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和織造可是盛京里頭一等一的繡坊,七成江南的綢緞和幾乎所有的蜀繡都要過了他們的手。
那是鐵打的皇商!
這次肯來,除了將軍府的臉面,也還有鐘安毓肯使銀子的緣故在。
作為賬房和曾經(jīng)鐘府采買的周媽媽簡直是如雷貫耳!
“不、不敢?!?p> “哼。”那位先生一轉(zhuǎn)身便不再搭理她了。
鐘安毓笑著道:“我說過了,這幾位都是盛京里頭有名的,絕不會砸了自個兒的招牌去誣你們清白?!?p> “而且,說出來也不怕各位笑話,我鐘安毓是個擅長打仗的,賬本冊子摸都沒摸過,何談去查?!彼龡l斯理地走到座位跟前兒坐了,手上端了茶盞:“有了這些專門的人,既省了我的事兒,也能免了我年輕不懂冤枉了你們。誰若還有什么異議,盡可以去老夫人那兒說道,倘若她老人家依了你,你便帶人回來駁我,不然的話……”
她抬高了下巴冷冷地看了一圈兒:“就給我老老實實別耍小聰明!”
“叩”地一聲,鐘安毓手里拿著的茶盞重重地落在了幾子上。
那些心里有鬼的人盡皆心底一顫,一股涼意從腳底心兒直沖腦門兒。
“小柒!”鐘安毓喊了一聲。
“奴婢在!”小柒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主子牛氣做心腹的也不能輸了氣勢,聲音也比往日里大聲。
她走到鐘安毓面前轉(zhuǎn)頭去看那些當(dāng)初變著法兒折騰為難她的管事婆子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立在下頭,大氣都不敢出,心里別提多么提氣了。
鐘安毓吩咐道:“你去祖母那兒討幾個人來,一會兒但凡是做了錯事兒的,也別下去罰了?!彼w纖玉手一指外頭:“就在院兒里打板子吧,叫里頭的這些個偷奸?;下牭娜寺犅牎R沧尡颈痉址痔嫖覀冪娂依碇碌膵寢尯拖壬鷤兎判?。我鐘府,可是個賞罰分明的地方!”
“是!”小柒領(lǐng)命離開的時候。
許多人都不敢抬頭。
玉夫人在時,管理松散,也有許多心照不宣的事兒,沒幾個不從中撈點油水的。
“周媽媽,你對本小姐,可還有什么話說?”鐘安毓忽然笑著問。
周媽媽身子一顫,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老奴,對玉夫人和鐘家那是忠心耿耿問心無愧的,大小姐可別想顛倒黑白是非。”
“是么?”鐘安毓笑著垂眸飲茶,末了,輕笑了一聲:“看來周媽媽你,還真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呀?!?p> 周媽媽顧不上擦額頭的冷汗,鼓足了勇氣大聲道:“老奴雖是個奴婢,但鐘家還有玉夫人和老夫人在!斷斷不能是大姑娘你一個人說了算的!大家說,是不是???”
她轉(zhuǎn)頭企圖煽動旁人,但周媽媽不知,鐘安毓早已經(jīng)不是先前那個處處忍讓任誰都能欺負(fù)之人了。
鐘安毓站起聲來冷眼掃了一圈兒:“我看誰敢多言?。勘拘〗悻F(xiàn)在是受命于祖母,更有軍功在身,莫說拿了錯處打幾個人,便是當(dāng)場親手打死兩個,那也是自家的家事!”
周媽媽之流也就是窩里橫,在場幾個府里派出去的,都是有死契捏在鐘府手里的,誠如鐘安毓所言,有老夫人給大小姐撐腰,他們就算被打死了,都不必經(jīng)過官府。
而另外幾個外頭經(jīng)營鐘家鋪子的掌柜的,就更沒理由動了,這些人許多是跟鐘家沾親的自由身。
他們?nèi)羰潜辉┩髁?,不必自己抗?fàn)帲匀挥欣戏蛉顺雒嫣嫠麄冏鲋?,可若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兒,被奪了手里的權(quán)利,那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周媽媽煽動了一邊,竟然無人響應(yīng),只鬧了個沒臉。她面紅耳赤地轉(zhuǎn)過身,便對上了鐘安毓似笑非笑的眼神。
“幾位的賬冊可看完了?”她沒繼續(xù)問周媽媽,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幾位請來的賬房和采買高手。
“鐘大小姐,我等已然看完?!睅讉€人恭敬地遞還賬冊。
小柒未回,鐘安毓便親手拿了,語調(diào)淡淡的:“說說吧?也叫他們聽聽,大家都可做鑒證?!?p> “是?!蹦俏幌壬笆值溃骸袄镱^去歲攏共有七百多筆銀款來往,其中有五百多個有些出入,具體是初春,三月下旬……”
先生一筆一筆徐徐道出,他越說,周媽媽越是臉色發(fā)白。
說到一半,小柒回來復(fù)命,帶回來的,是老夫人身邊負(fù)責(zé)打板子的四個婆子。
鐘安毓點了頭,示意她站到一旁稍事歇息。
周媽媽悄咪咪地轉(zhuǎn)頭從支起的步步錦窗戶里瞧出去——
也不知道小柒是不是故意的,那幾個大家平日里再熟悉不過的婆子正正好站在窗外不遠(yuǎn)出。
周媽媽嚇得肝膽都要裂了,腿一軟便坐倒在地上。
正報著賬目的先生話語一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地上的周媽媽。
“你不必停下。”鐘安毓淡聲吩咐著,沖小柒吩咐著:“小柒,周媽媽像是太過勞頓,給她搬個杌子,也別叫人以為本小姐不懂得體恤下人?!?p> “是?!毙∑庑睦餅樾〗愕母购谛Τ榱?,面兒上卻是十分聽話地當(dāng)真搬了個杌子過去。
周媽媽哪里真敢坐,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頭發(fā)都磕散了:“大小姐,求求您放過奴婢吧!奴婢已經(jīng)知道錯了?”
這時候,鐘安毓才轉(zhuǎn)眸盯著她狼狽的樣子,笑著道:“哦?我方才問周媽媽有什么要說的,不肯說,現(xiàn)在就知道錯了?”
“是奴婢的錯,那些事情……都、都是趙嬤嬤做的,奴婢只是個從犯,身不由己??!求大小姐明察!”
果然是死不認(rèn)錯,還想使推諉那一套?鐘安毓瞇了瞇眼眸,笑容雖不變,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
她抬手輕輕叩擊著實木桌面兒,紅唇輕啟道:“行了,先生,這本賬冊便了了?!?p> “是?!蹦秦S和織造的賬房退到了一旁。
鐘安毓笑看著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婆子,周媽媽抬頭去看,只覺如墜冰窖,座上的少女分明是笑著的。
可那笑容卻比不笑的時候更叫人頭皮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