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幽夜青面遮,三寸血線斷咽喉。
這句話,說的就是這月隱刺客幽青。
每月十五,幽青必會擇一暗殺目標,寄給目標一封類似預告信的紙條,并于當夜子時,取其性命。
她以一青銅面具掩面,天下人難見其真容。她使的是一把細長如針的劍,名為“錦毛”。被刺殺之人身上都僅有一道留在喉上的三寸傷口,足見其劍法精準高超。是以江湖人稱她為“三寸斷喉”。
被幽青點名,李氏嚇得已經(jīng)白了臉色,他顧不得上門的生意和還有問題問他的夏、慕二人,慌忙命下人將所有患者——甚而那些正在診療中的病人亦被盡數(shù)趕出回春堂,閉門歇業(yè),不再待客。
這無疑引來了眾人罵聲。然當他們知道李氏此舉是因今夜幽青要來時,又個個嚇得慌不擇路,只想趕回家中鎖好門窗,熬過今夜。
荊州集市中,雞飛狗跳,亂成一團。慕清酒身子嬌弱,被人群來回沖撞得跌倒在地。夏素雪手裹著雪綢,伸手將她扶了起來,二人站在回春堂門口,遠離人潮。
“這是發(fā)生了啥事?”人群涌動中,一個女子逆流而上,沖破人群出現(xiàn)在夏素雪和慕清酒的眼皮子底下,卻是此前與夏素雪暫時分別的夏云織。
她一抬頭看到緊閉了大門的回春堂,不由得大變了臉色,隨即她狠狠罵了一句:“我呸!這都什么關頭了,居然關門?這回春堂果然有問題——喲,這不是無言的妹妹?”
“啊,云織姐姐,我們又見面了?!蹦角寰瓶吹较脑瓶?,面露淡淡的笑容,朝她打了個招呼。
“真巧——唉現(xiàn)在沒空說太多客套話了!臭小子,怎么回事?回春堂好端端的干嘛突然關門,害得這些百姓就跟個無頭蒼蠅一樣在集市里到處亂撞!”
“因為幽青瞄上了回春堂?!毕乃匮⑦m才李氏收到幽青紙條一事,告訴了夏云織。
夏云織忍不住咂咂嘴,道:“呸,瘟疫還沒解決,又來個幽青?對荊州城百姓來說,可真是雪上加霜——等會!”她回味著夏素雪所言,忽然注意到一個點,忍不住問道:“你說幽青……要殺回春堂的人?”
夏素雪點頭道:“是。”
“呵……有點意思?!毕脑瓶棽挥傻靡允种ьU,露出古怪的笑容。
夏素雪微微皺眉,不明就里?!敖憬闼院我猓俊?p> 夏云織不答,卻是將目光落在立在夏素雪身后的慕清酒身上。“小妹妹,聽我一句建議,你現(xiàn)在還是先回洛陽吧,荊州太危險了?!?p> 慕清酒有些疑惑,問道:“為何?荊州瘟疫尚未解決,回春堂又出了事,此時荊州城百姓更需要人幫他們——哪怕清酒只得盡綿薄之力,清酒也——”
“姐姐所言甚是。”夏素雪轉過身,打斷了慕清酒的話,“若只是瘟疫肆虐,倒是無妨,但如今幽青即將現(xiàn)世,二小姐身子金貴,還是遠離此地,方為上策?!?p> 慕清酒皺眉道:“可是那個刺客,她的目標不是回春堂嗎?”
看著慕清酒有些執(zhí)拗的模樣,夏云織卻是有些心急,道:“哎呀,小妹妹,像幽青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家伙,難保不會對回春堂以外的人下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沒法向無言交代——放心吧,荊州城瘟疫,我會解決的。”
慕清酒抿了抿唇,她看向夏云織,嘴唇有些顫抖,像是在害怕?!啊摇伊粼诖颂?,會拖累云織姐姐和寒云公子嗎?”
夏云織還沒說話,夏素雪卻是面無表情地冷冷開口:“是,你留在這,幫不了什么忙!趁著天早,趕緊回洛陽城,在幽青一事與瘟疫解決之前,莫要再來了!”
慕清酒咬著嘴唇,低頭沉默許久,雙手緊握,指甲微微嵌入肉中,印出深深的指甲印。末了,她艱難地點了點頭,道:“……好,那么,清酒就此告辭。望寒云公子與云織姐姐,能助荊州城度過此難?!?p> 此時,人潮稍有退卻之象,慕清酒同姐弟二人道別,便朝著驛站方向先行離開。
等慕清酒走后,夏云織忍不住拽了一下弟弟的衣袖,罵道:“我說你這臭小子,長著這么好看的臉,嘴巴怎么這么臭?小妹妹雖然戴了半邊面具,好歹長得真?zhèn)€兒標致,你半點面子都不給人家留,你——”
“姐姐,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人有太多牽扯?!毕乃匮┱Z氣淡淡,打斷了姐姐的話。
夏云織聽了,神色鋒芒斂去,看向弟弟的神色,變得有些復雜?!啊S你吧,臭小子。”
“說回正題。”夏素雪抬頭看著大門緊閉的回春堂,問道,“姐姐……你適才說,回春堂‘果然’有問題,為何如此說?”
夏云織啐了一口,道:“先前我跟著那個人回去給他娘看病,發(fā)現(xiàn)那瘟疫的確折磨人,但不難治,醫(yī)術中庸的人,隨便都能在三日內(nèi)將病情穩(wěn)定,病人再自我靜養(yǎng)個十天半拉月,就會好了?!?p> 夏素雪擰眉,夏云織的話,自然讓他發(fā)現(xiàn)了端倪?!笆裁??若照姐姐所言,荊州瘟疫理應早已解決,回春堂口碑甚好,并非空穴來風,如今卻——”
“是啊,所以我說,這回春堂肯定有貓膩,故意不治病,任由那瘟疫奪去人性命,回頭跟別人說,是瘟疫本身難治,致人身亡——呵,他們借著自己的好口碑,把這種鬼話告訴給一群不懂醫(yī)術的百姓說,百姓自然就信以為真,不會過多懷疑?!毕脑瓶椑湫陕?。
夏素雪卻是疑竇更增。“……他們這么做,于他們有何益處?”
“我怎么知道?你感興趣的話,去問問他們唄?!毕脑瓶棾卮禾门伺?。
夏素雪搖頭道:“若他們愿意告訴我,剛剛便會向我求助了?!?p> “那你私下去調查一下——”
“我只是個江湖人,不是府尹,這并非我職責內(nèi)的事?!?p> 夏云織忍不住笑道:“我還以為你會管定這閑事了!”
夏素雪不答,而是將關注點放在另一方面。“若姐姐所言屬實,回春堂人在刻意迫害荊州百姓性命,如今他們卻收到幽青的暗殺令……”
“如何,是不是覺得挺有意思?”夏云織聳聳肩,露出神秘的笑容,“這么看,感覺幽青就像在‘行俠仗義’一樣?!?p> 夏素雪卻是冷哼一聲,不以為然?!昂摺我鈯Z取他人性命之人,談何‘俠義’二字?真是荒唐!”
“姐姐,荊州城的瘟疫,就辛苦你來解決了?!?p> “我就這么打算的,可是你呢,阿雪?”
“今夜子時,我且去會一會那所謂‘行俠仗義’的幽青?!?p> 計議已定,夏素雪便暫且回到客棧,另開一間客房休憩,夏云織則于集市召集荊州百姓,讓他們將病患帶至客棧,到她所住的客房,由她進行醫(yī)治。
有織云醫(yī)仙坐鎮(zhèn),客棧外很快便排起了長隊。
一個時辰后,慕清酒乘坐馬車,離開荊州,卻并未回到洛陽,而是到了距離荊州不過數(shù)十公里的村鎮(zhèn)便下了馬車。
她面向荊州城方向,外露的半邊臉上,笑容依舊平淡,卻多了七分神秘與三分詭譎。她朱唇微啟,口中喃喃:“沒人能攔住我的……”
今夜雖有圓月,照亮了荊州城的各處,然回春堂內(nèi)卻是幽暗,仿佛被籠罩了一層死亡的黑色。
回春堂內(nèi),燈火全熄。李氏攜妻兒收拾好了細軟,慌忙逃離了回春堂,朝城外跑去。
他們出城后不過數(shù)丈距離,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冰冷的嗓音:“哼,想逃?被我盯上的獵物,無一能逃出我手?!?p> 李家的人一聽到這聲音,全都嚇得臉上沒了一點血色。他們顫抖著身子,望向前方,他們感覺似乎有什么人正在靠近,卻不知人在何處,只顫著雙腿抱著包裹往后退了幾步。
來者如同隱于黑夜中的影子一般,從前方那一片藏匿了一片黑暗的密林中生出。她皮膚被月光映著,白得像是寒冰,毫無血色,像移動的死尸。她的雙眼冷冽,好似今夜那輪寒月,又似一道鋒芒,直穿人命門。
她的臉上帶著古蜀風格的青銅面具,反射著耀眼的白光。
從她身上聞不到普通女子身上具有的脂粉或是花香之氣,反倒有一股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味。一想到她手上已沾染了無數(shù)血污,便足以讓人心驚膽寒。
一陣沉默之后,李家里面最小的那個男孩突然嘶叫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著女子大叫:“月……月月月……月隱刺客幽青!!不要啊……不要啊!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幽青雙目映著冰冷月光,直直地盯著李家人,面具掩蓋了她的神情,只聽到她冷冷道:“你說不想死,便可以不死?”她抬起手上的劍,細長如針,她舔舐了一口劍身,雙眼流出猙獰,道:“你們污濁的鮮血,錦毛很想嘗嘗呢?!?p> 她像無常鬼一樣,一字一句都要將李家的人魂魄勾走,嚇得李家人跌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動彈不得。
眼看著幽青越來越近,李氏哆嗦著嘴唇,問道:“你……你為什么非得找上我們?我們做了什么,你……你為什么要殺我們?”
幽青聲音變得更冷:“我殺你們,需要理由?”
樹林中,一顆露珠掛在葉尖,搖搖欲墜,等葉尖再也承受不住露珠的重量,便將它棄下,任由它摔得破碎。
李家的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他們的喉嚨上,都多了一道三寸長的傷口。
他們同那顆露珠一樣,不過一瞬,便已經(jīng)魂飛魄散。
幽青淡淡地看了李家人東倒西歪的尸體,還劍入鞘,正要離開,忽然一陣寒流涌來,朝她背后撲來。
幽青漠然回頭,雙目如危險的孤狼一般,看著立在李家人尸體之后,一身月白長袍的寒云公子,夏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