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羊兒腸，大伙兒都明顯松了口氣。
折騰一番，太陽已經(jīng)落到半山腰了，鄭七催促著大伙加把勁，今晚到李子壩落腳。
一行人緊趕慢趕，總算在太陽落山后趕到李子壩。
山中除了山匪，還有野獸，這一行人，雖說都是壯丁，可晚上落腳的地方卻是半點(diǎn)兒不能馬虎。
以往他們也吃了不少虧，總算積了不少經(jīng)驗，每天在什么地方落腳，什么地方下灶，都安排的好好的。
還真別說，他們挑的地方，阿木這個老獵手也覺得甚是妥當(dāng)。
朱玉又是個細(xì)心的，雖說出門在外，可半點(diǎn)沒馬虎，每天不是湯就是粥，偶爾還能帶點(diǎn)葷，配上各自帶的干糧，別提多舒服。所以，走了兩天，腳上雖然累，到底也還能忍受。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匆匆吃了飯，便又接著上路。
走了不到一個時辰，瘦猴突然轉(zhuǎn)頭對阿木道，“姑，姑奶奶，前，前面有人?！?p> 阿木早已站起身，一手搭額，朝前頭細(xì)看。
前頭，一個十來歲的小毛孩看見他們之后，轉(zhuǎn)身就往身后的林子里跑，沒多久，又跑出來一大人，看了他們一會兒，拉著小孩又一陣風(fēng)似的跑走了。
“不錯，記得，下回叫木爺！木小爺！”
阿木沖后面喊了句“起風(fēng)嘍！”，便坐了下來，一本正經(jīng)地叮囑瘦猴。
瘦猴聽到她喊起風(fēng)，便開始發(fā)抖了，哪還顧得上什么爺不爺?shù)氖隆?p> “這回是真的了？”師爺也抖著聲問。
“嗯，剛才那人八成是盯梢的，現(xiàn)在回去報信去了，等會兒就能遇上?！?p> “那，那快停車，戒備，戒備?！睅煚斪ブ⒛靖觳埠?。
阿木拍他后背，溫聲道，“你說你一把歲數(shù)了，少操點(diǎn)心行不行，有那功夫給自己找個婆娘，生個娃不行嗎？”
這話是他們在背后嘀咕師爺時常說的，阿木也有樣學(xué)樣學(xué)了。
師爺這會連白眼都顧不得了，探著身子就要喊鄭七。
阿木見不但沒讓他放松，反而更緊張了，連忙說道，
“別急，別急，那人回去搬救兵，我們再往前頭趕趕，前頭瞧著地方大些，又能背靠山壁，不至于腹背受敵?！?p> 師爺聽這話有理，便催促瘦猴，“快，快到前面去?！?p> 瘦猴揚(yáng)起鞭子就要催，被阿木一把拉住，“師爺，你能跑，后頭的推車可跑不動，別急啊。咱們來得及。”
師爺這才想起后面還有十幾輛推車，強(qiáng)迫自己穩(wěn)下來。
張魯不跟在身邊，師爺覺得自己操碎了心。
車隊很快便到了阿木說的地方，剛將車沿著山壁停好，就聽著前面有人喊，
“就在前面，快點(diǎn)兒！”
“他們停下來了！兄弟們，上啊?！?p> “搶??！”
阿木喊道，“備戰(zhàn)！”
跟車的連忙拔車轄的拔車轄，上車鎖的上車鎖，拿刀的拿刀，就是瘦猴也放好車軔，拔了車轄，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護(hù)在了馬車前面。
每輛車兩個民壯，各護(hù)著車的左右，衙役們排成一排站在民壯和糧車的前面，阿木和鄭七則站在最前面。
二十來個山匪，手里拿著刀，棍，槍，一窩蜂地沖了上來。
阿木迎面而上，她手持軟劍，左左揮右砍，也不下狠手，只朝著他們胳膊劃去，轉(zhuǎn)眼間身邊一陣哀嚎。
阿木皺了皺眉，收起軟劍，改為揮拳，沖著對面的來人面目就是一拳，砸的他暈頭轉(zhuǎn)向，又緊跟著腳踹過去，那人終于倒在了地上，她又轉(zhuǎn)向其他山匪，跟她交手的山匪不是受傷倒地，就是被她砸暈，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七八人在地。
鄭七在后面看的熱血上涌，哈哈大笑了兩聲，“兄弟們，是個爺們就給老子上！”
說完，提起手中的刀就朝最近的人砍去。
其他衙役們見了，也紛紛揮舞手中刀棍，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
偶有那一兩個山匪沖到糧車旁想要奪車或是搶糧，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車推不動，糧拽不下，還被民壯們劈頭蓋臉地砸了幾棍子。
有山匪看情形不對，罵了句，喊道，“扯活！”
大大小小的山匪不管有傷沒傷，掉頭便跑，幾個暈倒在地的也顧不得了。
阿木本想去追那頭人，哪知那人開始躲在人群中不起眼，喊了句話之后，跑的比兔子還快，便也作罷。
鄭七帶人將幾個還暈著的困了起來，阿木則將地上散落的刀棍一一撿起。
天知道她看到那些民壯扛著鋤頭來是個什么心情，這下好了，鋤頭總算可以收起來了。
師爺喜不自勝，早就從馬車?yán)锵聛砹?，見了阿木，就像見了文曲星武狀元?p> 他果然沒看錯，老爺升官有望了，有望了??！
眾人喜氣洋洋，就是過節(jié)也沒這么開心了。
阿木數(shù)了數(shù)地上的山匪，六個大，一個小，那小的是他自己送上門的。
阿木用腳踢了踢還在摸鼻子掉眼淚的小孩，“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就是之前盯梢的人，也不答話，只糊著一臉眼淚鼻涕惡狠狠地瞧著阿木。
“嘿！你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嗎？”阿木饒有興趣。
“呸！你們是壞人，你們打死我爹，我要給我爹報仇?！?p> “你怎么報？跟我打？”阿木搖搖頭，指了指地上躺的人道，“你爹都打不過我，何況你呢。再說，你爹還沒死呢?！?p> 小孩一聽他爹沒死，顧不得阿木，只一個勁兒地叫著爹。
鄭七讓人拿水潑醒了地上的人，幾個人見自己胳膊都被反綁著，知道這回是栽了，也都垂著頭，不說話。
師爺將人一個一個綁著連起來，打算帶到順和縣去。
這回不用自己上門，順和縣的大人就會先找上門來了。
往年他們被劫，求救，狀告，順和都裝聾作啞，這回，可是實實在在的證據(jù)在手。
自己的治下出了山匪，還危害到了鄰縣的官糧，他家大人的官帽穩(wěn)不穩(wěn)他不知道，不過，萬大人的官帽穩(wěn)不穩(wěn)就得看他心情了。
師爺現(xiàn)在是半點(diǎn)兒不擔(dān)心路上的事了，就是懸而未決的剿匪大計也似乎勝券在握。
后面那小孩的爹卻鬧著要見大人，師爺讓人帶了他過來。
那人一見面便跪下來磕頭如搗蒜，哭道，“大人，這事跟狗蛋沒關(guān)系，他是跟著我的，我們頭回下山，狗蛋他什么都不知道啊?！?p> 師爺見有人肯開口，便打算問問他山上的情形。
可惜，這人知道的卻不多。
他確實是剛上山，他家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想著上山找活路，托了人，好容易允了他們上山，可山上的人見他是個老實的，還帶個孩子，就讓他們父子倆住山腳下上，養(yǎng)了半年豬。
這次是頭回領(lǐng)差事，山上的人讓他在路口等烏縣方向來的車隊，爺倆等了七八天了，今天才等到，總算順利交了差。
剛才混戰(zhàn)，這當(dāng)?shù)陌褍鹤硬卦诓荻牙?，自己便跟著向前沖，本想好好表現(xiàn)下，沒成想，剛照面就被阿木一掌給砍暈了。
那孩子見其他人都跑了，他爹沒回來，又回來找他爹。
師爺見問不出有用的，便揮手讓人帶下去，心里卻不免又酸了一回。
阿木別扭了半天，到底沒有開口說放人的話。
隊伍繼續(xù)向前，這一回，后頭綴著幾個被綁了嚴(yán)嚴(yán)實實的人。
師爺讓老王和大力看守。這就是證據(jù)，也是他們的功績，可得好好留著。
隊伍也一掃之前緊張的氣氛，經(jīng)此一戰(zhàn)，各人對阿木是徹底信服了。
出發(fā)前，阿木日日讓他們操練，就是拔車轄這種簡單的動作，都要練上幾十遍，更不要說練刀槍，練反應(yīng)了。
好在十天的功夫沒白費(fèi)，剛才除了一輛推車的車鎖沒扣上，一個人被自己的榔頭砸了腳，沒出什么大事，每個人也都老老實實守著自己的車，連莫自在這種來歷不明的都拎著棍子護(hù)在車旁。
衙役更不必說，本就跟著阿木學(xué)了一段時間的拳法，對上山匪，雖還是手忙腳亂，但好歹不再是毫無招架之力了。
眾人說說笑笑，一路輕快地朝著順和縣奔去。
離順和二十多里地時，路上人多了起來，師爺拿出鑼來開道，走上一段就敲那么一聲，直震的人耳朵也跟著嗡嗡作響，師爺卻半點(diǎn)兒不嫌棄。
順和縣萬梅亭早接到烏縣送糧過境的消息，知道他們這兩天會來，正等著看笑話。
沒成想自家?guī)煚斆嫔簧频嘏芰诉M(jìn)來，開口就道，“東翁，不好了！”
萬縣令放下手中茶盞，“先生，莫急，先坐下喝口茶?！闭f完，伸手替他倒了杯茶。
師爺忙接過稱不敢，放下后急急道，“東翁可知今日那烏縣運(yùn)糧隊過順和？”
萬縣令道，“今日么？我還當(dāng)要到明日了?！?p> “他們現(xiàn)已在城外二十里了。這回，他們那糧是半點(diǎn)沒丟，不光如此，還抓了幾個劫糧的山匪！”
萬縣令聽了這話，不禁坐直了身子，臉上隱隱帶著怒氣，“是哪處的人？”
“劉大炮的手下，不過，這回不是劉大當(dāng)家?guī)У娜?，?jù)說是他那二房小舅子想要搶功，自己奪了旗子下山去了，結(jié)果折了五個人?！?p> “這群蠢貨！”萬縣令啪一聲拍在桌上，“你快去，勢必讓他們給我把人留下來?！?p> 師爺領(lǐng)了命出去了，萬縣令坐在椅上想了下，又叫來人吩咐了一番，這才徹底放心下來。
運(yùn)糧的隊伍很快便遇上萬縣令派來的人。
師爺了然地抬手跟前來的王師爺寒暄，兩人很快便進(jìn)入正題。
“萬大人得知治下竟有山匪劫糧，坐立不安，特命我前來，柳師爺不知，為著剿匪，大人日日擔(dān)驚，夜不能寐，生怕未盡職責(zé)，使得百姓受苦。沒成想，千尋萬尋，終究還有漏網(wǎng)之魚，倒是累得柳師爺和諸位受驚了。不過，你們放心，既然諸位有了線索，萬大人定然會循跡找出老穴，將其一網(wǎng)打盡，日后各位再經(jīng)此路再不必?fù)?dān)驚受怕了。
“王師爺客氣了，要說剿匪，我烏縣雖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不曾有民落草為寇，可到底毗鄰而居，我家胡大人慈悲心懷，亦是感慨百姓受山匪之禍久矣，特命我今次遇匪，不必手下留情，若能將其徹底清除，更是和諧友鄉(xiāng)，造福一方的善事。我等不敢違令，奈何經(jīng)驗尚淺，未能全部留下，只捉了區(qū)區(qū)幾人，待我等將他們?nèi)壳宄?，屆時大告順河百姓，豈不更好？”
“柳師爺說笑了，這山匪乃是我順和轄下，除匪之事也是我順和應(yīng)有之責(zé)，不敢勞煩烏縣兄弟們辛苦?！?p> “哪里哪里，這山匪橫行，為害的豈止順和一縣，這不，我烏縣也成了苦主了，我這既是苦主，又是官衙的身份，難不成還不能留他們？莫不是上頭新出了治規(guī)？豈有此理，這定又是那老閽的驛丞誤我大事！師爺放心，既然上頭有了明令，我們就此交接便是，來人！”
“且慢且慢！”王師爺頭上冒了冷汗，“沒有的事，沒有的事，烏縣管的，管的！”
“哦，不是新頒了律令？”師爺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地訓(xùn)道，
“王師爺日后切莫跟在下開此玩笑，這國法律令哪能隨意增添，念你我同為人友，今兒就不計較你這失誤，我等皆為東家口舌，日后切記謹(jǐn)言慎行，莫要給你家大人添是非才是?！?p> 說罷，又從書匣中拿出運(yùn)糧過境單來，“這單條，王師爺收好，我等道阻路長，還是早日上路，就不耽擱了?！?p> 說完，就要吩咐車隊繼續(xù)前行。
王師爺暗罵這柳如海不是個東西，面上卻一派和氣。
“柳師爺不必急著走，日頭尚早，不如在順和安歇一日，明日再上路，我已吩咐驛站備好茶飯，也好讓各位一洗風(fēng)塵?！?p> 師爺卻半點(diǎn)兒沒動搖，“王師爺客氣，我等身份哪能入驛站，還是不要違了規(guī)矩才好。再說，官糧在身，著實忐忑，還是早日入倉方能心安，王師爺定能體會我等心境。如此，那就此別過，多謝，告辭?！?p> 說罷，便轉(zhuǎn)身利索地爬上馬車，高聲吩咐瘦猴駕車，半點(diǎn)空隙都沒給王師爺留。
王師爺眼睜睜看著那一溜串山匪跟在后頭越走越遠(yuǎn)，只得恨恨地調(diào)轉(zhuǎn)往城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