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蓉順著黎娘子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發(fā)現(xiàn)了鐘安毓的身影。
小姑娘一臉冷肅的表情,周身寒涼得似有薄冰。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一想到這幾個月的遭遇,蓮蓉便定了定神。
她私以為已經(jīng)知道了這位鐘小姐的性子:看起來殺伐決斷,其實也投鼠忌器不敢動她。于是沖黎娘子冷笑了一聲道:“東家,您來得正好,這黎娘子委實太過狂妄?!?p> 黎娘子一聽她反咬一口氣得大聲喊冤:“你豈能血口噴人???”
鐘安毓伸手拉住了黎娘子的手,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黎嫂子,稍安勿躁。”她既然來了,那勢必要這個蓮蓉脫層皮的。
有些魚兒在貓兒不餓的時候拼命蹦跶,自以為貓兒不會吃她,卻不知不是貓不吃魚,只是還沒到時候。
鐘安毓臉上反而露出個笑來,這笑容半點看不出旁的情緒,可蓮蓉本能里卻覺得分外驚慌,她吞了吞口水:“鐘小姐,你、你可不能偏袒?!?p> “哦?偏袒?”她垂眸把弄著袖口,連聲音里都輕悠悠的:“你倒是說說怎么回事兒?”
蓮蓉咬了咬牙,反正銀子她已經(jīng)拿走了,還花掉了,面前這位再如何也只是十幾歲的少女,自己又有貴妃娘娘撐腰,她能拿她怎么樣?
“是??!”蓮蓉鎮(zhèn)定了不少,指著被黎娘子扔在地上的賬冊:“我已經(jīng)將賬本給她看了,白紙黑字寫的分明,她卻要攀咬我!”
“放肆!”開口的是小柒:“小姐面前你怎敢稱我?宮里規(guī)矩如何學(xué)的?!?p> 蓮蓉平生最討厭別人拿她卑賤的身份說事兒,聞言臉都白了,正想口吐惡言,鐘安毓卻是抬起了手制止小柒:“切莫胡說?!?p> 她懶懶地看了蓮蓉一眼,嘴角扯出一抹淺淺的弧度,里頭的譏誚之意微不可查:“蓮蓉姑娘是貴妃娘娘跟前兒的人。曾是宮女,伺候貴人的人,稱個我字,也是妥當(dāng)?!?p> 小柒惡狠狠地瞪了蓮蓉一眼,沒再開口。
鐘安毓笑吟吟地打量她兩眼,緩步走過去撿起了賬冊。
蓮蓉眼里閃動著算計:“東家,這每一筆都是有來路的,統(tǒng)統(tǒng)記錄在冊。您也知道,大酒樓什么都要開支,略有虧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興許過幾月就賺回來了。”
鐘安毓聽著她的話只覺得好笑,一時也沒搭理,只隨手翻了翻。
她能沉得住氣,黎娘子卻是不行,女人掐著腰大聲說:“這不可能!咱們酒樓這樣好的生意,采買東西你不肯交出權(quán)利來,可不代表我老婆子瞎了,盛京城什么物價我會不知?!”
鐘安毓聽到這兒徑直將賬冊丟了,還從懷里抽出一方帕子細(xì)細(xì)地將手指擦了一遍,似乎生怕臟了她的手。
這番舉動蓮蓉雖意外但眼里卻露出笑來,不看賬冊又如何能定她的錯處?當(dāng)然,看了也別想動她!
但黎娘子卻不同,一瞧見鐘安毓將賬冊丟了,心下一咯噔,大驚道:“鐘小姐!您這是做什么???”
賬冊都丟了還如何盤賬?她此番與蓮蓉吵起來可不是為了讓鐘小姐出來處理的,純屬是覺著對方委實氣人才開口怒懟!
此時此刻她心內(nèi)羞愧,小姐這么信任她,將偌大的酒樓托付,非但沒盈利,甚或還虧了銀子,這換誰也受不住。
黎娘子連忙要跑去撿賬冊,結(jié)果胳膊一緊,已經(jīng)被人拉住了。
鐘安毓帶著肅殺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不必管什么賬冊。”
黎娘子驚詫地回過頭去,目光迎上了鐘安毓的眼眸。
那雙黑白分明的墨色眸子里,閃動著狡黠的光。
“為、為何?”黎娘子還是問出了口。
鐘安毓秀眉一軒,淡淡道:“一個賬冊而已,是真是假都不知道,拿來何用?”
蓮蓉眼中染上了一絲復(fù)雜,不得不說這位鐘小姐著實了得,她同那位黎娘子吵了許久,這位一來就抓著了重點。
蓮蓉目光閃了閃,淡笑著:“鐘小姐,你是在懷疑我做假?煩勞拿出證據(jù)來可好?”
鐘安毓甚至輕笑出了聲。
“你笑什么?”蓮蓉面帶薄怒,卻又不敢擅動。
“笑你呀。”鐘安毓沒有拐彎抹角,徑直開了口。
“笑……我?”蓮蓉張開了嘴,有些不敢置信——她怎么敢?。窟@當(dāng)真是盛京城的貴女么?竟然這般莽撞?!“我可是貴妃娘娘的親戚!是宮里出來的!”
“那又如何?”鐘安毓勾唇笑著收回了目光,朝著柜臺走去,連眼角的余光都沒有再給她。
“蓮蓉啊,你方才不是說我偏袒么?”她腳步不停,卻也不緊不慢:“我鐘安毓,是這容華樓的主子,便是偏袒了又如何?”
“今日便走,我這小廟可納不下你這尊大佛了?!?p> “鐘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你趕我走???”蓮蓉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鐘安毓素來忌憚貴妃娘娘的身份,不然也不會縱容她到現(xiàn)在這樣的胃口!
當(dāng)初能接著這樣好的差事,不知道多少宮女仆從們羨慕她呢。這幾個月拿回娘家的銀子,也讓她在娘家的地位水漲船高!
若是一朝打回原型,蓮蓉可絕對不能忍受。
跟著鐘安毓過來的小柒和春杏看著這場面只覺得解氣過癮,就更別說黎娘子和酒樓里素日被欺壓的伙計了還有趙嬤嬤等人了。
“本小姐雖然字不好,可說話素來利索。怎么?蓮蓉你是聽不懂?”鐘安毓微微笑著她,一雙妙目黑得過分,映照出明晃晃的天光。
蓮蓉從這一眼就明白了,這個女子但凡做了決定,那就不會再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想起自己背后的嫻貴妃娘娘,她心下的膽氣又足了許多。
冷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鐘小姐,你上回害得懷王殿下昏迷,現(xiàn)在又將我驅(qū)逐,你這不是趕走我,是在打貴妃娘娘的臉面!我定然會如實將事情全都稟告娘娘的!”她在如實兩個字上用了重音。
鐘安毓眉頭微皺。
其實在她打算過來管這個事兒的時候就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