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這頭,兩小只那邊則順利得多。
慎思走了一路殺了一路,小小山村精怪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在他的保護(hù)下,言靈毫發(fā)無損,不受半點驚嚇,輕輕松松就找到南頭損壞的陣眼。
兩人說笑幾句,便燒了張傳聲符給宋延,等著他收到后發(fā)號施令,一同封印陣眼。
候音訊的空檔,兩人索性靠著石柱,邊坐邊等。
周圍景色殘敗,夜穹卻是繁星點點,沒有烏云遮蔽的月光漫灑下來,眼前一片銀亮。
慎思打個哈欠,下頜撐在劍柄上發(fā)呆,片刻后,似乎想到什么,眼中困意驟然大減,扭頭看言靈:“師妹你猜猜,師兄為什么偏和她一道兒去找陣眼。”
“???”言靈思索片刻,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或許大師兄顧及芹姐姐不懂術(shù)法,這兒危險,她和大師兄呆在一塊兒來得安全些?!?p> “哈哈哈。”慎思扶著劍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環(huán)境中甚至有回音。
言靈不甚理解,他當(dāng)即伸手,輕輕掐一把她的臉蛋,語氣意味深長,“傻妹妹,師兄做事,道理哪有這么簡單?!?p> “那大師兄這樣安排,另有其他打算嗎?”言靈想不明白,“可是大師兄和你說過什么?”
“沒有啊。”慎思隨口回答,眼睛望著她,表情神神秘秘,卻又不往下接著說。
許久,他昂頭看夜空,看似無意地低聲細(xì)語:“好濃的妖氣……”
虹膜幽藍(lán)的寒鴉密集地棲在光禿禿的樹枝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和大樹融為一體,宛如大樹本身繁茂的枝葉。
月光照亮泥濘崎嶇的山路,吹落的樹葉盤成一個低矮的小漩渦,受風(fēng)驅(qū)使著緩慢前進(jìn)。
風(fēng)聲嗚嗚,似有人在她耳邊哀怨嘆息,被妖怪圍在圈子中心的江芹無處可逃,宛如困獸。
令人毛骨悚然的對視沒有持續(xù)多久。
她的腳下驟然一空,剎那低頭,一個規(guī)整的大圓洞出現(xiàn)在腳下。
不等她反應(yīng),雙腳當(dāng)即失去倚仗,“啊”地一聲,慘叫聲伴著整個人,瞬間被黑暗的深淵吞噬入腹。
墜落過程中江芹慌忙用手抱頭,就在以為非摔個粉身碎骨的當(dāng)下,腰間迸出幾縷金光,交織纏繞,似一雙溫柔的大手,在空中輕輕托住她的身軀。
最終,居然只是平緩落了地,揚(yáng)起的塵土寥寥無幾。
驚愕之余,江芹立即伸手在腰間拍了兩下,輕松摸到一個拳頭大小的香囊。
“山下草木茂盛,滋生蚊蟲。這是我做的香囊,內(nèi)里填著數(shù)十種驅(qū)蚊增香的藥草。芹姐姐系在身上,便不怕蚊蟲啦?!碑?dāng)時言靈說完,還順手便幫她系上。
她緊緊握住香囊,肚子咕嚕咕嚕地在叫。
又餓又累,慎思那個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
一顆小石子砸到頭上,打斷了她的思緒。伸手不見五指,頂上嗚嗚風(fēng)聲離得很遠(yuǎn),江芹咬咬牙,索性抬頭。
身體忒爭氣,一抬頭,那是還不如直接嚇昏過去的大場面,她竟就睜大眼睛生生看著——
遙不可及洞口,從下往上看猶如一輪滿月。十幾個踩著高蹺,粉面戴花的怪物居然緊挨著站成一個圈,紛紛朝洞底下看她。
眼珠里是無物的空洞,脖頸持續(xù)發(fā)出咔嚓咔嚓的怪聲。
照明一切的,不是慘淡的月光,而是那隨風(fēng)搖曳著的環(huán)佩。
感覺近在咫尺,又像千里之外。
江芹徹底愣住了。
怪物包圍圈里的宋延伸手虛空中一抓,香囊頓時從江芹手中脫開,咻地一下升空,轉(zhuǎn)瞬之間來到他的掌心。
“宋延——!宋元君——!宋道長——!救我——!”
江芹跳起來向他招手,既興奮又緊張。
被找到救命稻草的喜悅沖昏頭腦,江芹一通亂喊。
高興過了頭,雙手使勁揮舞,深怕他聽不見:“喂——,我在這!我在這!”
宋延聽見她的呼喊,神色愈加凝重。
手上一抬,一紙黃符夾在兩指之間,微微默念咒語,柔軟的符紙瞬間繃直,通體紅亮。
一股螺旋狀的赤紅火焰由紙面躥出,江芹還未看清他的動作,電光火石間,駭人的妖物已被烈焰焚身,燒得支離破碎,漫天火星在飛舞。
剩下最后一寸火舌,虛虛晃晃,在她瞳孔中飄搖片刻、繼而湮滅。
蟬鳴聲涌進(jìn)耳朵,再次感受到悶熱潮濕的暑氣吹在身上。
照著她的肩頭,宋延輕輕推了推。
江芹仿佛大夢初醒的人,意識還沒完全恢復(fù),迷迷糊糊地環(huán)看周圍,又看看他,四周的場景熟悉又陌生。
她在原地打轉(zhuǎn)一圈,兩眼呆滯,迷茫地指在地上胡亂比劃:“怎么回事,洞呢?那個洞到哪去了?”
宋延蹙眉,不答反而問:“為何不聽勸告擅自抬頭?”
“……呃”江芹垂下頭,不敢再看他,像個突然被老師點名卻回答不出問題答案的學(xué)生。
看她支吾難言,他點漆般明亮的黑眸望著她:“劫煞陰氣極重,且擅于蠱惑人心,以凡人恐懼為食。越是懼怕某些人事,它便會幻化其形態(tài),蠱惑誘導(dǎo),戲弄驚嚇,待人恐懼至極限,便連元靈一塊吞噬殆盡?!?p> 聞言,江芹發(fā)軟的雙腿更是站不住了。
元靈這東西非比尋常,在游戲原來設(shè)定中,相當(dāng)于生命精氣,又相當(dāng)于妖怪眼里的麻辣香鍋、鹽酥雞、夏日肥宅快樂水。
沒想到她和妖怪的初次交鋒,差點丟了自己的小命。
江芹抬起頭,感激地看向他,笑得好不燦爛,“好險好險,幸好有你在。宋道長果然義薄云天,是拯救萬民于水火的轉(zhuǎn)世神仙……”
“你要謝的,另有其人。”宋延板著一張油鹽不進(jìn)的臉,隨即轉(zhuǎn)過身去,沿著地上灰白的痕跡前行。
“欸,道長等等我。”江芹連忙追平他,心有余悸地一路緊隨,半步不敢落下。
走了幾步,一只長著薄繭的手忽然橫到江芹面前。
那是爆開的香囊,肚里所有一覽無余,底部青色流蘇燒到只剩下半截,可憐地放置在他寬厚的手掌心。
江芹一時不知從哪下手去拿。
正斟酌,聽見宋延清潤平淡的聲音,“方才若沒有這道金砂伏鬼令作為指引,我無法從虛空之中將你救出?,F(xiàn)在,物歸原主?!?p> “金砂伏鬼令?”江芹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想到下山前,小天使用自己鮮血寫了張護(hù)命神器給她,還悄悄放在驅(qū)蟲的香囊中。而這一切,她只字未提。
看著燒到稀巴爛的香囊,尤記得它完好無損的樣子,江芹鼻尖開始莫名泛酸。
整個腦袋都鈍了,她小心翼翼捧著香囊沿路開小差。
陣眼封印完畢,宋延回過身,見頭上纏著一圈白紗的那人丟魂似地,盯著香囊兩眼發(fā)直。
環(huán)佩暖光照耀下,他看清她裙?斑斑點點全是污泥,汗水濡濕的發(fā)絲貼在額角,眼睛因為缺眠生出幾縷紅紅的血絲。
如此狼狽可憐的模樣,一絲不忍不禁從他心底閃過。
宋延一怔,似乎對自己的想法很訝異。
不過很快,他便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許是那日制壓煞氣受了傷,內(nèi)息不寧,才會亂做猜想。
他收斂心緒,來到江芹面前時,又是斯文有禮,進(jìn)退有度的模樣。
“我有一事不明,想請姑娘賜教。”
世事罕有兩全,好看的人聲色未必好聽。然而宋延例外,即便他冷言冷語,還是令人覺得悅耳,忍不住想聽下去。
況且江芹怎么會拒絕她的救命恩人。
見她點頭,他便接下去說到:“小字對我意義非凡,從未告知旁人。江姑娘身負(fù)司天監(jiān)秘術(shù),先天術(shù)擅長窺探天機(jī)之外,還能謀算出他人小字?”
腦子里的記憶拼命往回調(diào),江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