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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遇記

第二十三章.吳氏三霸

木遇記 孤客三人 3202 2020-12-06 08:00:00

  師爺開口說道,“達(dá)州本就山多地少,烏縣則更少,城外,你瞧瞧,只要是有塊泥,就一定種上東西。你翻翻簿子,上面每家每戶,多少畝地,納了多少糧食,你可看見有超過十畝以上的人家?沒有!”

  “滿烏縣城,田最多的一家就是城東李家,他家現(xiàn)如今經(jīng)營酒樓店鋪,家資在烏縣數(shù)一數(shù)二,可即便如此,那李老大也只有八畝六分。最少的一戶,是那大王村王大牛家,七口之家,只有一畝二分!這樣少的地,你讓他們怎么吃飽穿暖?”

  “咱們再算算這田里所出,人均七分地,七分地全種上了糧食,兩季稻,一季麥,經(jīng)年老農(nóng),深耕細(xì)作,稻畝約兩石,麥一石,去了殼,繳了稅,約有兩石半,約夠七八月所用??上锢镞€需種棉麻,收的糧還需換鹽等必需之物,更不要提天災(zāi)人禍?!?p>  “為了多點(diǎn)吃食,百姓只得在東山頭開山墾荒,可惜這烏山不慈,山上石多泥淺,經(jīng)年勞作,據(jù)說也只得半斛豆,這就是為何百姓日日勞作,卻還食糠咽菜?!?p>  “再者,你只在鄉(xiāng)間見到農(nóng)人有那吃不上飯的,你可知這城里百姓日子也不好過的?不說別人,就那李嬸子,她還不是一連吃了數(shù)月的籮菔。更有甚者,連吃那熱乎的籮菔湯都覺是幸事,這些人,你又打算如何助他們?”

  見阿木不回答,師爺嘆了口氣,從柜子里摸出一本冊子,遞給她,“你再看看這本,這是胡家,也就是胡縣令之父胡老先生,每年貼補(bǔ)大人之用的賬冊?!?p>  阿木翻看著手中的冊子,依舊一列列清清楚楚地記錄著何年何月何日,何人,送了何物。

  “胡縣令雖憊懶懦弱,可到底還是良善之人,胡老先生更是深謀遠(yuǎn)慮。胡家雖有私心,但散盡家財?shù)降走€是庇佑了這一方百姓。如若沒有他們十年來的資助,這烏縣只怕遠(yuǎn)不如你如今見到的模樣?!?p>  阿木注意到每年十月底送的銀錢最多,東西也最貴重,光是銀票,最多的一次便有兩萬兩,更別提一些金玉擺件,綢緞藥材之類。

  阿木粗粗算了下,最多的一年,胡家光銀票就送了近五萬兩,更不要說其他的東西。

  師爺見阿木看的認(rèn)真,道,“這些錢一部分用來打點(diǎn)上峰,交好官員,一部分用于胡大人內(nèi)宅花銷,剩下的,全用來填補(bǔ)公帳上的虧損了,便是你那二兩銀子的月俸,也是從此處得來?!?p>  阿木聽了這話,面皮發(fā)紅,對師爺那最后一點(diǎn)疑慮也盡散了去,只剩下滿腔滿肚的懊惱與羞愧。

  剛下山那會兒的新鮮勁兒過去之后,看到便是背后的心酸和困苦,腦海中縈繞不去的全是為著一張餅便感激涕零的百姓。

  見著阿木低頭,師爺心里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又開口道,

  “咱們?yōu)蹩h的百姓大都是為避戰(zhàn)亂的難民,能在兵荒馬亂中保得性命,又繁衍至今,都是有福之人,最是堅(jiān)韌不過,最艱難的日子都熬過去了,何況現(xiàn)在。要是實(shí)在有心相助,日后便好好當(dāng)差,切莫再莽撞行事?!?p>  阿木本還以為師爺又要一頓責(zé)難,哪知師爺不僅不怪罪,反而還安慰她,不禁受寵若驚,當(dāng)下點(diǎn)頭保證。

  送走了一臉郁色的阿木,師爺也不免想起了自己剛來這縣城時的情景,那時的他也曾同阿木一樣,看著百姓苦,自個兒也如同吞了那苦水。

  可他確實(shí)盡了力,東家再是慷慨,也不能把家當(dāng)全給他貼進(jìn)去,更何況,跟一城的百姓生計比,東家那點(diǎn)家底,就像石頭扔進(jìn)了黑水河里,半個響都聽不著。

  第二日起,張魯便讓朱玉帶著小五和阿木去巡城。

  小五能跟朱玉和阿木在一起,自是開心不已。

  倒是阿木更是松了一口氣。

  朱玉覺得好笑,想她定是看著別人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滋味不好受,只得先避上一避。

  三人在城中巡邏數(shù)日,這一日,正打算回老張頭的茶館,就聽的前頭一陣喧鬧,緊接著就有孩童喊著,“打人啦,打人啦,吳家三兄弟打人啦!”

  三人連忙上前去。

  巷子中間,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圍著一個伙計模樣的推推攘攘,周圍雖圍觀的人不少,卻沒人敢上前。

  朱玉忙上前喝道,“吳老大,你們干什么?”

  圍觀的人見是衙門里的朱玉和小五,后面還跟著那個黑閻羅,連忙往后退了幾步避開。

  “老子就打人了,你們還能怎么的!”

  這打人的吳家三人是親兄弟,跟小五是本家,輪輩份,小五得叫聲叔。不過因老輩分家的事,兩家鬧了不愉快,這些年也走動的不多。

  吳家在城里算是個人丁興旺的大姓,娶進(jìn)來的媳婦,嫁出去的閨女都能生,生個五六個是常有的,八九個也不稀奇。

  這打架的吳家兄弟這一頭算是兄弟少的,也正因?yàn)樾值苌?,三兄弟很是抱的緊,一人受了氣,向來是三家齊出頭,再加上這三人生的都魁梧,娶來媳婦也潑辣,這些年在這烏縣很是跋扈,儼然成為城中三霸。

  周圍鄰居敢怒不敢言,張魯他們也都清楚,但是因著沒鬧出什么大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見到是自家的那三個叔叔,小五連忙上前要拉人,“三位叔,你們快松手,有話好好說?!?p>  “滾一邊去?!闭f話的是吳家老三,手一推便將小五推了個趔趄。

  阿木見狀,忙上前扶住小五,待他站定,便上前拂開吳三,將三人當(dāng)中的那人拽了出來。

  吳大見是個黑衣黑褲的小子,仔細(xì)打量了一番,沖另外二人示意了下,那二人也都停了下來。

  “你就是那黑閻羅?”

  阿木有點(diǎn)不明所以,她前陣子一直在村子里跑,城中有關(guān)她的那些流言聽人提過,卻沒上心,這會兒聽了,不覺有些氣,她本是要做除暴安良的俠士,怎的倒成了人見人怕的閻羅!

  正想出口,一旁的小五連忙拽住她,阿木想起師爺讓她萬事聽從張魯指揮,張魯不在,那就聽朱玉的,只得暫且忍了。

  朱玉開口,“吳大,吳二,吳三,你們?yōu)楹螢殡y墩子?”

  “要你多管閑事,朱小六,你別仗著自己穿了幾天的捕快的衣裳,老子就不敢揍你!”

  說話的是吳三,一臉戾氣加著那一身的橫肉,讓周圍人又往后退了退。

  “怎地?官府要管這攤子事?那行,我就說給你們聽聽?!?p>  還不等朱玉說話,那吳大開口道,伸手指了指那伙計,“這小子說我們欠了他們藥房的藥錢,我們一家可都沒人生病,老二老三,你們家有人生病嗎?”

  “老子一頓飯能吃三斤肉,閻王老子也不敢來找老子,我他媽地都多少年不知道生病是個什么滋味了?!眳侨涌诘?。

  一旁的吳二倒是沒開口說話,只把眼睛盯著阿木,眼神陰森。

  阿木也不怕,轉(zhuǎn)臉也瞪著他。

  “你們瞧,我們?nèi)叶紱]人生病,哪里需要用藥,這小子硬是說我們欠了錢,可不就是上門訛錢來了。大伙兒評評理,這衙門可不能幫著人訛錢吶,小五,你說是不是?”

  小五不說話,他這三位叔叔一向跋扈,如果不是真欠了錢,誰敢上門訛他們。

  朱玉轉(zhuǎn)頭問那伙計,“墩子,怎么回事?”

  烏縣只一家醫(yī)館,醫(yī)館的老板祖上懂點(diǎn)醫(yī),世代傳下來也能看些個粗淺的小毛病,便在城中開了個鋪?zhàn)?,不敢稱醫(yī)館,只掛著藥鋪的名。

  墩子便是這藥鋪家兒子,平日里跟著他父親抓藥,做個小伙計。

  因城里只這一家醫(yī)館,又都做的街坊鄰居的生意,藥鋪不怕人不還錢,賒賬是常事,一般一兩個月為期,有那時間長的,半年甚至一年的都有。

  如遇有那實(shí)在困難拿不出的,錢又不多的,老板便也不再提。

  聽朱玉詢問,那墩子便哆哆嗦嗦地說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欠藥錢的確實(shí)不是這三兄弟,而是這三兄弟的爹。

  吳家老爹多年咳疾,前兩年愈發(fā)嚴(yán)重,便去藥鋪拿藥,開始還能給上藥錢。自打去年八月,藥錢便拿不出來了。老板替他賒著,一筆一筆都記在賬上,一直到今年六月,吳老爹去世,總共欠了四兩六錢。

  藥鋪上門兩次催討,吳家皆不認(rèn)賬,說那藥鋪無憑無據(jù),自家人是不知道吳老爹賒了銀子的。

  朱玉問了那墩子,藥鋪記賬可按了手印,墩子搖頭,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自己欠了多少錢,誰還沒個數(shù),哪里需要正兒八經(jīng)地按手印。

  朱玉暗嘆氣,這事不好了了。

  朱玉問那四方鄰居,“可有人知曉那吳老爹賒賬之事,抑或知曉吳老爹從去年吃藥至六月?”

  周圍人互相看了看,有人想開口說話,可那吳二將眼睛從阿木臉上移開,也不說話,轉(zhuǎn)頭掃視四周。

  周圍人被他這一眼掃過去,一個個也都閉了嘴。

  那墩子頓時哭了起來,“我沒說謊,吳老爹吃了藥了,從前年十月一直吃到今年六月,我沒說謊,我爹都記了賬了,吳老爹說等他養(yǎng)的豬大一點(diǎn)了就還錢的?!?p>  墩子邊哭邊說,說的周圍人也都心里悲苦。

  吳老爹咳疾誰不知道,月月一個人去藥鋪拿藥,回來自己煎藥。左右鄰居經(jīng)常聽到那鄭大媳婦罵那鄭老爹,吃什么藥,還不早點(diǎn)死,早死早超生,早點(diǎn)去到地下找老婆子去云云。

  可那吳家三兄弟實(shí)在兇狠,惹了他們,回頭自家也得不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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