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9月24日。
中英雙方就香江歸屬權(quán)問題的談判進入實質(zhì)性階段。
在大會堂里,各種據(jù)理力爭、唇槍舌劍甚至威脅恐嚇、耍賴罵人的場面估計是少不了的,但這些只會出現(xiàn)在在局外人的想象中。
外交談判是黑匣子,里面的的刀光劍影不管多激烈都不會呈現(xiàn)在世人眼前。
而不管在屋里如何不體面,如何耍流氓,外交官們展現(xiàn)在外面的形象永遠是風(fēng)度翩翩、好整以暇的。
京城這段時間成了全球焦點,全世界的媒體都往此匯集。
在香江,一間不到十二平米的房間里,西門子豪坐在床邊,盯著眼前老舊的十三寸黑白電視,目不轉(zhuǎn)睛。
黑白電視在八十年代初的香江也就剛開始普及,而這臺十三寸小電視已快要壽終正寢。
它的前半生應(yīng)該是安坐在中產(chǎn)甚至富人家的大堂里供人瞻仰。
它曾是主家最醒目的榮耀彰顯之一,如同未出閣的大小姐,閑雜人等碰一下都是罪過。
可惜晚景凄涼。
隨著電器產(chǎn)品的更新?lián)Q代,尊貴的電視機老爺子慢慢流落到二手家電鋪里,最后被西門淘來放置在貧民窟小室內(nèi)安享晚年。
電視新聞西門看了多年,可從未像今天這樣和自己的關(guān)聯(lián)如此緊密且生死攸關(guān)。
看著新聞,西門緊張得如同在賭桌上看開牌。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為這一注幾乎賭上了身家性命。
“呯!”隔壁一聲脆響,似乎摔壞了個瓦罐之類的。
受了驚嚇的電視機爺爺畫面一抖,雪花瞬間鋪了個滿屏。
“別啊!”
早不壞晚不壞,偏偏壞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
就像荷官馬上要翻牌之際,突然又蓋了回去開始講冷笑話。
賭上了全部家當(dāng)?shù)馁€徒暴跳如雷。
裹著衣裙的舞娘正要掀開最后的禁制,向看客展示美好的無碼藝術(shù),突然又把衣服裹緊實了,并當(dāng)場宣布要從良。
剛打出大額賞金的看客目呲欲裂!
這就是西門此刻的心情!
雖然暴躁得想把電視當(dāng)場砸成碎片,但現(xiàn)在不能這么做。
西門開口求肯:“要壞也給我撐過這會兒??!再撐半小時,以后怎樣都隨你!”
老電視毫無反應(yīng)。
雖然年老歲長,但是它依然無視了地球靈力的增長,沒有隨著歲月覺醒出靈智。
沒辦法,山不就我,我只能去就山。
西門起身施展自己還算熟練的維修技能,說是說不服它的。
對著電視的大腦袋三輕兩重一番拍擊,老爺子咳嗽一聲,顫巍巍的醒了過來,吐出滿是雪花和亮條的畫面。
再把手小心翼翼放在電視機右側(cè),輕拍數(shù)下,雪花伴隨著拍打或增或減,實時反饋著調(diào)節(jié)效果。
再換到左側(cè)同樣操作,清晰度玄學(xué)的逐漸恢復(fù)原貌,就像快要掉下來的雜技演員又重新在繩上令人糾心的站穩(wěn)了。
西門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深怕動作過大,造成的震動再次驚嚇到老爺子。
坐實、沒事!
還好!
繼續(xù)關(guān)注節(jié)目。
家電維修,就是這么魔性。
老黑白電視脾氣都很壞,而且每臺都不一樣,各有各的壞。
你不但要摸清它的脾氣,還得小心服侍,否則分分鐘死給你看。
電視里,女記者手拿話筒一通鳥語,背面正是天*安門。
來港兩年,西門已能無障礙聽懂她說的話了。
南粵方言跟普通話有一定的相似性,不像閩南語或者少數(shù)民族語言那么難學(xué),雖然西門語言天賦不佳,但終于還是掌握了。
一陣嘈雜的旁白從電視機里傳遞過來。
正菜來了!
畫面晃動,這是攝影師拿著設(shè)備跟在女記者身后跑動,女記者在跑動的同時不忘回頭說兩句。
“他們出來了!”鏡頭切換到了天安門近景,瞄準了大門口。
西門提起了精神!
天安門口,一群西裝白人簇擁著一位舉止從容的老婦人魚貫而出。
撒切爾夫人,以施政強硬著稱,人稱‘鐵娘子’,但僅從外表看來,就是個普通的外國小老太太,親切而又慈祥。
記者們像池塘里的觀賞魚群般瞬間聚攏到了老婦人周邊,又被兩國士兵擋在了五米開外。
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們?nèi)缭陝拥尼翎簦僦鲊谝舻挠⒄Z急促的吐出一串串話語,話筒一根根從維持秩序的士兵縫隙里盡情伸展,像一排排黑色玉米。
士兵們吃力地保持戰(zhàn)線,守護著體面。
處于風(fēng)暴中心的鐵娘子卻顯得從容優(yōu)雅,只是保持著禮儀性的溫和笑容。
老婦人對著人群微笑揮了揮手,眼神中除了難以察覺的一絲疲憊,讀不出絲毫訊息。
談判是否順利,是勝是負,是否可能談判破裂進入軍事對峙?
什么都看不出來,老婦人也不打算說。
西門似乎受到了現(xiàn)場感染般,盯著晃動的電視畫面,心情逐漸緊張。
晃動是攝影師被人群推搡,但攝影師身經(jīng)百戰(zhàn),不管如何搖晃,鏡頭的中心始終牢牢對著緩慢而優(yōu)雅的‘鐵娘子’。
老婦人開始走下臺階。
來了!
西門頭皮發(fā)麻,一時連呼吸都忘了,大張著嘴如同被吊出水面的魚。
見證歷史的時刻???
一步、兩步……老婦人抬頭微笑。
三步、四步……老婦人停了停,對人群揮手致意。
心中的弦被拉到極限,這再普通不過的場景,關(guān)乎著西門的命運!
……
走到第七步,老婦人忽然一個踉蹌,撲通一下趴到了地上。
“哄……”一時間攝影機閃光大作,畫面晃得一片耀白!
“yes?。?!”西門錚紅著臉一聲怒吼。
極小概率的意外,還是如期出現(xiàn)了!
電視里,猝不及防的老婦人很快被扶了起來,尷尬而不失禮儀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后,加快步頻離開。
可惜,鐵娘子跪伏在地的畫面還是被攝像頭捕捉,幾個小時后還將出現(xiàn)在世界各地的報紙版面上,成為歷史的經(jīng)典時刻。
歷史說法眾說紛壇,有說被大長老氣勢所奪,方寸大亂的,有說鐵娘子一個月前剛接受手術(shù),體力不濟的……
好吧,無所謂了,歷史沒有改變分毫。對西門而言,這就夠了。
“老子要發(fā)了!”西門握緊雙拳怒吼一聲,對著空氣一套組合拳,發(fā)泄著激蕩的心情。
憋屈了兩年,終于要翻身了!
現(xiàn)在該去收網(wǎng)了,收獲想來是不菲的。
從破舊的櫥柜里翻出西裝、襯衫、皮帶皮鞋,套進黑色塑料袋里,從容出門。西門小心翼翼的躲避著巷道里的垃圾污水,在鄰居們目光中離開了巷子。
這里是深水埗,香江出名的貧民區(qū),比這更窮的大概就只有九龍城寨和散在香江各角落的窩棚區(qū)了。
治安不良,小偷小摸、打架斗毆時有發(fā)生,甚至還發(fā)生過有人橫死街頭的慘事。也不知道是黑澀會還是小混混,或者可能只是倒霉的路人。
“該換個地方了?!蔽鏖T如是想。
這鳥地方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我西門官人就不是該呆在這種地方的人!
走出狹窄的街道后,西門進了一間還算干凈的店面,借了衛(wèi)生間,換上西裝,借著衛(wèi)生間的水打理了下發(fā)型儀容。在店員訝異的目光中,西門昂首大步走了出來。
為什么不在家里換好?西門表示我西門子豪能呆在貧民窟兩年安然無恙、無災(zāi)無事,全憑小心謹慎、財不露白。
好吧,主要還是歸功于貧窮,這個略過不表。
一個瀟灑的甩手,塑料袋劃過一道拋物線,堪堪落在店員的手里。里面正是西門大官人剛換下來的外套鞋褲。
“送給你了?!彼λ︻^,瀟灑離去。
我西門豈能再穿這玩意?
“爛仔,賺了兩錢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钡陠T低聲罵了句,翻開塑料袋,瞅著里頭的衣褲,又嫌棄又有些不舍。
算了,好歹也是半新的,收了吧。
走到街邊路口,叫了輛計程車,西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