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處的莫自在瞧見了,立刻揚(yáng)聲喊道,“老頭!出來了!”
阿木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一張木板床上,旁邊圍著神醫(yī)和莫自在,狗崽長大了不少,在一旁搖著尾巴傻樂。
“哈!總算醒了,我那一百兩有著落了!”神醫(yī)搓著手,一臉慶幸。
莫自在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也不戳破。
那天老頭硬氣地掉頭就走,走不到半里地,又緊趕著他回頭。
兩人在林子外轉(zhuǎn)了半天,也沒聽到什么動靜。
他跟老頭說,阿木既然引人進(jìn)老林,定然有辦法脫身,說不得她早已從別處走了。
老頭卻執(zhí)拗地蹲在地上,連守了三天,第四天便帶著他在周圍四處亂轉(zhuǎn),總算找到一個廢棄的屋子,簡單收拾了下便在里面住了下來。
這一住就是一月,每日天不亮,老頭便在林子外守著,帶著狗崽,前前后后來回轉(zhuǎn)悠。
他嘴皮子都說薄了也沒能把老頭拉回來。
沒成想,還真給他料中了,阿木果然還是從原來的地方出來了!
這父女,果然血脈相連,心心相通!
“多謝神醫(yī)多番相助,阿木無以為報。”阿木支起身子,想要給神醫(yī)行禮。
“死丫頭,別想行個禮就賴我的銀子?。 鄙襻t(yī)又將她按了回去。
阿木笑了笑,順勢躺了下去。
“神醫(yī)放心,我定不會賴賬,有了銀子,一定還給神醫(yī)?!?p> “得了吧,先把藥吃了吧,銀子沒還之前,你的命可是我的,想死?嘿嘿,沒那么容易!”
神醫(yī)又回頭示意莫自在,“給她吃藥?!?p> “她都醒了,不用我喂了吧?”
“那我不管,她現(xiàn)在是活的,要是死了,我便找你算賬?!鄙襻t(yī)牛眼一翻,起身背手晃著身子出去了。
“你能起來嗎?還要不要我喂?你都昏了兩天,再不醒我都要昏了,對了你背上的傷可不淺啊,怎么傷的?那些人都死了?都你殺的?你怎么在那林子里待了那么久?瞧瞧,這瘦的成干了!”
阿木被他一堆問砸下來,只覺頭更暈了,想起背上的傷,便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裳都換了,寬大的很。
“那是我的衣裳,你的早就爛了,穿不了了,我就說上回給你做一身來著,你非不讓,這下可好,只得穿我的!早知如此,就該給你備著一身?!?p> “你幫我換的?”阿木呆了呆。
“對啊,你還指望老頭子?你愿意穿他那衣裳?”
阿木想了想神醫(yī)永遠(yuǎn)臟兮兮皺巴巴的衣服,不說話,她又摸了摸后背,“藥也是你換的?”
“那當(dāng)然,我雖開藥的本事不行,這換藥那可不在話下,我還給包扎好了,你摸摸,緊不緊,要不再給你松松?”
阿木連忙拒絕,“多謝,我想睡會兒。”
“那可不行,剛醒來,吃點東西才好,先把藥吃了,我陪你說會兒話,你跟我說說林子的事,你怎么逃出來的?”
阿木一口氣喝光了藥,“我想靜一靜,勞煩,出去一下?!?p> 莫自在沒想到她會說這話,好脾氣地道,“那行吧,回頭你想說話了,我再來找你。”
總算清凈了,阿木掀開蓋在被子,身上的衣裳干干凈凈,里頭綁的帶子也干凈整潔,果然是莫自在的作風(fēng)。
幸好貼身的小衣還是自己的,系的結(jié)也是絲毫未動過。
阿木嘆口氣,好歹她也把阿遠(yuǎn)娘的話聽進(jìn)去了,注意什么男女大防,可這莫自在看來比她還不如!
趴了一日,第二日一早,阿木便下了床。
剛出屋門,莫自在便給了她一個帶子,“這是月事帶,你怕是還沒用過吧?”
阿木搖頭,她倒是聽阿遠(yuǎn)娘講過,那時她天葵未至,所以阿遠(yuǎn)娘也只提了一下,并未細(xì)說。
她準(zhǔn)備出林子的時候,體下便開始出血,開始還以為患了病,后來覺得,這怕就是那女子必遭的罪來了。
她頭回來,不知該怎么辦,只得灑些止血的藥,可依舊無效,便又泡在溪水里清洗,哪知越泡越難過,再加上背上的傷,到了最后竟迷糊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沒有,還好我給你備著了,哈,我來教你如何用,下回你就知道該怎么辦了?!?p> 阿木耐著性子聽他講完了用法,又忍著聽他說完葵水期間要注意的事情,最后,忍不住問道,“男子也用?”
“?。坎挥??!?p> “那你為何知道的這般詳細(xì)?這不是本該男子避諱之事嗎?”阿木問道。
遠(yuǎn)遠(yuǎn)躲開的神醫(yī)聽了她這話,立刻小跑過來,揣著袖子一臉戲謔地看著莫自在。
莫自在也不怕他倆打量,坦然道,“我這不是好奇嘛,就多打聽了些。再說,事事皆學(xué)問,哪有什么避諱之事,別信那些愚昧迂腐之言?!?p> 轉(zhuǎn)眼見老頭笑的不懷好意,指著他道,“就這老頭,號稱神醫(yī),卻諸多顧忌萬般避諱,病人昏迷不醒,卻不愿解衣上藥,這醫(yī)者無仁心,怎配上神醫(yī)稱號?”
阿木點頭,比起神醫(yī)永遠(yuǎn)黑乎乎的手指,她也情愿是莫自在給她上藥。
“行,日后就你幫我上藥!”阿木一錘定音,她又拎起手里的帶子,“再幫我做倆!”
神醫(yī)哎呦了一聲,捂著眼跑開,莫自在卻應(yīng)的高興,
“得嘞,那您是看著賞呢?還是照價付呢?”
阿木呆住。
莫自在見她不說話,提醒她道,“上回壓糧你說抵了我欠你的五兩銀子的,還記得嗎?”
阿木點頭,確實有這么回事。
“大俠就是爽快,既如此,我倆就是兩清了。眼下你睡我的床,吃我的飯,穿我的衣,用我做的帶子,可不就得掏錢了?”
“您說咱們是一樣一樣算呢,還是你看著給呢?”
滿臉的胡子都遮不住莫自在那冒著精光的眼。
“那在烏縣你做了那么多東西,為何沒找我要錢?”
“我那時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那些就是我的房錢,飯錢?。∥颐咳斩妓阒?,你不要可不能賴我沒還??!”
阿木想了想,也有道理,她摸了摸口袋,銀子早花光了,“我現(xiàn)在沒錢了?!?p> “那就先記著?一日吃食住宿先算你,嗯,三百文如何?我這可是公道價,外頭客??刹恢惯@個價!”
阿木看了看歪斜的屋子,點頭,邁步向前。
“哎,我還沒說完呢,帶子你還要幾個?二十文一個?!?p> “不要了。”阿木走的更快了。
又歇息了兩日,阿木提出告辭。
“去哪兒?”一老一少兩個債主團(tuán)團(tuán)問。
“我還有些事未了,如今耽擱這么久,實在放心不下。”
“你是說那李四的案子?”神醫(yī)問。
阿木點頭,將她找顧師爺?shù)氖虑檎f了一遍。
聽完,神醫(yī)嘆氣,“你若是去找李四,怕是徒勞了?!?p> 阿木不解,看他。
神醫(yī)道,“一月前,官府貼了告示,說是捉住了李四,已經(jīng)押往府城,等候判決?!?p> “不會,四哥回家去了,怎會被官府捉?。俊卑⒛静恍?。
“我騙你做甚!那畫像那名字不是他還能誰!”神醫(yī)瞪眼,不過到底怎么一回事,他卻也不知。
阿木從烏縣逃了之后,有人提議,這主犯該是那叫李四的,且此人有勇無謀,若能使計,定然能將其捉住,捉住了此人,阿木自是也能引來了。
于是,王斌便讓人放出風(fēng)聲,說是捉住了一個武藝高強(qiáng)的女匪,不日將從烏縣押解回府城。
李四本就因阿木被人追殺的事情不放心,走到半道,便使人幫他送口信回去,自己則又返了回來。
一聽官府放出來的風(fēng)聲,便當(dāng)了真,當(dāng)即追了過去,結(jié)果被官兵設(shè)伏捉了個正著!
本來,王斌還想用此計再捉阿木,卻被陳大人和顧師爺給攔了,如今府城牢房里只關(guān)著李四一人。
“不行,我得去救四哥!”阿木想到李四下獄,當(dāng)即便坐不住了。
神醫(yī)連忙攔她,“阿木且慢!”
可阿木哪里聽的了他的話,轉(zhuǎn)眼就跑的只剩影子了。
莫自在也跟著跑了兩步,“什么時候給錢啊!”
神醫(yī)將他喚了回來,“快收拾,咱們也走!”
“還走?我不走,這房子我剛給修好,現(xiàn)在就走豈不便宜了旁人!”
見神醫(yī)跳著腳要脫鞋,莫自在連忙跑。
“老頭,我說她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要是沒把握還是算了吧,那丫頭太能惹事了,你放心,我定能給你養(yǎng)老送終,你把那一百兩給我就行!”
“放屁!”神醫(yī)扔出去一只鞋,自己坐在了地上嘆氣。
“欠下的債,總歸都是要還的。”
阿木一路狂奔,可到底兩條腿,再加上背上的傷還未痊愈,沒跑多遠(yuǎn),便累的氣喘吁吁。
正急著想這么兩條腿跑也不是辦法,就見前頭茶攤底下坐著個公子哥和小廝,旁邊還拴著一馬一驢。
她立刻上前,“這位兄臺,敢問尊姓大名?哪里人士?”
公子哥見冷不丁跑出來個姑娘,雖穿的衣裳奇奇怪怪,可絲毫不減臉上的好顏色,還一上來就問他姓名,心里得意,顧不得一旁的小廝打眼色,矜持了一下,忙開口道,
“在下淇南孫,財生,敢問姑娘芳名?!?p> 他暗地又懊惱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正想解釋下自己可不是那些只知錢財?shù)乃兹耍鸵娔枪媚飳⒆约旱鸟R解了下來。
“記住了,孫財生,先借你馬一用,日后定當(dāng)奉還,告辭?!?p> 孫財生愣在當(dāng)場,小廝沖上前去追,吃了一頭的灰,又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他家少爺讀了十多年書,連個秀才都沒考回來,被老爺逼著接管家里的生意,頭回出門,磨蹭了大半天,還沒走出去三十里,這下好了,連馬都被搶了!也不知少爺是走著回去,還是“屈尊”騎他的毛驢呢。
阿木騎馬一路狂奔,連奔了兩日,直把馬累的嘴吐泡沫。
她一時急昏了頭,自己顧不上吃喝不說,連馬也給忘了,眼看這馬躺在地上不動彈,這才想起馬也是要吃喝的,連忙到處找水喂馬,又割了一堆草捧到馬嘴跟前。
正忙的熱鬧,就見后頭打馬追來五六人,跟之前四人一樣的打扮,上來打量了她一番,依舊是那句,“可是烏縣阿木?”
阿木知來者不善,只得起身,離了馬幾步遠(yuǎn),這才抽出軟劍道,“正是,這次又是什么人派你們來的?”
對面幾人見了,倒也不驚訝,見她應(yīng)了,揮著劍就上來了。
阿木本就大病未愈,又帶傷在身,再加上兩日滴水未進(jìn),三兩下就抵擋不住了。
她心中氣惱那勞什子的公主沒完沒了,本想就此殺他個天翻地覆,到底惦念李四的事情,只得一邊打一邊朝著樹林里跑。
可沒跑兩步便被追了上來,一劍砍在了肩頭,無法,只得又回身相擊,幾次之后,雖說還是進(jìn)了樹林,可到底對方人多勢眾,自己沒法脫身不說,身上還挨了好幾下。
見此情景,阿木便也斷了逃的心思,索性打個痛快,大不了也就那一死,倒也百了。
心里拿定主意,她長嘯一聲,拔地而起,跳出包圍,接著沖最近的兩人抖著劍攻去,那劍本軟,她手腕施力,劍身便如游龍一般向前飛去。
那二人只覺前方白練如梭,直沖自己而來,忙朝后退去,哪知還不等他們動作,那白練已然到了眼前,轉(zhuǎn)眼自己胸口一涼,緊接著刺痛便傳遍了全身,低頭看去,胸前竟被劃開了幾寸的大口,血瞬間噴發(fā)出來。
其余幾人看著眼前情景,也不由大驚。
他們只知這女子習(xí)武,交了手確有幾分本事,但也不是什么厲害人物,沒成想眼看著就要將她拿下,轉(zhuǎn)眼間她就傷了兩人。
他們卻不知,這一招乃是阿木自槍法中悟得,也是她最為得意的招式。
四人對視了一眼,不敢大意,一同上前,就聽見上方傳來一聲笑,“好劍法!”
緊接著,從樹上輕飄落下兩人,一白一灰,白衣者年約二十,身長八尺,朗朗如日月入懷,蕭蕭如松下風(fēng)高徐引,甚是引人奪目,灰衣老者,身胖體矮,耷拉著眉毛,倒是不甚起眼。
四人見來的兩人一人提劍,一人背刀,領(lǐng)頭之人便道,“公子還是莫要多管閑事的好,免的惹火燒身?!?p> 那公子爽朗一笑,“太祖圣命,不得私下用刑,更不得無端取人性命,諸位與無人處對她步步相逼,這事與法不容;你等六人欺她一人,有失公允,與理亦不合,如此不合國法情理之事,世人皆得管教,哪來的閑事一說,莫非閣下奉行的非周朝律令?”
“你!”對方一人指著公子便要罵,卻被領(lǐng)頭之人攔了下來,“如此說來公子是定要保得此人性命了?”
阿木看了那公子一眼,公子卻笑而不答。
“既如此,也不知公子保得了一時,可保得了一世?公子就不怕給自己惹來麻煩?”
那公子依舊不答。
領(lǐng)頭之人見勸說無用,揮手上前。
阿木使了全身的氣力拼盡了全力這才殺了那兩人,如今背靠在樹上,半點兒氣力也沒,看那人飄然落下,三言兩語便堵的對方啞口無言,又見那人手持碧玉長劍,如仙人施法,如圣人舞祝,轉(zhuǎn)眼間將對方的劍一一挑落,一時呆愣。
那幾人見對方手下留情,也不多加糾纏,很快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