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那一灘血漬已經(jīng)干了。
從鮮紅到褐色,似一朵干枯衰敗的花,突兀地綻放在墻面上。與血跡擦肩而過,聽到屋內(nèi)有動靜,少女一喜,側(cè)身用手肘推開門。
刺目的日光長驅(qū)直入。
床上坐著個人,背靠墻,一條腿曲著,手枕在膝頭,坐姿堪稱豪邁。
江芹垂下?lián)豕獾氖?,睜開澀澀發(fā)痛的眼睛,兩人無聲對視一秒,她的腦袋嗡地一下炸開,臉色瞬間變了。
她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言靈會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原來江史說的驚喜,指這個。
“江芹姐姐,你好些了嗎?”
草藥的苦澀氣味濃烈,少女走來,伸直托盤:“這碗藥用凝血草熬制而成,對化瘀止疼有奇效,趁熱喝下,對你……額頭上的傷……或許有幫助?!?p> 圓臉蛋,小鹿眼,言靈關(guān)懷地望著她,雙唇微啟,似乎很想對她說些什么,猶豫間,又合上嘴。
其實江芹醒來很久了。
久到針對“綁定玩家生命合不合理”這個問題跟系統(tǒng)大吵了三個回合。
以她沒有認真閱讀用戶協(xié)議,因此上了賊船作為舉白旗的終結(jié)。
初醒時,四肢好像被五馬分尸過,哪哪都疼。到現(xiàn)在,頭暈?zāi)X脹的感覺還沒消退,額頭上一個腫痛的包,一摸一手血。
這都算了,關(guān)鍵前置劇情沙雕到?jīng)]法忍。
額頭這包是女主……,應(yīng)該改口說是她本人,為逼婚一個道長,生生給撞出來的。
簡單說,“風(fēng)陵渡頭初相遇”之后,在道長美色誘惑下,她暗搓搓尾隨,白干兩月伙頭兵無償做飯,外加美團外賣,愣沒和道長說上一句話。神女有心,襄王無夢,一委屈,啪嘰撞墻了。
她本以為這些只是一場夢。
一個男人而已,哪有命重要啊?
說起命,把玩家的命和游戲角色綁定,生命值過低或者任務(wù)失敗導(dǎo)致角色死亡,相對應(yīng)的現(xiàn)實也會嗝屁,這種神經(jīng)病的設(shè)定,值不值得換十個“臥槽”呢?
以后可怎么活啊?江芹一臉氣絕的咸魚相,送到面前的藥也沒端。
在言靈看來,卻認為情傷所致,傷心過度,以至于放棄治療了。
絞盡腦汁想著如何寬慰之際,一個極不友善的譏諷從門外響起。
——“師妹何必給如此厚顏無恥的人熬藥,今日即便她再演繹一出以頭搶地,血濺當(dāng)場的爛戲,也休想師兄娶她!”
衣袍擦過直欞窗,話音剛落,說話的少年已經(jīng)站到門口,地上隨之出現(xiàn)一抹影子。
逆著光,少年銀冠束發(fā),生著一張青蔥俊俏的臉,雙臂懷抱一柄長劍,舉手投足間充滿少年獨有的清秀朝氣。
長相嘛,配得上俊俏討喜四個字。
只可惜……生了張嘴。
“喂,沒死就說話?!?p> 聞言,江芹抬眼。抱劍少年倚著門,滿臉輕蔑地瞪著她,“市井潑婦,一哭二鬧三撞墻,活的你師兄尚且不喜,何況死了的。有這力氣趁早滾下山去,省得叫人看著心煩?!?p> 好大的火氣,來者不善。
少年幾分神似江史,四舍五入,她也算是他鄉(xiāng)遇故知。
“請問——,你是誰?我是誰?這是哪里?”演技上來,江芹一連發(fā)出穿越三問,說完不忘擠出一個真誠的表情,好像滿懷期待,等著他回答。
少年頓住,眼中露出深重的錯愕,雙臂不覺地一松,懷中長劍險些滑落下去。
江芹看他呆傻的樣子,心中暗暗想笑。
一同驚住的還有言靈,擔(dān)心對方再受打擊,她生硬地找個新話頭:“慎思師兄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半晌,名叫慎思的少年才回神,仿佛重新打上發(fā)條活過來。幾步進屋,奪去托盤上的藥碗,左右一看,重重把碗拍在桌上,深色的藥湯潑出大半碗來。
揮掉虎口上的藥湯,他轉(zhuǎn)身牽人往外走:“太極道場上有狀況,那些吃飽撐著沒事做的村民又鬧事,幾個木童不知道能撐多久?!?p> “為何會打起來?有沒有人受傷?”言靈一下慌了,跟緊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正想回頭,少年用力拉了她一把。
“犯不著理會,失憶而已,又不是沒了嘴巴?!鄙倌隄M不在乎,說著還瞥了江芹一眼。
像一頭發(fā)怒的小老虎,露出尖銳的獸牙,裝牙舞爪。
這么一想,江芹不禁笑了。
倒是言靈依依不舍,在房門合上的瞬間,透過縫隙,柔弱的女孩急忙交代她:“姐姐記得喝藥,待會兒我再來陪你說話?!?p> 耀眼的藍光溢進門檻,險些刺瞎江芹的狗眼。
下意識撇過頭躲閃,腦中叮咚一下,系統(tǒng)大哥發(fā)任務(wù)了
——“五分鐘倒計時開始,玩家【江芹】請前往太極道場進行探查?!?p> 江芹嘆了口氣。
上吊都不帶喘氣,任務(wù)說來就來。
如果時間到了,沒完成任務(wù)會怎樣?
這回,系統(tǒng)回答極快——任務(wù)失敗,角色死亡。
她抽了抽嘴角。
已經(jīng)上了賊船,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江芹指天發(fā)誓,下一次,不管用戶協(xié)議有多長,一定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
她推開被子,忍著疼痛下了地,趿上那雙繡花鞋,快速觀察了一圈房間陳設(shè)。得出結(jié)論,外面應(yīng)該是白天。
房內(nèi)窗戶用黑布封住,桌上放著言靈熬的藥,旁邊有個燭臺,半截蠟燭在燃燒。
好端端,大白天封死窗戶點蠟燭?這是什么奇葩操作?
她端起藥,不帶一點懷疑,咕嘟咕嘟幾口下肚,利落地抹了把嘴。
言靈帶治療屬性,團戰(zhàn)必備,制作各類丹藥是她的特長,善良小天使一枚。
下毒這種事,小天使怎么會做呢。
江芹心想,她必須先喝藥止止疼。按理說,身在游戲世界,這里面的藥物對她的傷口應(yīng)該會有治療效果。
果不其然,半碗藥下去,疼痛感減輕大半。
江芹舔著發(fā)苦的舌頭來到門前,腳下亮堂堂,是日光寫成的“一”字。
她雙手覆上門,以為能順利打開房門走出去,在那瞬間,扎手的高溫?zé)频秸菩?,仿佛摸到不是門而是一塊燒紅的炭。
疼得她閃電般縮回手。
江芹愣住幾秒,反復(fù)檢查手心,門上驟然浮現(xiàn)出金色的符紋,“敕令”二字碩大無比……
金光把她的臉照得锃光瓦亮,她望著符咒,心里偷偷罵臟話。
房里有封定符。
還好,封定符只是初級符咒,一旦揭下,法力立刻失效。
時間有限,游戲劇情明顯不一樣的疑惑先往后稍稍,先找到找符紙再說。
缺乏光照的房間像一個密封的盒子,四四方方,密不透風(fēng),從中不斷傳出乒里乓啷,翻箱倒柜的各種聲音。
江芹先是端著燭臺快速檢查過房間每個角落,包括桌底、床底、房梁,所有可疑地方,她都一一找過,可惜,沒有發(fā)現(xiàn)。
用鞋、用碗、用燭臺、各種能想到的辦法都嘗試過。好幾次以為手都要被燙爛了,房門依然緊閉。
事實證明,她真的小看了這道符。
只剩下一分鐘的時間,跳閃的數(shù)字一旦和死亡掛鉤,強烈的壓迫感便漫上她的心頭。
誰想莫名其妙死在這里?。?p> 只管發(fā)任務(wù)不管給提示的系統(tǒng)悶聲不坑。一想到明天天亮,她爸媽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躺在被窩里的女兒人都硬了,這畫面……
江芹搖了搖頭,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數(shù)個深呼吸間,她強迫自己必須快速冷靜下來。怎么說自己姑且算是半個拿了劇本的人,外加對劇情設(shè)定的熟悉程度。
把這些條件一一擺開來看,還算有優(yōu)勢。
一半的劇本也是劇本。
天選之養(yǎng)子也是子。
不管怎樣,決不能輕易認慫,窩窩囊囊地死掉。這么一想,死磕的斗志立即膨脹起來。
江芹在門前來回地踱步,搜腸刮肚地回想關(guān)于符咒的設(shè)定。
許是急中生智,流血的腦門也有功勞,幾秒后,低垂的腦袋猛地揚起,四肢一股酥麻沖上腦子。
她搓了搓雙手,確認手掌完好沒有被灼傷后,朝著手心連呵兩口氣,冰涼的五指往額上盡可能多蹭點余血。
時間緊迫,經(jīng)不起浪費和猶豫,江芹一咬牙,涼到快要僵硬的手指再次觸上眼前傾注著法力的木門。
“??!”
幾乎立刻,扎手的痛感讓她沒忍住叫出聲。接下來的每一下,對她來說都像手指在滾燙的巖漿里攪拌,總感覺再不抽手,手指就要燒成灰了。
頂著灼燒感硬撐,生澀的筆畫在門板上依葫蘆畫瓢,以血為墨,艱難地畫出一模一樣的符咒。
畫至最后一筆,在她迫不及待抽手之前,似有無形的火苗撩起,從下至上一點點燒毀碩大的金色符紋,伴隨噼里啪啦的焚燒聲。
江芹看呆了。
痛感消失,一時也忘記收回手。
直到符紋完完全全消失在門上,剩下一叢大大小小的火星,螢蟲般在眼前飄飛,她才回神。
鬢角的冷汗都來不及擦,一把抓住房門,霍然向內(nèi)拉開。
盛大的日光如同開閘瞬間的洪水,奔騰著一股腦泄入房中,空氣帶著不知來處的清冷松香,吹拂過她全是汗珠的臉龐。
開一扇門硬是開出劫后余生的感覺。
別的游戲要玩家的錢,這個游戲要玩家的命。
哪知道系統(tǒng)大哥心眼比針眼還小,她偷偷摸摸吐槽這么一句而已,系統(tǒng)當(dāng)即提醒她——“進入最后30秒倒計時?!?p> 邁出的腳停在門檻上,江芹想下線的腦神經(jīng)啪地一警。
但凡她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非得被萬惡的系統(tǒng)嚇到當(dāng)場心臟爆裂。
眼前除了房子還是房子,半點沒有道場的影子,還是全新的地圖和劇情。
毫無頭緒,江芹的心再次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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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湖,良辰吉日撒花開坑。前期存稿更得慢,可以等養(yǎng)肥了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