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壽苑的風(fēng)云絲毫沒有影響到鐘安毓的一畝三分地。
春杏即便發(fā)覺了些許不對，可也不敢擅動，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在院子里做事，小柒端了一壺茶進屋子，一眼就瞧見鐘安毓正坐在臨窗的地方做著繡活。
她擱了茶盞走過去輕道：“小姐，連嬤嬤帶了人去那邊兒，還派了幾個婆子打角門兒走了?！?p> “那邊兒”通常來說，指的就是玉夫人處。
鐘安毓引線的手頓了頓，就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著手里的事。
小柒臉上露出些疑惑來：“小姐，連嬤嬤是何等人？老夫人把她都搬出來了，那是有大事發(fā)生了，您怎么就這么不著急呢？”
“我有什么可著急的?！辩姲藏诡^也沒抬，濃密的睫毛遮掩下的美眸中，浮現(xiàn)一絲狡黠的光：“曾幾何時，我那祖母處處替著曾玉瑤周全，今日，也該她這個玉夫人慌上一慌了。”
“說的也是?！毙∑庑χc點頭，略思忖了一下，道：“不過，小姐，咱們這會兒過去瞧瞧熱鬧也是好的?！?p> 鐘安毓這才抬頭睨了她一眼：“還惦記著從前的仇怨嫌隙呢？”
小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奴婢啊，記仇！瞧著她們倒霉就心里舒坦?！?p> “不錯?！辩姲藏菇器镆恍Γ骸笆潜拘〗愕娜耍 ?p> 她垂眸又添了一針，紅唇微動，沉聲道：“還不是時候呢。再等等，咱們可不能只是瞧熱鬧，該添一把火的時候，可不能吝惜了干柴……”
“要等到什么時候吶？”小柒問。
鐘安毓將手里的香囊對著窗外的陽光照了一照：“快了，還差了幾針，不急……”
不急……
前世忍了數(shù)年，如今，她有的是耐心。
福壽苑，連嬤嬤同幾個丫鬟仆婦拖了個女人進屋子。
那人被綁了雙手堵住嘴，頭上還罩了一個麻袋。
“嗚嗚嗚……”她正哭著，連嬤嬤得了老夫人眼神示意，一把就將那袋子扯了。
等那女子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就是神色復(fù)雜的老夫人。
“讓她回話?！崩戏蛉藬[了擺手。
“是?！币慌缘难诀弑阋舶阉谥械钠撇汲读?。
“老夫人！”她的手被捆了，只能將身子匍匐在地，上頭人不說話，她便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趴在那兒。
“叫什么名字？”老夫人慢條斯理地問。
“奴婢銀香?！?p>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兒么？”
“奴、奴婢不知！”
銀香呼吸不穩(wěn)，聽到這問話已經(jīng)有了些不好的預(yù)感，額頭漸漸滲出冷汗來，她將頭埋著，半點兒不敢露了情緒。
這時候連嬤嬤冷聲開口：“老夫人問你話，你還不照實說??？別指著能蒙混過關(guān)，仔細揭了你的皮！”
銀香嚇得一哆嗦，她狠狠吞了一口唾沫，手心抓緊了地面：“奴婢委實不知……”
“你……”連嬤嬤正要發(fā)作，卻聽老夫人輕咳嗽了一聲，沖她淡淡道：“行了，你且先退到一邊兒?！?p> “是?！边B嬤嬤不敢違拗依言退下了。
老夫人緩緩閉上了眼睛，也不說話。屋子里一時間針落可聞。
越是這樣銀香心里頭的恐慌越甚。
她心跳如鼓地等了許久，久到被綁著的手臂似乎都要麻得失去知覺的時候，才驀然聽到外頭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
銀香惶然地抬起眼眸，看見四個丫頭魚貫入內(nèi)，儼然都是老夫人身邊用老了的幾個熟面孔。
玉夫人尋常做事極有分寸，她知道自己的地位除了先夫人何氏軟弱之外，也都是老夫人抬舉出來的。所以讓替她做事的一應(yīng)人都認清楚了，老夫人那兒貼身伺候的人不能得罪，且不可以打主意收買。
而面前這四個丫鬟便是那不能收買的人之中的幾個。
特特叫了她們?nèi)プ龅氖?，不用說，十有八九便是對主子不利的！
“老夫人，查著了。”丫鬟中領(lǐng)頭的一個上前畢恭畢敬地行了禮。
這幾個字聽到銀香耳中，不禁心下一咯噔！她知道眼下的情況只可能與她白日里同天祥典當(dāng)鋪伙計的接頭有關(guān)，只是此刻卻也一時想不出要如何脫身！
那丫鬟正要細說，老夫人一手撥弄著佛珠，另一只手抬起示意她停下。
她輕吐了一口氣，蒼老的聲音道：“這盛京城，乃是天底下最最物埠民豐的所在，典當(dāng)鋪子不計其數(shù)，可當(dāng)真有實力的卻只得三個……”
老夫人一面說，一面觀察那銀香的表現(xiàn)，但見她的身子越發(fā)抖得厲害。
“銀香，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不能把握，待我遣人把那典當(dāng)行的伙計找來，你便是想說，也說不得了！”
銀香再是個忠心的，可經(jīng)歷了先前種種，目下眼瞧著也瞞不住了，只得崩潰地哭出了聲：“老夫人饒命！我說！我說！”
聽了這話，老夫人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眸中恰似驀然煥發(fā)了光彩一般，抬眸道：“好！”
“奴婢也是聽命行事，兌換出去的東西，是、是……”
銀香還沒說完話，門外便傳來一個焦急凄然的聲音：“哎呀！老夫人，妾身來晚了！”
眾人轉(zhuǎn)眸一看，卻是玉夫人曾玉瑤！
她手里掐著個帕子，釵發(fā)不嚴地小跑著進了屋子。
銀香眼里露出一抹驚慌來，此刻主子到場，她再如何膽兒肥，也不能再說了。
玉夫人掌管后宅多年，積威甚深，最怕的不是皮肉之苦，而是事后的清算。
“妾身給老夫人請安?！彼妇蔚靥ь^：“聽聞，妾身手底下人做了不妥的事兒，惹了您不高興?！?p> “是妾身管教不嚴，今日愿親自替老夫人嚴懲！”玉夫人話罷轉(zhuǎn)眸看向了銀香，她此刻的目光里帶著陰狠，看向銀香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銀香，你可知罪？”玉夫人拔高了音量。
這時候門口隱隱約約能瞧見幾個人影，銀香只瞥了一眼，目光忽然凝固了。
站在那兒的，都是她在府里的家人。
雖說都低著頭，但想也知道，每個人眼里都是害怕的神情。
銀香此刻心如死灰，吸了一口氣，顫聲道：“奴、奴婢，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