人力加進引水并上下壓動井把，使管內(nèi)形成真空，水受壓力作用就會源源不斷汩汩流出。??????
客廳里面一套乳白色的家具，十分顯眼，給室內(nèi)增加了敞亮明快的感受。??????
我給周立倒了一杯茶，又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還沒坐穩(wěn)，劉進才拿了一堆彩紙過來。??????
“這是大門聯(lián)，這是二門聯(lián)，這是典禮橫幅，今天該貼的貼該掛的掛，先交給你倆?！??????
“還有這些鞭炮和雙響也交給你們，明天先準(zhǔn)備好，聽支賓、司儀安排?！??????
“這些是典禮現(xiàn)場的拉花，一會看看怎么掛，今天也都掛上吧！”??????
“一會和我到附近取幾張椅子回來?！??????
劉進才算是抓到了勞工，一股腦把該做的事都推給了我們。我們也不推辭，能干的通通攬下。??????
說干就干。
一上午，我倆極盡所能，把當(dāng)天能干的都干完了，貼對聯(lián)、掛拉花、布置婚禮現(xiàn)場，把手凍得僵硬笨拙不堪。不知什么原因，在家干活比山場里干活要冷得多。下午來祝賀的人很多，又沒什么要干的了，便樂得清閑，告退回家。因為都很久沒回家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劉進才也是理解，只是要求明天早點來就好。??????
我回到家，見母親把從山場帶回來的棉襖拿出來，一針一線縫補著，把我引以為榮的“叫花子”棉襖給補上了，我欲阻止她，被她教訓(xùn)了一通，只好溜出門。
我進了穆煥叔家里，穆煥叔也是昨晚回來的，此刻正在家里準(zhǔn)備美食，預(yù)備過一個豐盛的元旦，他說穆小天可能要帶女朋友來家。穆嬸也喜滋滋的，哈哈笑個不停。??????
穆煥叔放下手里的菜刀，取下圍巾，倒了一杯茶。??????
“還是家里好吧！”??????
“是呀！還是家里好，但也不可能總待在家里呀！”??????
“對嘍！年輕人哪有待在家里的道理？就應(yīng)該上山場干活掙錢去，那里才是充滿青春活力的地方。不過再堅持三四個月就結(jié)束了?！??????
“還需要干三四個月嗎？”??????
?“是呀！2月底結(jié)束采伐進入運輸階段，4月底才能把山場的木材運完，大部分運到林業(yè)局儲木場，還有一部分來不及運出山的暫時囤積在各個楞廠當(dāng)中，分次運走?！??????
“可是我們馬上要干完了，沒有多少活了？”??????
“越到尾聲活越多，很多細(xì)致的工作都要那時干！而且山場木材越堆越多，倒運的工作跟不上也會顯露出來，拖其他工作后腿。”??????
我不懷疑穆煥叔的話。憑他多年的采伐經(jīng)驗。絕對不會錯估情況的，只是覺得我們的工作量可沒有那么多。??????
“穆叔，你今年能掙很多錢吧？”??????
“是呀！我全靠冬季采伐掙些錢，其他季節(jié)山上山下跑通勤，除了生活費剩不下多少。今年采伐量增多，能比往年多掙些，明年給小天蓋房娶媳婦?！??????
穆嬸笑呵呵接過來說：“你穆叔的愿望是給小天蓋上新房，把兒媳婦接回來?！??????
“我穆叔的愿望不是當(dāng)一名人民教師嗎？”??????
“那是以前，現(xiàn)在不同了，采伐工作掙錢多，只有掙到錢，才能蓋上房，娶回兒媳婦呀！”??????
穆嬸心直口快，穆煥叔不讓她說下去，他偏要往下說。??????
“當(dāng)教師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最終實現(xiàn)不了，終將化作泡影‘啪’的一下破滅。掙錢是迫不得已的事，是養(yǎng)家糊口的唯一辦法，算愿望也不算愿望。兩件事只能抓住能把握住的一件，再努力去抓自己難以把握的一件！”??????
我想夸贊他兩句，但是卻沒有想到貼切的詞語，點了點頭。??????
元旦伊始，新的一年翻開了扉頁。??????
清晨，那一層被微風(fēng)拂落的清雪還沒有消散，劉進才家門口的平靜，就被紛至沓來道賀的人打破，平平整整的清雪被人們的腳沾走，露出原來地面的本色。劉進才和家人在大門口迎接前來的賓客，賓客盈門，劉家老屋和新房都熱鬧異常，連兩側(cè)的鄰居家也擠滿了人。??????
我的腳剛踏進門，就被劉進才拉進屋里。??????
“今天給你一個特殊任務(wù)，當(dāng)伴郎怎么樣？”??????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猝不及防，有一種天降大任的感覺，但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
?“不行，不行！我這人丑又矮，有何顏面當(dāng)伴郎？另選高人吧。”??????
?旁邊中年的司儀幫腔：“可以可以！不丑，個頭也正好，就你了?！??????
“什么就我了，原來的伴郎哪去了？我可勝任不了這差事?！??????
“救救急吧，這兩天特別冷，原定的伴郎感冒了，來不了，只能另外找一個，你們都是要好的哥們，這時候你不上誰上？”??????
我稀里糊涂，不明就里當(dāng)上了伴郎，心里還有點別扭，就被支賓帶著和劉進才一起去了理發(fā)店。理發(fā)店是事先約好的，早早開了門等在那里。給我簡單梳理一番，輪到劉進才可就繁瑣了，昨天新燙的頭發(fā)重新吹了風(fēng)，梳了又梳，噴了又噴，足足弄了一個小時才罷休。??????
往回走的時候，我仔細(xì)看了一下劉進才，他儼然一位瀟灑倜儻的青年才俊，一套棕黃色的西裝一塵不染，黑色的領(lǐng)帶如荷花般裝點其上，下身筆挺的褲子，配著他勻稱的身材。一副濃眉大眼的圓臉，顯得魅力無限，特別是這樣的冬天，別人都穿著呢子大衣和羽絨服，他卻穿著秋衣套著西服，格外精神。??????
見我露出吃驚的神色，他得意的問我：“哥們今天帥不帥？”??????
“帥！很帥，美麗凍人！別人體驗不了，只能你自己體會。但是，如果讓我欣賞，你還不如穿上采伐時的棉襖帥呢！”??????
“臭嘴，劉小芳就欣賞我這樣的打扮！這些衣服都是她選的，你是嫉妒了吧！”??????
“嫉妒是不假，但是我說的也是事實，一件美玉如果過分雕琢，畫蛇添足，有時候價格不如原石，沒準(zhǔn)一會劉小芳再看會說：今天伴郎比新郎帥呢！”??????
“繞來繞去，被你繞上了，嫉妒我就說嫉妒我，不要東拉西扯行不？我說哥們呀，你喜歡啥樣的，我們幫你物色物色?！??????
“條件嘛！高個頭，瓜子臉，披肩發(fā)……”??????
“眼睛凈往漂亮女孩上盯，也不看看自己的條件，好高騖遠(yuǎn)，難成正果！……”??????
回到劉家大門時，支賓突然想起了什么。??????
“炮手呢？誰是炮手？”??????
姍姍來遲的周立也到了門口。??????
“來了！來了！我來了。”??????
看到我的一身打扮，衣服上還帶朵鮮花，周立羨慕的眼光暴露出來。酸酸說到：“行呀哥們，怎么攬了個新郎官當(dāng)當(dāng)？”??????
“哈哈！半個新郎官！入不了洞房，你羨慕？咱倆換換，你當(dāng)伴郎，我去炮手。我這活是被人強迫的！”??????
“不行！不行，他個頭太高，不適合，就是你了，不能換。”支賓連忙打圓場。??????
周立見狀也順桿爬到：“是呀，換什么換，我哥就是天造地設(shè)的新郎官……伴郎的料！”????????????
如果不是當(dāng)著人多，我會當(dāng)機立斷踢他一腳，即便人多，我還是推了他一把：“趕緊去站好你的崗位！”??????
“炮手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嗎？”??????一聲質(zhì)問，從屋里走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