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還的起

　　第二天周六，文宇拿著嶄新的英漢詞典坐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這里是進出村子的必經之路，他在等一個人，一個老人。

　　前世記得比較清楚的是在今年的五月，一個周六，具體哪一天就記不清了，印象深刻是因為，這個老人給村子里所有18歲以下的孩子都發(fā)了個紅包，每人兩塊錢，這是村子里絕大多數孩子生平第一次收到這么巨額的紅包，平時過年一般都是一分兩分的壓歲錢。

　　當然結果大多數都和文宇兄妹幾個一樣，還被捂熱被大人收走保管了，兄妹幾個一人拿了五分錢的賞賜。

　　這個老人是村長的親戚，據說是戰(zhàn)敗黨跑到灣省后又跑去澳洲的，在那里發(fā)了家。

　　這是第一次回家鄉(xiāng)探親，除了給孩子們發(fā)紅包外還掏錢在村子里建了一所小學，這樣村里的孩子就不用爬幾公里山路去鄉(xiāng)里上小學了，當天晚上還來到文宇家商談讓文國強在村小學任教的事情。

　　老人也姓文，叫文開泰，在村小學門口刻著他的名字。

　　臨近中午的時候，目標出現，一輛牛車上坐著一位老人，牛車旁邊跟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他認識，鄉(xiāng)里一把手，關鍵位置還靠后。

　　合上詞典，回家。

　　夜幕降臨的時候，村長陪著老人敲響了文宇家的門，文宇拽著老人給的紅包，目送兩人被文國強讓進了主屋，雙目炯炯。

　　文開泰老爺子今天心情還不錯，在海外漂泊幾十年終于輾轉回到家鄉(xiāng)，不過家鄉(xiāng)的落后又讓他感到心酸，有心想做些什么，卻發(fā)現很多事情都是有心無力，最明顯的就是一股自上而下的僵化體質和守舊觀念。

　　縣里的領導熱情招待文開泰，歡迎他回家鄉(xiāng)投資，結果他說：我可以投資，那么請問你們有什么投資建議，或者說，這里有什么可以投資的地方，一幫子官員又全部愣住了，亂七八糟說什么的都有。

　　直到他準備告辭時看到了擋在身前的文宇。

　　“文老，不好意思打擾您，可能非常冒昧，不過可以的話，我想請您幫我一個忙?！?p>　　“哦，什么忙？”

　　眼前的這個小家伙很有意思，特別是那個眼神，很平靜，和他回國到現在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聽說您現在在澳洲居住，我想去新西蘭留學，可以的話，麻煩您幫我轉投一下我的自薦信申請書和我的作品?！?p>　　文宇遞上了手中的東西，一疊信紙，還有一個木質的手工建筑。

　　文開泰接過了他的東西，沒有細看，因為還有幾家要走。

　　“小家伙，明天來村長家找我?！?p>　　離開時，村長還笑著指了指他。

　　“這就是你說的機會？”

　　文國強看著眼前的兒子，問道。

　　“是的?！?p>　　“有多大把握？”

　　“五成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文國強第一次覺得兒子比自己強，會有大出息。

　　文開泰回到村長家的客房，看著文宇寫的手稿，簡直不敢置信。

　　“和我說說這孩子?！?p>　　問的是一旁的村長。

　　“國強家的大兒子，從小就聰明，讀書特別好，有出息?！贝彘L如實說，他了解的也不多。

　　“他出過國？”文開泰想想又不可能。

　　“這個不可能吧，要說出過縣城還有點可能，怎么了？”

　　“奇了怪了，這小子這英語寫的比我還6，有很多單詞我都不認識?！蔽拈_泰皺了皺眉頭，想不通。

　　“這小家伙不會是亂寫的吧?！?p>　　“不會，大體意思我還是看的懂的，他寫的是建筑環(huán)保材料和防震抗震的建筑結構，這種東西很超前，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怎么寫的出來。”這是最讓他疑惑的這點，他懷疑是找人代寫的。

　　“算了，休息吧，明天考考他就知道了?！?p>　　第二天上午十點，文宇只身一人來到了村長家，在村長古怪的眼神中被引到了文老的臥室。

　　“先介紹下你自己?！蔽睦仙蟻砭褪怯糜⒄Z提問。

　　“我叫文宇，來自華夏遼省，今年16歲，在讀高一，不過我已經自學完了高中的所有課程，上次參加高三考試成績全市第一?！?p>　　文宇知道對方在考教自己，英語回答的非常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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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英語跟誰學的，學了多久了？”

　　“自學，差不多兩年?？谡Z就是跟著磁帶學，我同學家有錄音機和英語磁帶。”

　　“為什么會想到去新西蘭留學，英國美國或者澳大利亞不好么？在發(fā)達國家中，新西蘭的高等教育并不出眾?！?p>　　“我想學的是建筑，新西蘭大學的建筑學也不算太差，而且最重要的是，獲得綠卡不需要放棄國籍，我愛我的祖國，此生只做華夏人?！?p>　　文宇說完還有點擔心，會不會冒犯到對方，有些小心眼的人會以為自己在含沙射影。

　　還好文開泰并不在意這些。

　　“那么說說你的自薦信和申請書吧，關于環(huán)保材料和抗震結構，你有學過？為什么會寫這些？”

　　“沒有系統學過，一個是興趣，就像我這個建筑模型，環(huán)保材料是因為我知道新西蘭這個國家特別注重環(huán)保，包括房屋抗震也是一樣，新西蘭是一個多火山國家，地震的威脅比較大。我寫的這些都比較淺顯，是在山塘大地震后自己慢慢琢磨的，也做過一些小實驗，算是有一些實踐支持吧，不過主要還是為了投其所好，順利進入新西蘭大學?！?p>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信息的？畢竟國內百分之九十的人連新西蘭在哪個半球都不知道?！?p>　　“多聽，多看，多學，只要堅定了目標，一切難題都不是問題?！?p>　　文宇回答的其實模棱兩可，不過文開泰卻不住點頭。

　　“那么，介紹下這個小玩具?！?p>　　文開泰舉起了手中的模型。

　　“這是一個榫卯結構的宮殿建筑模型，由188塊小木頭拼接而成，榫卯結構是中國古代的偉大建筑發(fā)明，它的主要特點是......”

　　文宇說的口干舌燥，有個別生僻的單詞他選擇了跳過或用拼音。

　　“為什么想到要出國留學，國內高校不好么？”

　　“不是說國內高校不好，而是現在的國內，缺乏機會，很多知識也已經過時，跟不上國際主流，如果只為我自己，我可以選擇待在國內完成學業(yè)，相信我們國家經濟會有一個騰飛期，我總會等到那一天。不過，我的目標是帶領我們這里的人脫貧致富，10年，最多不超過15年，我就要完成這個目標，所以我等不起，有機會，我就要試一試，無論成敗。”

　　文宇的表情格外認真，目標堅定，讓文開泰瞬間有點失神。

　　“那么，如果沒有我出現呢？”

　　“我會在今年參加高考，兩年內爭取公派出國留學，不過公派有很多限制，會至少拖延我5年時間?！?p>　　“最后一個問題，就算新西蘭大學錄取你了，你的學費和路費怎么辦，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估計你們全村都湊不出來這筆錢?！?p>　　文宇暗想不要說全村了，估計全鄉(xiāng)都湊不出來，現在家里都幾個孩子，不欠債就算富裕人家。

　　“這是我想請您幫我的第二點，我希望您能借給我去的路費，可以留在村長家，萬一我被錄取了，我來澳洲找您，還錢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到新西蘭2月份開學前我至少有半年的時間給您打工還債，或者等我畢業(yè)賺錢后工作后再還給您，照常算利息，高點也可以?！?p>　　“有信心可以還上？”

　　文開泰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有。”

　　回答的斬釘截鐵。

　　“好的，我會慎重考慮的，演示下這個玩具是怎么拆裝的?！?p>　　文宇重新拆裝了一遍，花了半個多小時，然后告辭離開。

　　文開泰走出來和村長說“明天，去一趟這孩子的學校?！?p>　　周一，文宇沒有去學校，他已經打算好了，如果不成功，就過兩天去學校報一下名參加高考就行，而且他覺得自己成功的把握很大。

　　鄉(xiāng)里的小學和中學離家走路差不多兩個多小時，所以平時周一到周五文國強和小兒子就住在學校里，上中學的文秀住在鄉(xiāng)里大姑家，如果文宇也去上學了，四妹文靈就和媽媽睡，這兩天文宇沒去學校，文靈就纏著大哥，因為大哥會講睡前故事，很好聽，媽媽不會。

　　周三這天傍晚，意外的文國強回了家，同來的還有村長和文開泰。

　　“國強還有國強媳婦，小宇這孩子我決定帶走，帶他去國外念書，你們怎么想。”文開泰開門見山。

　　文國強低著頭抽著煙，文小妹抱著小閨女看著站在門口的大兒子，一言不發(fā)，氣氛非常壓抑。

　　“國強兩口子，成不成說句話?！边^了幾分鐘，村長先忍不了，打破僵局。

　　文國強抬頭看了看兒子，“決定了？”

　　“決定了?！蔽挠铧c了點頭，他不敢看媽媽的眼神。

　　“媳婦，拿吧?！蔽膰鴱娹D頭看了眼媳婦，說道。

　　文秀娟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時候流下的淚水，起身從舊衣櫥里拿出了一個小鐵盒，甩在了丈夫面前，回到炕上背過身子。

　　“媽媽，你怎么哭了?！蔽撵`摟住了媽媽的脖子，用小手幫她擦著眼淚，卻感覺越擦越多。

　　文國強打開鐵盒，拿出了里面捆成一團的零錢，推到了文開泰的面前。

　　“叔，我不知道咋稱呼，就隨我們村長喊您一聲叔了，這里是我們家所有的家當，一共82塊錢，本來準備攢滿100把欠村里的帳還上，現在看來只能往后拖了。我知道這些錢肯定遠遠不夠，不過我家這大小子心氣高，我不能給攔著，差多少麻煩您先給墊上，我給您打張欠條，不管多少錢，我都會慢慢還?！?p>　　說完還歉意的看了村長一眼。

　　文開泰把錢推了回去。

　　“錢用不著，我和你家小宇約定過了，他給我打半年工，足夠把路費學費給掙回來了，應該還有剩余。你們有一個好兒子，他將來會比我強，你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沒有幾個人有勇氣跨出這一步?！?p>　　“我還會呆5天，你自己準備準備，好好陪陪父母?！?p>　　最后一句是對著文宇說的，然后告辭離開。

　　文宇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受到了父母對自己無私的愛，再回想自己前世做的簡直無法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