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煜微笑著在旁邊引路,這地方有男有女,但因是貴女公子們同處,也是有規(guī)矩的。
偌大的廳堂中間隔著一面屏風(fēng),上頭是細(xì)致的工筆花鳥,鐘安毓一溜看了過去,有好幾副都出自大才子太宗皇帝之手。
“安毓?!蹦饺蒽献叩竭厓荷希吐暤溃骸按颂幠信煌?,我便坐了對面兒去,但凡有什么事,就叫我?!?p> “好?!辩姲藏裹c了點頭,看了一眼女賓的坐席,環(huán)肥燕瘦,衣香鬢影,坐得滿滿的。兩人來得遲些,此時只剩下了角落的一個位子。
鐘安毓不以為意,直接走過去坐了。
一群女子的目光盡皆落在她這個生面孔上,嘰嘰喳喳議論著。
“她到底是哪家的女公子?怎么從不見她來過?”
“不知,但她何德何能,竟與煜公子一路……”
“不會是哪家新進城的小官家眷吧?”
“……”
鐘安毓將這些都聽在耳中,頗有些失笑。
原先就聽說過慕容家的長公子風(fēng)流不羈甚是得京中女子的青眼,沒想到真正瞧見的時候還頗為震撼。
她跪坐在楠木桌旁,手支著粉腮頤。猶記得那日杏花開好,淡粉色花兒朵朵,每一朵皆在那人眼中。她長長的睫毛微動,曾幾何時,那杏花下的男子折了花枝遞到她面前。
他說安毓,不知我耐過寒令,春風(fēng)來時,可否贏得杏花嬌艷?
那時的她不懂,只歪了歪頭,指著對岸滿園的海棠綠葉:我倒覺著,海棠更好看。
而花下貌美若潑墨暈染的昳麗男子,便是越子欽。
“鐘小姐?”一個女子細(xì)細(xì)糯糯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鐘安毓頓了一下才轉(zhuǎn)過頭,看見旁邊那位面生的小姐正怯怯地看著她。
“嗯?”她報以微笑,鐘安毓笑起來的時候,身上那緊繃的煞氣便消失得干干凈凈,直叫人如沐春風(fēng)。
那小姐見狀整個人就放松了許多,臉上也牽扯出一抹笑來,將手里的一個朱漆木筒雙手遞了過去。
“鐘小姐,你第一次來,方才又走神,想是沒聽見?!彼种噶酥改就怖镱^纖細(xì)的竹簽:“這簽里頭,是所有詩文題目,參加詩會之人,一人便要抽一個的。”
鐘安毓連忙道了謝,又規(guī)規(guī)矩矩地接了。
她抽了一支,將簽筒遞給另一人后,這才拿起來看了看。
“杏花啊。”鐘安毓再一次愣住的時候,卻是旁人叫破了她手里的簽字。
一時間女客們都笑了起來,有人言:“昨夜微雨,倒是與杏花一詞相應(yīng)成趣?!?p> 鐘安毓也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情況,她環(huán)顧了一圈兒,除了她的,旁人手里的詞,并無人說。
細(xì)看時,姑娘們的笑容里也沒有什么惡意,她便覺得,大約是新來的,都會被人這般關(guān)注吧?
這時候,旁邊兒的女侍敲了一下架上的小鼓。
“咚”的一聲:“開賽咯!”
“我先?!币粋€鵝黃色褙子的女孩站了起來,四面示意后,便拿起桌上的毛筆,一面念詩一面寫:“霜,十里長岸霜漫天……”
鐘安毓趁著她寫字的當(dāng)口,連忙從手邊帶著的箱子里頭把文房四寶拿了出來,又手忙腳亂地磨墨,剛添上水,便有個圓臉的丫鬟走了過來微笑著從她手邊接了墨塊:“鐘小姐莫急,公子已派了奴婢過來伺候您筆墨?!?p> 鐘安毓透過屏風(fēng)看去,慕容煜一身淺藍(lán)色深衣,在所有士子里頭分外出挑,雖只能看出些顏色來,可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他就是在看她?
“哦……好?!彼諘亓祟D在半空的手指,點頭輕聲說了句:“謝謝?!?p> “小姐不必見外。”丫鬟抿著唇垂眸微笑。
鐘安毓心下沒來由的顫了下,想起那時候她張口說出的不是外人……她忍不住問:“你家公子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什么?”丫鬟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
鐘安毓扶額:“算了,跟你也說不清楚?!?p> 她正琢磨著回頭一定要跟慕容煜講清楚了,這段時日下來,她也發(fā)現(xiàn)此男子是個不錯的人,鐘安毓也不能如此耽誤了別人的青春韶華。
“哎?也不知,慕容公子的是個什么,與我若是一對詞兒,那就最好了?!?p> “胡說,定是與我一對?!?p> 鐘安毓摁著太陽穴,盯著周圍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們嬌羞的模樣,什么想法都沒有。
前世的時候,京城女子心中的佳郎,除了丞相之子慕容煜,更多的,卻是懷王殿下越子欽。冠絕天下的容色,出類拔萃的詩詞文章,莫說旁的,便是今上都是贊不絕口。
那么多聰穎貌美的才女,他偏偏挑中了她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只會舞刀弄槍的做王妃,也著實是個奇葩。
腦海中掠過越子欽今生的模樣時,她心下只剩了唏噓。
“鐘小姐,快到您了?!毖诀叩吐曁嵝阎?p> 鐘安毓回過神,一瞧,身旁一桌的小姐已經(jīng)站了起來示意。等她坐下,寫完詩詞后,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鐘安毓的臉上。
“到、到我了?”鐘安毓有些局促地站了起來,手輕輕扯了扯裙裾。還沒開口,對面的慕容煜便帶著笑說話了:“這位是鐘將軍的長女鐘安毓。”
鐘安毓看他似乎又朝著他瞧過來:“你是頭一次過來,須得自我介紹一番?!?p> “哦。”她點了點頭:“我叫鐘安毓,方才慕容煜已經(jīng)提過了。”
當(dāng)她直呼慕容煜名字的時候,人群里一下子就傳來了驚訝的聲音。
“啊!她竟然直呼煜公子的名字……”
“鐘將軍府?對了,鐘安毓不就是那個慕容公子經(jīng)常去找的女子么?”
“什么!竟是她?”
鐘安毓站在那兒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說。
嘈雜的聲音,已經(jīng)不是竊竊私語了,嚶嚶嗡嗡的,不甚禮貌。
“咚咚咚”一旁的女侍神色嚴(yán)肅,連敲了三下鼓:“眾位安靜?!?p> 鐘安毓到底是松了一口氣,原先只當(dāng)是來走個過場,這會兒瞧著,倒像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