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怎會來此？”對于忽然出現(xiàn)在此處的夏素雪，慕清酒甚是驚愕。
夏素雪微微皺眉，眼里帶著一些擔(dān)憂，道：“剛進襄陽城，你便與我們走散。這里人多，怕你遇著了歹人，才四處找你，卻不想你竟來了此處?！?p> 慕清酒聽罷，帶著一絲歉意，道：“對不起……讓公子和云織姐姐擔(dān)心。只是……清酒順著人流走，想找著這里的染坊和絲綢店……一看到這七色坊里的染布，清酒頗為心動，就——”
“呵，看來你是真的想?yún)⒓舆@‘百花爭艷’。”夏素雪不由得露出溫和的笑，眼神變得溫柔，“只是，也要先告知我們一聲。若你出了什么岔子，我和姐姐也無顏面對慕前輩?！?p> 耳聞夏素雪的關(guān)心，慕清酒心頭甚暖。她拿著那卷染布，抱在懷里，道：“清酒明白。”
慕清酒隨著夏素雪一同回到了客棧，她這才發(fā)現(xiàn)因客棧人流量太多，客房已是供不應(yīng)求。夏云織與夏素雪好不容易才搶到一間，言下之意便是，他們?nèi)?，要同住一間屋子里。
慕清酒表面并未做出太過介意的模樣，心中卻是忐忑不安。若是如此，自己今夜預(yù)備的行動，可能會被夏素雪察覺。
然若今日她不行動，恐到時事發(fā)時便無力挽回。她暗暗咬牙，到時只得另想辦法，瞞天過海，在夏素雪察覺前，結(jié)束自己的行動。
過了一會，夏云織因久尋無果，便想著回客棧打聽慕清酒的去向，這才知道夏素雪早已將人尋回。一看到完好無損的慕清酒，她松了口氣，又看到她裁了一匹挑染紅布，頓時明白了慕清酒的去向，不由得笑道：“嘿，看不出來，酒妹妹還挺猴急？”
慕清酒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道：“云織姐姐……實在抱歉……清酒想著人多，怕……去晚了就會買不到自己想要的了……”
“哈哈，酒妹妹果真是閨閣小姐，不太了解這外面的行情——”夏云織哈哈大笑，拍了拍慕清酒的頭，“一般情況啊，定做一套精致的衣服都要花上八九天的時間，百花爭艷開始之前，每個人頂多只能做一套，不會再多。
而作為百花爭艷開始前最熱鬧的兩家店鋪，七色坊和浣溪紗自然會準(zhǔn)備大量存貨，來為小姑娘們做衣服——通常他們的存貨，在最后一天都還會有剩余的，所以酒妹妹也不用太擔(dān)心了?！?p> 慕清酒聽罷，連連點頭，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道：“是，得云織姐姐指點，清酒獲益良多，下次……清酒就知道了?！?p> 夏云織看向她手中的染布，這才看到，染布邊緣被裁得歪歪扭扭好似狗啃，不由得狠狠一皺眉，罵道：“七色坊的小妹子，做事這么馬虎？這布要裁成這樣，還怎么做衣服？”
慕清酒笑道：“沒關(guān)系，清酒不介意。”
“那可不行?！毕脑瓶梼墒粥嵵氐卮钤谀角寰频碾p肩上，一臉嚴肅，“咱酒妹妹如此姿容，當(dāng)是要做那‘花狀元’的，衣服豈能隨便！走，姐姐帶你去找七色坊，讓她給你換一匹布去！”
孰料，慕清酒卻十分固執(zhí)，緊抱著手中染布，拒絕了夏云織的好意?！霸瓶椊憬?，錢已付了，便不好再去討要說法。沒關(guān)系，即便裁成這樣，清酒也自有法子裁剪一套合適的衣服出來，不會……辜負云織姐姐對清酒的期望?！?p> “真的？”夏云織一臉不信。
慕清酒笑道：“這些對清酒而言，不是難事，請云織姐姐放心?！?p> 慕清酒如此堅持，夏云織也無話可說。她便也放棄了同七色坊尋說法的念頭，轉(zhuǎn)而開始和慕清酒商量，應(yīng)該設(shè)計什么樣式的衣服，比較適合慕清酒。
二女正熱烈地討論著，夏素雪立在一旁，仔細看著二女的言行。
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每每夏云織的手快要觸碰到那段布時，慕清酒都會巧妙地用言語阻止夏云織去觸碰。從頭到尾，夏云織從未表露出懷疑的態(tài)度，只調(diào)侃著慕清酒：“酒妹妹對這塊布真是寶貝的緊呢，哈哈！”
慕清酒笑了笑，道：“云織姐姐又在笑話清酒了?！?p> 夏素雪垂下眼瞼，表面看去似乎在閉目養(yǎng)神，然此時，他心底卻如翻江倒海，種種猜測涌上心頭，讓他內(nèi)心直到深夜，也難以平靜。
“……阿雪，醒了？感覺好些了沒？”
等夏素雪回過神來時，發(fā)現(xiàn)天竟然已經(jīng)黑了，此時的他并未靠著墻，而是躺在了房間那張唯一的床上，他竟不知自己何時睡著的。
再醒來時，一眼便看到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自己的夏云織，她右手溫?zé)岬氖种刚钤谒滞笊习衙}。
夏素雪揉了揉眼睛，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全身疲憊，他想撐著身子坐起來，卻在身體撐起至半途時，手臂忽然失了力，一頭倒了下去。
夏云織大驚，伸出雙臂將弟弟一把摟進懷中，心頭擔(dān)心，嘴上卻忍不住罵道：“你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累了干嘛不躺著睡，非要靠著墻——要不是酒妹妹看到你突然靠著墻倒了下去，我們都還以為你只是站在那養(yǎng)神呢！”
“……抱歉，姐姐?！毕乃匮┮蕾嗽谙脑瓶棏牙?，此時的他全身沒有多少力氣，加之他貪于姐姐身上熾熱的溫度，一時之間，他并未動一動身子。
夏云織扶著他，讓他躺下來，她再為其把脈。他的脈象還是一如既往地虛弱。
夏素雪面露愁容，問道：“姐姐……我是不是……已經(jīng)——”
夏云織吐了一口氣，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平靜地道：“別瞎想……你只是單純地累著了?！?p> 話音剛落，房門被人推開，慕清酒端著一碗剛熬好的雞湯走了進來。一看到夏素雪躺在床邊，她將雞湯放在桌上，一臉擔(dān)憂地走到夏云織身后，看向夏素雪蒼白的臉?！肮樱恪憬K于醒了?！?p> 夏素雪看著慕清酒，眼里閃過一絲黯然，道：“……抱歉，連累二小姐為我擔(dān)心?！?p> “我也是蠢，一路上我就不該讓你這臭小子守夜！”夏云織忍不住抱怨，“你一個病患，守什么夜？還騙老娘說后半夜會叫我起來，結(jié)果每次老娘一起來，天都亮了！阿雪，你要以后再這樣我行我素，老娘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頓！”
夏素雪沉默不語，沒有接話。惹得夏云織眉毛倒豎，厲聲喝道：“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jīng)]有？”
“知道了，姐姐。”夏素雪笑了笑，伸手握著夏云織的手。
夏云織將慕清酒特意托客棧掌柜熬成的雞湯喂他喝下，一個時辰后，又為他熬了一些消除疲乏的藥湯。雞湯和藥湯一起喝下后，夏素雪很快便復(fù)又睡去。
一個時辰后，天已黑透，一輪月牙掛在天空。慕清酒透過窗戶觀天色，心中念著：“差不多了……”
她看向仍守在窗前的夏云織，道：“云織姐姐，清酒再去熬些雞湯來吧?！?p>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明天吧?！毕脑瓶椚嗔巳嗑γ餮ǎ曇糁型嘎冻鲆唤z疲憊。
慕清酒道：“沒事，公子若是中途醒了，也可趁熱喝下?！?p> 夏云織聞言，倒也尋不出反駁的話來，點頭道：“也行，酒妹妹就是心細，麻煩你了?！?p> 慕清酒笑了笑，道：“云織姐姐不用客氣?！毖援?，她便離開了房間。
可她并非去熬雞湯。她離開客房，將房門關(guān)上后，眼看四下無人，客棧里的燈已全滅，所有人都已睡下，她便從左袖中摸出一根熏香，點燃后捅破糊紙伸進房間內(nèi)。沒一會，她便聽到屋內(nèi)傳來一聲悶響。
原來，此香是“入夢香”，可將人體內(nèi)的疲憊感擴大。夏云織本就昏昏欲睡，一聞此香，登時支撐不住，倒在床前睡著了。
聽到屋內(nèi)已徹底沒了聲，慕清酒收了入夢香并將其掐滅，悄聲離開客棧，走到客棧背后，那里圍了一圈籬笆，里面養(yǎng)了幾只雞。慕清酒從右袖中取出白日里她買回的那匹染布，鉸下一塊，捏著布的兩頭，以極快的動作套住一只距離她最近的雞。那只雞只撲騰了兩下，還未來得及發(fā)出聲音，便斃命于那塊布之下。
慕清酒緩緩撤走那塊布，微弱月光照在那只死了的雞身上，它七竅流血，死狀凄慘。慕清酒將它羽毛撥開，露出皮肉，上面爬滿了火一樣的詭異紋路，好似地面裂開，露出地下巖漿的景象。
見狀，慕清酒神色變得陰冷。她將死雞埋在客棧門口的一棵樹下，離開了客棧，行至一座拱橋上，將那匹染布扔進了護城河中。
“……我果然沒有誤會黃氏。”她一邊朝著七色坊走，一邊低聲念了兩句。臨近七色坊時，她尋了一處隱蔽之處，換上幽青的行頭，潛入七色坊，尋著黃氏等坊內(nèi)工人休息的地方。
彼時黃氏還未睡，仍在研究新的染布技法。幽青從她開著的窗戶一躍而入，嚇得她跌坐在地。她自然從面前女子臉上那寒冷的青銅面具，和一身的幽青色，認出了此人身份。
“幽青？不……不！你為什么要殺我？”黃氏坐在地上，連連后退，驚懼的表情爬滿了她整張臉。
幽青的聲音，如這夜晚一般冷?！拔覛⑷耍恍枰碛??！痹捯袈湎?，錦毛遞出，一道鮮紅的三寸傷口留于黃氏喉嚨，奪去了她年輕的生命。
坊內(nèi)其余人俱都沉于酣夢中，幽青一個個房間挨個兒摸過去，以錦毛讓他們永睡夢中。
夜風(fēng)吹過，掀起七色坊后院空地上垂掛著的染布，布匹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更顯此處凄清。
幽青剛從最后一個房間出來，預(yù)備穿過后院離開七色坊，一道刺骨寒氣朝她面門逼來，那寒氣之冷，讓幽青清楚聽到從青銅面具上，傳來了一陣破裂的聲音。
幽青大驚失色，忙以內(nèi)力催動體內(nèi)熱氣外溢，逼走寒氣，她死死捏著錦毛，正要抬眼看去，攻擊者忽然的出聲，讓她頓覺體內(nèi)血液凍結(jié)成冰。
“哼……看來你很急。你現(xiàn)在殺人，已經(jīng)不會事先預(yù)警了嗎？”
出聲者，正是寒云公子夏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