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開吧，萬一他只是換了個方式與我溝通呢？我干嘛疑神疑鬼的？萬一這都只是我多想了呢？
只是一首詩：
“我的眼是黑夜中蝙蝠的翅。
愛盲目地劃破陰暗，找尋它們——
莫名地，白癡地飛行著的吸血的蚊蟲；
莫須有地說，你們是吸血鬼，我倒是多么可愛！
但上帝如是說：
‘她們是可憐的為生為子奔波的靈魂，
怎可由你這掠食者胡來？’
樣子很嚴肅，似乎很中肯，似乎很機智。
想阻止？想縱容？鬼才知道！”
我放下信紙，心想，這不就是一首狗屁不通的意識流的詩嗎？用他引以為豪的話來說，這是充滿閃米特人思維方式的話語。
看來是虛驚一場，我松了一口氣。
突然，有一道光閃過腦海，我趕緊拿起紙張重新豎著讀了一遍。
呵呵，表個白還捎帶手考驗一下我？跟我玩這一套，姐姐我情書收到手軟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喜歡是什么意思呢？不就是藏頭詩嘛。
每一行的第一個字連成一句話：“我愛莫莫但她怎樣想？”
這才是他費盡心機隱藏的，那些晦澀難懂的話不過是湊字數(shù)的表象而已。
彎來繞去最后還不是表白，只是……得看兩遍才能反應(yīng)過來。
說高興吧，的確是有一點的。
雖然對別人的喜歡我無所作為，但能收獲異性的喜歡至少表示他們對我的認同，這一點還是讓我高興的。
可是對于他的表白，高興這種情緒顯得微不足道起來，這帶給我的更多的是混亂。
接受吧，我對他根本沒有超出紙張交流的情分；拒絕吧，好不容易逮到一個真正能說上話的人，就這么丟棄吧，實在有些可惜。
是實話實說？還是找借口敷衍搪塞？
在他緊張兮兮地回到座位的那一刻，我下了個決定。
在他忍受是一個字的肯定回答還是兩個字的否定回答的折磨時，我遞給了他三個字的答案：“慢慢來。”
不用轉(zhuǎn)頭，僅僅用余光，我也能感受到他拼命揣測的氣場。
過了良久，他才終于回歸常態(tài)，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開始和周圍的人繼續(xù)開起他那獨特的玩笑。
所以他到底是如何理解我的意思？
接下來的幾天和收到那封信之前別無二致，私底下我們還是在課上傳遞著小紙條，談羅素，談歌德，自以為是地裝深刻。
在表面上，別人能看到的也只是同桌關(guān)系而已。
沒有男生把他當做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對手，連幫忙傳遞情書給我的事情都堂而皇之由他代勞。
他從未問過我對其他男生的看法，也沒再提過那次隱晦的表白。
我以為事情就這么云淡風輕地過去了，直到他將一摞寫滿字的白紙塞到我手中。
“我寫的，第一篇小說?！彼麚现竽X勺拘謹?shù)卣f完，轉(zhuǎn)身又走了。
他總是習慣把我一個人留下來獨自面對他的文字，是害怕嗎？害怕我嘲笑他筆法的幼稚？還是害怕我的反響達不到他的預(yù)期？
管他呢。
我展開精心折疊好的紙張，看到標題——《我的銀翼》。
我深吸一口氣，認真讀了下去，他的文字從來都很難懂，有時候我都懷疑他寫這些玩意根本就沒想過要讓人讀懂，而是純粹自娛自樂罷了。
不對，用他的話說，應(yīng)該是：“只有聰明人才能理解聰明人，我們不需要博得大眾的認同，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們是‘被選擇的人’?！?p> 好吧，也許只有像我這么怪異的人才能忍受他越挫越勇的自大了。
雖然他的文字具有勸退的效果，但我已經(jīng)找到了一個對付他的妙招。
不管他用多么華麗艱澀的詞包裹全文，但只要揪出關(guān)鍵的幾句其實就完全夠了，其他的看了就看了，不要深想就行，不然很容易把自己給繞進去。
這種文字就像迷宮一樣，分出來的岔道就是為了迷惑你，為了將你困住，但你只要摸著墻，一門心思地向前走，不去計較走過多少回頭路或是冤枉路，你才能平安走出，找到內(nèi)核。
這一次我也是這么處理，可惜，這次的內(nèi)核并不是什么迷人的寶藏，只是他又一次自大的注解。
看來對于我回應(yīng)的“慢慢來”三個字，他徹底地誤解了。
他以為這是我對他的接受，唯一缺的只是時間而已。
喜歡？是，我是喜歡和他說話，但那僅僅是建立在思想之上的喜歡，如果僅僅從思想上來說，把他歸為同伴，或者通俗點說是男朋友，這個我沒有意見，但是如果要進一步發(fā)生超過思想上的關(guān)系，我接受不了。
如果我對他的偏頗聽之任之，那他只會要求的越來越多，而事情只會越變越糟。
怪我，如果我一開始沒有貪戀和他談話的愉悅感受，就不會讓他一步步接近越陷越深的沼澤地。
事已至此，只能當機立斷斷尾求生了。
我決定和他攤牌，用不容歪曲的確切字眼，并把小說還給了他。
我能感覺到他明顯的失落，像泄了氣的皮球。
以前就算被其他男生嘲諷恥笑或者被女生嫌棄打罵，他都一笑了之，依然我行我素，似乎全天下人的眼光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但這一次，他的周身第一次散發(fā)一股“頹喪”的氣息。
果然還是傷害了他吧，但我無法委曲求全地和他在一起。
這樣不好嗎？兩個不同的頭腦之間的碰撞，難道還不夠填滿他對愛情的想象嗎？很多人在一起相互卻并不理解對方，我們即使沒有過任何肢體接觸，但我們對彼此的熟悉程度甚至超過了家人，這樣難道不是最浪漫最極致的愛情嗎？
我以為他和我想的一樣，不需要借助男女朋友這樣的外在標簽來界定彼此，而是用惺惺相惜的默契就能認定彼此的真心。
看來這些都只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
再特立獨行的人追求的也還是大眾的普世價值，再狂妄自大的人在愛情的面前也軟弱得不堪一擊，他也不過是比別人堅持的時間更久一點罷了，最后還不是和他口中看不起的“蠢貨”淪為一體？
果然還是不要有所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