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魂法,脫胎于道門后天四十二神通的攝神取念,提攝元神,搜神刮念,理論上講,搜魂法之下,沒有秘密可以遁形。
因為其功能過于陰霸,常常會將受術者的無關隱私一并曝光,嚴重損害修士的體面,且存在施術者被元神污染的先例,所以搜魂法被大道委員會列為非常規(guī)手段,即:
任何情況下,均不首先考慮使用搜魂法,但同時,也不放棄使用搜魂法。
當然凡事有例外,比如崔濟這樣主動提出要求的,大伙很樂意抖出來批判一下,看他是不是干過刨絕戶墳,踢寡婦門,騙小孩零用錢之類的缺德事。
根據(jù)規(guī)定,此次執(zhí)行搜魂法,必須有至少三個與斷佞劍無直接關系的修士旁觀監(jiān)督,并以畫影符、回聲石記錄整個過程。
傷愈過半的趙修平,面若寒霜的李疏聞,再加上方才被拒之門外的祝啟顏、袁邱,就是此次的旁觀陣容。
“申執(zhí)事身體不適,找來你們二人替他?!壁w修平睜著眼,語氣有些短促。
牢獄之中,多是血腥腐朽之氣,中間又摻雜著怨憤冤恨難平之意,與香火愿力的純粹水火不容,香火愿力煉化越深的修士,越待不來這種地處。
袁邱倒沒上司們那么憋屈,瞧見崔濟即將受苦,他就像回到家里一樣自在舒坦,搬來小杌子,抱著補牙套裝規(guī)規(guī)矩矩靠墻跟坐下,像個進了電影院的觀眾。
祝啟顏踩著謹小慎微的步子溜到師姐身旁,小聲問:“疏聞師姐,崔濟指認的兇手是…?”
“你的朋友,程小乙?!?p> “怎么可能?一定是崔濟故意誣陷他!”
“有搜魂法,事實會證明一切?!崩钍杪劺浔馈?p> 祝啟顏撅起嘴巴:“可是崔濟明明使用過忘憂抹除記憶,哪怕真從他的記憶里扒出來東西,也不可信吧?”
“這種事清芮自會考量,祝師妹,你我終究只是旁觀者無須多言?!?p> 見師姐一副話題終結者的架勢,祝啟顏只好乖乖退到一旁,朝著過道內(nèi)張望一番,發(fā)現(xiàn)程小乙換了間牢房,老實巴交面壁坐著,半天沒點動靜。
哼,你個缺德佬也有今天,讓你整天笑話我,什么叫禍不單行啊?嘿嘿……祝啟顏心里暗戳戳竊喜,忽然回過味兒來:
呃,他該不會是被我傳染了吧?
“你將明白!大道委員會的存在是多么的必要,委員會給予修煉界和俗世以合理的秩序!”
將要執(zhí)行搜魂法的斷佞劍,一名眉毛發(fā)白的中年男人,正對著崔濟進行刻板說教,祝啟顏的注意力被吸引回去。
“無秩序,則無集約束與特權一體的修士,更無人維護修士之體面!即使在牢房中,你也該心懷感激,感激委員會給予你的一切:關于這間沒有蒼蠅老鼠蟑螂的干凈牢房、關于你可以開口申辯、關于有人傾聽你的申辯、關于我們愿意給你這樣的死囚一個機會的一切……”
手腳被縛的崔濟垂著頭,也不曉得聽進去幾個字。
白眉毛男人卻不以為意,滔滔不絕的說著,其實崔濟能聽進去與否并不重要,這段話的目的,在于“至心誠”。
趙修平解釋道:“使用搜魂法,會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他人之因果,斷佞劍與掃雪人中,都有因此產(chǎn)生心魔,致使渡劫失敗身死道消的先例?!?p> 袁邱接過話頭:“所以這長篇大論的自欺欺人,絕不是可以省略的廢話,不過對我們來說,就再是不過了?!?p> 祝啟顏啄啄腦袋,只覺得自己回到了道校的課堂之上,聽得腦袋發(fā)昏。
長達一炷香時間的準備工作終于告一段落,執(zhí)行開始。
白眉男人將靈力灌注進指縫間的符篆,其上殷紅的朱砂瞬間變得鮮亮刺眼,他神色嚴峻,將符篆拍在崔濟的額頭之上,同時左手捻動法訣。
以符篆作為媒介,可以極大程度阻斷元神污染,算是一種保護手段。
崔濟悶哼一聲,腦袋脫力耷拉下去。
隨即,一抹濃稠的白涌上白眉斷佞劍的雙目,他眼中似有光影,走馬燈似的滾動著…
一個人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關鍵是能記下來的事,攏共就那么幾件,當崔濟的喜怒哀樂通過記憶,在斷佞劍的臉上轉了三五輪之后,白眉男人伸出手,低喝:
“到了,畫影符?!?p> 早已等候在旁的同事將畫影符送上,白眉斷佞劍以指代筆,隔空于符上虛畫,渾厚的靈力在靈影紙上凝結成飄曳的細密符點,只消等待符點徹底沉淀定型,便可灌注靈力查看其中記錄的影像。
第二張、第三張……
準備的十張畫影符很快用完,白眉斷佞劍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旁人立即將備用的畫影符送上。
三、四、五、六……
又是十張。
白眉斷佞劍再度伸手,候在一旁的斷佞劍向清芮投去詢問的目光,后者只是點了點頭,于是又是十張畫影符送上。
…七、八、九、十!
看著白眉斷佞劍第四次伸出的手,眾人均有所遲疑。
搜魂法尚在進行中,他只能接收傳音,無法聽到現(xiàn)實中旁人講話。
袁邱心直口快,率先道:“取證幾個關鍵畫面足矣,搞如此之多,畫連環(huán)畫呢?靈影紙很貴的?!?p> 幾名斷佞劍臉上露出隱晦的肉疼之色。
“袁邱,不得無禮,”趙修平嚴肅道:“清芮總司,我建議立即停止搜魂?!?p> 李疏聞也勸說:“事出反常,穩(wěn)妥為重?!?p> “留平并未回應。”清芮搖頭,其實在剛才,她就已經(jīng)給名叫留平的白眉斷佞劍傳音,命令他停止搜魂描畫,但傳音如石沉大海。
留平的氣息十分紊亂,額角有豆大的汗珠滲出,連續(xù)描畫三十張畫影符,他的靈力已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手上繃起青筋,時不時顫抖。
“不能由我們打斷他么?”祝啟顏對攝神取念一竅不通,底氣不足,話音自然小的可憐:
“或者,先看看畫影符里面是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確實是內(nèi)容本身比較多,也免得大家跟著操心…”
眾人以為在理,一名斷佞劍得清芮首肯,取來最早畫好的畫影符,正欲灌注靈力。
“不能看!”
過道里傳來程小乙的聲音:“他的元神已經(jīng)被污染,那畫影符里的東西,絕對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