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新生之血（八）
當跟隨著在前方獨自倔強行走的少女，一路行至對方口中的地點之后，樊海撞見了某個預想中意外的存在。
“阿云？”
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呼喊下意識地從中漏出。
而聽見熟悉的聲音，正低頭努力幫其他孩童治療包扎傷勢的銀發(fā)青年，頗有些茫然地抬起頭，隨后露出了更加震驚的神情。
相比起在樊海的印象中，那個一直鎮(zhèn)定自若，維持著表面儀態(tài)的青年，此時云樺的狀態(tài)更顯狼狽，不單身上的衣物多有破損，一直打理整齊、沒有絲毫毛翹的銀發(fā)也亂成一蓬，面上也沾滿了諸多血污。
“海？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用還算干凈的手腕背部再三擦拭眼角，確認自己并沒有因為長久缺乏休息而出現(xiàn)幻覺，或是晃神，云樺的面上瞬間展露出喜色——但在下一瞬，那張被喜色所沾染的面上便布滿了難掩的焦急：“你怎么會在這里！這里不安全！快離開！”
他說著，快步蟲向自己的好友，伸手握住對方垂落的右手，這才終于驚覺，對方右手的尺骨和橈骨早已因為受到某種強力外力的沖擊，被震得稀碎，使不上半分氣力。
“怎么回事……”
他盯著那雙軟趴趴的右手，本就充滿了疲憊的雙眼于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沒什么?！?p> 無所謂地輕笑著，抖動還能動的肩膀將自己的右手從對方放松力道的掌握中抽回，將再次泛起的絲絲痛感壓下，樊海隨意地微笑著，故意用輕松的口吻發(fā)出詢問：“你怎么會在這里？而且看起來過得似乎并不怎么樣?！?p> “……現(xiàn)在不是在意我的事！”
被重新喚回神智，但卻并未將過去所擁有的冷靜一柄取回，云樺大喊著，滿臉掩飾不住的焦急之意：“你從哪找到這的？快回去！現(xiàn)在回去治療的話，說不定右手還能夠沒事！”
“那你呢？”
凝視著自己的友人，樊海冷靜地發(fā)問：“如果我就這么走了的話，你要怎么辦？”
他環(huán)顧著周邊那些正怯怯地向著自己窺探的孩子們，目光在他們身上深刻的瘡疤，和背后隱隱顯露出的白羽上依次停留，末了，深吸一口氣：“難不成，你還認為現(xiàn)在的自己，有著足以解決眼下這一切的能力嗎？”
“……可是！”
“安心吧?！?p> 上前兩步，輕拍自己好友的肩膀，被左手拂過的右手，其內部的骨骼被灌入后定形的冰制骨所強行替代，重新有了可以揮舞氣力。
將云樺猶疑的話語打斷，樊海仍舊微笑著：“既然我會來到這里，自然是知曉了這里發(fā)生的事情，有著我的打算的。
“你總該相信我的判斷吧，阿云？
“我可不是那種會隨意將自己置入必死危局的家伙。”
有些沉默地低下頭，許久，銀發(fā)的青年再次睜開雙眼，就像是終于找到了可以支撐自己的支柱一般，重新恢復了平靜。
“我知道了?！?p> 他這樣說道。
“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
將重新穩(wěn)定下情緒的云樺打發(fā)去休息后，忙碌了一通的樊海坐在室內僅剩還剩還算完好的半邊凳子上，望著頭頂?shù)脑鹿獬錾瘛?p> 新拓區(qū)內各種事項的變化實在是快得超出了他的預料。
哪怕是在來前就做好了打算，真正目睹的時候，仍舊忍不住為此大吃一驚。
先是一進來就看見遍地的廢墟，目見崇敬天使的刻印，而后又接連遭遇了受到牽連的、與阿諾爾有著些許關聯(lián)的孩童，以及被追緝后隱匿已久的嗜血徒，待到紛爭勉強結束，在跟著重新回歸平凡的少女，回到她同伴們的臨時藏身處時，竟意外地撞見了失聯(lián)已久的云樺。
到最后，反倒是他在進入此地前，被拜托探尋的，有關邪教徒們的身影或是信息，到現(xiàn)在卻是連半點蹤跡也沒有發(fā)現(xiàn)。
先前他也有和云樺等人互相交流過一波信息，但最后得到的結果，無一例外全是沉默的搖頭，反倒是他們對于新拓區(qū)與外界斷聯(lián)前的那次連環(huán)爆炸，依舊耿耿于懷、心存忌憚。
倒是之后，云樺偶然提及的一點，觸動了他的些許靈感。
“嗜血徒……似乎是在大量搜集鮮血的樣子?！?p> “他本就是以犯下盜取他人生命和血液出名的窮兇極惡的罪徒，若只是取走血液的話，本就是很符合他往日的習慣吧？反倒是之前的那段時間的沉寂非常不符合他的作風……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嗎？”
云樺沉思了一下，斟酌語言：“我之前曾試著跑回到出事的地點，想著，至少也把帶我的那位前輩的尸體給收斂回來。
“按照以往的案例，哪怕是被嗜血徒抽空了渾身血液的那幾例特案，也并非沒有尸體留存，最多只是在外表上有些干癟而已。
“然而，當我重新回到那里的時候，卻什么也找不到。除了遍地的廢墟，我甚至找不到半點他隨身攜帶的物品?！?p> “這顯然是不正常的情況?！?p> 樊海凝重地附和著云樺的話語：“對方并非是喜戀尸骸的【拾骨者】，不存在有收集尸體的習性，對他來說，唯有較他弱者的鮮血與哀嚎才是最為美妙的珍世尤寶，沒必要做更多費力不討好的事?！?p> 他隨后又想到什么，確認般地問了一句：“被他波及的人數(shù)很多？”
云樺輕輕點頭：“很多，至少就我所知，新拓區(qū)內，大部分失蹤的人員都與他有關?！?p> “……嗯。對了，阿云，你在檢查的時候，有仔細確認過地面嗎？有沒有大量堆積在一起的灰出現(xiàn)？”
“灰？”
面對意料外的提問，云樺有些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腦袋，但還是誠實地給予了回答：“確實，在那個空地上有大量不正常的灰塵寄存，好像鋪了很厚一層的樣子。我在用風幫忙搬移廢墟的時候把那些掃在一起了，大概壘了有我半腰高了……怎么了？”
努力收斂住自己目光中的憐憫，樊海沉默不語。
算了，既然還沒有意識到的話，那就不要告訴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