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省城的郁悶
回南鄉(xiāng)縣有段日子，我把手上的資料整理了一下，大概分為幾個部分：民間信仰里的鐵牛大仙和畫水；宗教信仰里的鐵佛寺和南山禪寺；封建迷信里的算命和十二嶺的怪事；地域民俗里的喪葬習俗。
我整理好資料就返回省城，在單位加班加點的把節(jié)目做出來，送給主編審核。
主編看完我的節(jié)目后，覺的不夠深刻，爆料不夠猛，不能夠吸引年輕人的眼球。
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市場總監(jiān)和新來的藝術總監(jiān)看了我的節(jié)目后，也都各自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新來的藝術總監(jiān)以前是拍過電影的，據同事介紹，他以前是在后僵尸電影時代里面做過監(jiān)制的，點子新奇，藝術手法鮮明，很能迎合市場。
我心里嘀咕著：藝術總監(jiān)既然以前是拍僵尸電影的，怎么不去把英叔的僵尸電影靈幻功夫片去發(fā)揚光大，再不濟去接拍一些網絡大電影，看看現(xiàn)在網絡大電影中多少炒冷飯的。
有的把《僵尸叔叔》里的開場的四目道長翻拍成《四目先生》，把《僵尸至尊》里取電影名中的兩個字翻牌成《至尊先生》，還是由英叔首徒秋生主演的。
雖然我只是萬千屌絲中的一員，對于香港僵尸電影的衰落沒有做出任何有用的幫助，但是作為英叔的鐵桿粉絲，我多么希望有好的劇本，好的題裁，拍出好的僵尸電影。
藝術總監(jiān)用操著一口辨識度極高的港普話給我介紹做靈幻類節(jié)目要用的藝術手法和后期處理，我在一旁認真的聽，認真的學，人家香港來的電影工作者，見證過香港僵尸電影的輝煌，那時的我還只是流著鼻涕在錄像廳里看錄像的小屁孩。
“比如林正英在拍僵尸片和鬼片時，在開機前都是要先拜鬼神的，還要給演員發(fā)紅包利是，在拍攝過程中，演員也忌諱討論鬼神，拍完收工是一定要大聲喊卡！”藝術總監(jiān)用不標準的普通話講給我聽。
“老總，這些陳年舊事現(xiàn)在某度上一搜一大把，請問這和藝術有什么關系？”我苦笑著問藝術總監(jiān)。
“錯！大家都認為藝術是很高尚的事情，其實藝術就在生活中，像你做的這些節(jié)目，你只是如實記錄了這種東西的存在，你卻沒有去求證這種東西為什么存在，這就是藝術手法沒有處理到位?！?p> “老總，我只是個普通的媒體從業(yè)人員，我是個普通人，又不懂茅山術，更不懂法術，我肚子里這點墨水也是看林正英電影里了解到的，我怎么去求證?。【拖裎业貌‘嬎谴?，去醫(yī)院看了幾次都不好，去畫水了以后我又去看中醫(yī)抓了藥，喝了藥后就好了，那這個到底是藥的功效還是畫水的功效，我也沒有辦法去求證呀！”我向藝術總監(jiān)說了自己的難處。
“你看香港電影里的那些記者，他們?yōu)榱蓑炞C鬼魂存在，就千方百計的讓自己見到鬼，無論是問米，出馬還是請神，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你要學習人家的這種工作精神。”藝術總監(jiān)繼續(xù)給我打比方舉例子勸說我。
“啊sir，那是在香港呀，這是在大陸在國內，建國以后不許成精的呀！我見了個大頭鬼，還見鬼。”我抱怨說。
“怎么樣，你自己也說見了大頭鬼了?！彼囆g總監(jiān)說道。
在場的主編，市場總監(jiān)和創(chuàng)意總監(jiān)聽了就笑出聲來，或許這就是香港的無厘頭風格。
我之前并不知道香港和內地的差距很大，香港的時間很值錢，國內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我們國內是不允許出現(xiàn)神神怪怪的東西，想拍奇幻玄幻必須把年代背景放到古代，像我做的這些節(jié)目已經是在被審核的邊緣了。
藝術總監(jiān)說當年林正英拍僵尸片時，導演劉鎮(zhèn)偉的叔叔就是一名茅山道士，僵尸電影里做法的橋段都是由這位茅山道士指點的，《驅魔警察》里林正英脖子上掛的那塊玉佩就是導演劉鎮(zhèn)偉他叔叔的。
藝術總監(jiān)說看到我的節(jié)目里有提到子午道長，不遠道人，林九叔，本善法師這些高人，可以請他們做指導。
我苦笑著給領導們解釋，前幾期節(jié)目提到的子午道長，不遠道人，本善法師都是高人，但是我也只是從林九叔的口中聽到他們的事跡，他們就像是傳說中的人物一樣，只聞其故事不見其人物。
至于林九叔嘛，他確實姓林，排行老九，大家都叫他九叔，可能是和僵尸電影里林正英扮演的九叔重名吧。
兩人身材都消瘦，也都愛喝酒，不同的是林正英的九叔是茅山道士，林老九的九叔是真武派的風水先生。
林正英的九叔可以畫符抓鬼治僵尸，林老九的九叔只會看墓地尋陰宅。林正英的九叔是銀幕上塑造的茅山道士形象，林老九的九叔是現(xiàn)實中活生生的人啊。
兩者有相同也有不同，能問的我也問了，能找的素材我也找了，觀眾們想看那些飛天遁地，降妖伏魔的橋段現(xiàn)實中根本不存在的，就算是未知世界里存在這種東西，在建國后不許成精的這條禁令下也不會出現(xiàn)的。
領導們聽我講完后，也都不再堅持各自的專業(yè)觀點，最后由主編拍板決按計劃播出節(jié)目。
我也利用這段間隙時間去省圖書館查閱資料，自我充電，利用閑暇時間去了周邊的皇帝墓葬，關中的黃土埋皇上，這十三朝古都京畿之地下埋藏了多少歷史玄機。
看的墓葬多了，我懷疑起自己所做工作的意義，天漢市游離于本省核心文化區(qū)域之外，位于整個省份的最南邊，大山阻隔，語言文化自成一派，與省城的文化差異很大。
在有著歷史厚重感的省城面前，天漢市微不足道，南鄉(xiāng)縣更是窮山溝溝里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山城，在這樣一個地理空間去探秘靈異未知世界并不具有代表性。
想到這里我眉頭緊鎖，心緒難平，我工作在省城，本就站在歷史文化名城之上，為什么要舍近求遠去偏遠的家鄉(xiāng)收集素材？
這僅僅是因為我作為南鄉(xiāng)縣人的自嗨嗎？我心里一直在問自己為什么？
雖然我喜歡看英叔的《僵尸先生》，但是我從心底也刻意的和這部電影保持距離，只有在旅途的車上才打開電腦E盤來看，因為人多陽氣重，這樣看起來有安全感，當一個人在家時，從來不敢看，晚上也不敢看。
據說《僵尸先生》這部電影的一眾創(chuàng)作人員都有不好的事發(fā)生，主演林正英英年早逝，編劇也是猝死，任婷婷和秋生多年后丑聞纏身，鬼后身患抑郁癥，文才去世時間和英叔是同一天，太多的巧合和不幸。
相反是出演僵尸的元華成為老戲骨，多年后憑借包租公走紅，又兩次出演燕赤霞。
我很疑惑我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僵尸電影作為一個不是很流行的小眾文化，很難引起大的潮流，想憑借這樣一種亞文化去吸引主流潮流確實很困難。
南鄉(xiāng)縣是個不折不扣的農業(yè)大縣，地處秦巴山區(qū)，工業(yè)不發(fā)達，僅靠勞務經濟和財政投入支撐，就像我個人做南鄉(xiāng)縣靈異節(jié)目自嗨一樣，南鄉(xiāng)縣的茶葉作為本地第一大農產品，本地把南鄉(xiāng)茶葉自嗨到天，但很難在外地的茶葉市場看到南鄉(xiāng)縣的茶葉。
我也是這段時間經九叔之口才知道茶葉竟然和電影里的柚子葉有同樣的功效。
我站在省城古老的城墻上反復思考這個問題，國外私人火箭都上天了，探秘地外天體，向往星辰大海不好嗎？別人都在向往未來，我卻還在回顧過去，懷念過去。
夕陽西下，一抹殘陽透過遠處的高樓大廈照射在我臉上，遠方的紅日猶如明日初升的朝陽，預示著下一個輪回的開始。
我的心情低落到極點，這個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我懷念家鄉(xiāng)的朋友，如果此時有人在身旁或許和我喝喝茶，聊聊天，吹吹牛，吐吐槽，緩解一下壓抑的心情也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可現(xiàn)實是在這座繁華都市里，人與人之間是如此的純粹，除了工作利益關系之外，很難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友誼。
主編為了點擊率，節(jié)目的新穎，經費的減少提議我向下挖掘尋找不存在的僵尸，我也竟傻的相信可以憑借我的探秘節(jié)目可以引起網友關注，我就能爆紅，只要能紅，有了流量和粉絲，我就可以不用做這份令我討厭的工作。
子不語怪力亂神，想到這里我更加的郁悶，傳媒系畢業(yè)竟然淪落到依靠怪力亂神來獲取關注度，真是有辱斯文。
主編把我近期都節(jié)目放到網上，和我預料的一樣，網絡平談無奇，數據難看，沒能激起水花。
主編把我叫進辦公室，面授機宜，叫我回鄉(xiāng)再整點猛料，不要再局限于南鄉(xiāng)縣的傳說，民間信仰，喪葬習俗，網友都不會去關注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山城的歷史和習俗。
如主編所列舉的，在大山中還有神漢跳大神，深山中有山魈鬼怪，不出世的奇能異士，最好能親眼所見如子午道長施法降伏紅毛郯一樣的場景，并錄下現(xiàn)場視頻，這樣才能搬回一城。
我沮喪的告訴主編，昨天我想了一個下午都沒有想通這樣做有什么意義？難道僅僅是為了一份工作嗎？打份工而已，何必那么拼命？
主編并沒有像前兩次那樣暴跳如雷，上竄下跳，他拍拍我的肩鼓勵我說：“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人做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知道你回省城后心情不好，其實男人每個月有那么幾天和女人一樣，過幾天就好了，現(xiàn)在你認為沒有意義的事情，只要堅持做下去，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最終沒有意義的事情也會變得有意義。你去準備一下去吧，我在身后支持你，勇敢的小伙子?！?p> 一股暖意從心底流過，主編在我眼里就是蔫壞損的集大成者，今天卻反常的安慰我起來，這令我感到不適的同時，走改變了我對他的看法。
晚上回到家里，我打開網站，有英叔影迷群的網友發(fā)來慰問消息，他們看了我做的探秘節(jié)目，雖然流量不大，數據不好看，但是他們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這份誠意。
影迷群里的網友鼓勵我不要放棄，繼續(xù)深挖我們內陸的鬼怪故事，形成自己流派和風格。
我是不奢望什么流派和風格的，我只是希望早日完成這該死的工作任務，逃離那令人生畏的延綿大山，早日回到省城過上正常都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