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自在看著趙云壽進(jìn)了錢府,轉(zhuǎn)頭對沈三娘道,“咱們走吧!”
沈三娘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白凈的青年,眼里有些復(fù)雜,這本是排在他兒子前頭的勁敵,可這兩日看著他為了阿木殫精竭慮四處籌謀,大到全局布置,小到偽裝的衣裳,一樣樣再三掂量,他說,他必須慎重再仔細(xì),因為他一個疏忽,可能就會要了阿木的命。
老四也擔(dān)心阿木,卻只曉得掄棍子,不得不承認(rèn),老四這么長時間都沒入阿木的眼也是有道理的。
想到白天這人搖著卦幡將馬夫人嚇得面無人色,她心里就嘆口氣,閨女就閨女吧,干閨女那也是閨女。自己真要替老四跟他搶阿木,不知道他怎么算計自己呢。
相對于隔壁的火光沖天,人聲鼎沸,趙府雖人心惶惶,卻也勉強算沉得住氣。
趙霽回了自己的院子,見阿木已經(jīng)坐起了身靠在床欄上,不由得趕緊上前,卻見她手腳軟塌塌地垂著,知道并不是藥效沒了。
“外頭怎么了?吵得我腦仁疼?!?p> 見阿木愿意跟他說話,趙霽面上帶笑,“不是什么大事,隔壁起了火?!?p> “起了火還不是大事?”阿木雙手撐地,想要站起來,腿卻一軟,從床上跌倒地上,四仰八叉面朝下摔了個結(jié)實。
趙霽本想扶她一把,卻故意慢了一步,見她跌得臉都變了形,眼淚直打圈兒,有些懊惱地將她扶起來,“怎么這么不小心,這下知道疼了吧?!?p> 阿木卻顧不上搭話,“快走快走,這火兒我透著窗子都能瞧見光亮,肯定不小,晚了就被烤成黑炭了。”
“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這可是府衙,父親已經(jīng)帶著人去看了,不會蔓延到咱們府上?!壁w霽一邊說著話一邊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你是不知道這火的厲害,我小時候貪嘴,烤了東西火堆子卻沒滅干凈,好家伙,那火足足燒了三天,要不是下了場雨,我沒被燒死也被烤死了?!闭f罷,心有余悸地要撫胸,卻抬不起手來。
“你爹去了滅火了,你娘呢,我不要待在這里,要待在這兒也行,你得陪著我,不準(zhǔn)走!”說罷伸出軟塌塌的胳膊抱住他的胳膊不讓走。
趙霽總算放了心,又見阿木對他依賴,心里歡喜,放低聲音道,“放心,我不離開你?!?p> 兩人在屋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就聽墻外玉衡來報,“公子,王媽媽讓人來請您去看看夫人?!?p> 不等趙霽回答,阿木開了口,“不行!”隨即又可憐吧吧地道,“我渾身沒力氣,萬一火燒過來,想跑也跑不了?!?p> 趙霽本想說還有岐伯他們在,可一想,阿木要的是自己,到底點頭,“我?guī)阋黄??!?p> 阿木臉上立刻掛了笑,她被趙霽困在這間密室,也不知里頭有什么機(jī)關(guān),趙霽走過去,門便開,自己走上千八百回,門還是紋絲不動,如今總算能出去了,只要能出去,她就有機(jī)會。
玉衡見主子背著阿木出來,忙低下頭,在前頭引路。
一路上,趙霽并不避著人,就這樣直接去了主院,阿木心里沉了沉,今日若是再逃不出去,只怕自己就得想法兒在去蜀中的路上逃了。
齊夫人見兒子背了個姑娘進(jìn)來,嚇了一跳,待看自己那姑娘的臉,抬著手點著阿木,眼睛瞪著兒子,卻說不出話來,顯然氣狠了。
阿木看得高興,不忘火上澆油,“阿木身子不舒服,就不給夫人請安了,等我身子大好了,再給夫人請罪!”
趙霽看了眼阿木,眼里無奈,轉(zhuǎn)頭對齊夫人道,“母親,這事兒父親會跟您解釋?!?p> 齊夫人轉(zhuǎn)過頭去,捂著嘴巴嗚咽,這么大的事,丈夫兒子竟也瞞著自己,再加上丈夫最近這段時間的冷淡,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往沉浸的幸福如同空中樓閣海市蜃樓般不現(xiàn)實,抓不牢靠,看不真切。
一時間屋子里只剩了齊夫人壓抑的哭聲。
阿木點了點桌子上的糕點,“我肚子餓了,給我吃點吧。”看了眼齊夫人,又加了一句,“我手上沒勁,你喂我?!?p> 齊夫人哭聲一噎,隨即更大聲了。
趙霽倒真端了碟子過來,他知道阿木為了不讓自己手腳無力,吃食都控制著吃,這會兒餓了也正常。
就著趙霽的手吃了一碟子糕點,阿木又開始要茶,喝了茶又要了果子,總算消停了,她又要去凈房。
趙霽看了眼母親,到底沒敢自己抱阿木進(jìn)去。
齊夫人看了眼兒子,又看了眼阿木,眼里驚恐,“你們,你們?。 ?p> 阿木笑瞇瞇,趙霽卻頭疼,“母親,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們,”
他有點說不下去,他這些日子跟阿木吃住一起,連穿衣梳洗都不假他人,除了最后那一步,和成親也沒什么區(qū)別。
齊夫人等著他說下去,卻只等來了沉默,突然起了身,看也不看屋內(nèi)的兩人,只往外走。
路過阿木時,趙霽突然有不好的預(yù)感,起身向他母親撲過去,卻見阿木已將人拉到了自己跟前,齊夫人頭上的金簪也抵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趙霽停下腳步,眼里的詫異怒氣痛心狠戾一閃而過,只剩下無奈,“阿木,別鬧了,快放開我母親?!?p> 齊夫人一個愣神見自己便被人勒住了脖子,脖子上傳來的力道讓她從憤怒轉(zhuǎn)為了驚嚇,“霽兒!“
“你放了我,我便放了你母親。若你硬得下心腸,我也不介意黃泉路上帶著夫人一道?!眲偛叛孕﹃剃痰陌⒛敬藭r面若寒冰。
“我再說一遍,放開我母親。”趙霽臉上的無奈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寒意和冷漠。
“這就對了!何必終日帶著面具示人!把解藥拿來。”
齊夫人即使不明白兩人之間的事,可也知道身后這人做不了她兒媳了,掙扎的身子也停了下來。
趙霽無說話,再開口又恢復(fù)往日的和煦,“即便你有了解藥,你也出不了這院子!”
“誰說出不了!小白臉口氣倒是不??!”李二從屋檐下跳了進(jìn)來,幾步?jīng)_到阿木跟前,“妹子,哥哥來看你啦!”
阿木驚喜交加,“二哥,你怎么來了!”
“本來是想給你把把關(guān)的,現(xiàn)在看來,不用把了,二哥這就帶你回家,你還能走嗎?”
趙霽看著旁若無人的兩人,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怒氣,“二位是不是太不把趙府看在眼里了?”
他轉(zhuǎn)頭沖屋外喊道,“岐伯?”
李二掏了掏耳朵,“別叫了,那老頭還有你那個小廝都忙著呢,如今只剩了你一個,你要是不甘心,二爺就陪你玩玩!”說罷,一個欺身就沖了上去。
“阿木姑娘,我放你走,你不要傷了我兒?!?p> 阿木手里的簪子不松,“齊夫人,我這人命賤,當(dāng)不了高門貴婦,更何況您兒子用這種不上臺面的手段逼迫,若是您順著您兒子,非要留我下來,只要我還有口氣,就定會鬧的這宅子里外不寧!”
”誰愿意留你!”聽她說自己兒子不上臺面,齊夫人面上無光,嘴里卻硬氣。
“您若是真為了您兒子,您這個家好,就好好送我出門?!?p> “行,不過你得讓人停下來,別傷了霽兒!”
“那可不行,您得先讓我安全了,我家哥哥自然不會繼續(xù)糾纏?!?p> “行,行,我跟你走,這就跟你走。”齊夫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兒子。
阿木嘆口氣,“勞您扶我一把,咱們先出去再說?!?p> 齊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撐著膽子起了身,扶著阿木出了門。
門外的丫頭婆子見夫人被人要挾著,卻還扶著那人,一時拿不準(zhǔn),只王媽媽一人高喊,“快放開我家夫人!”
還不等王媽媽沖上來,齊夫人就轉(zhuǎn)頭喝到,“退下!”
阿木見她果然配合,松了口氣,天知道,她手里的簪子也快拿不住了。
聽著不遠(yuǎn)處打斗幾人,阿木趕緊示意齊夫人快走,兩人直奔后門,可兩人一個身強體壯卻四肢疲軟,一個繡花針點兒力氣還要托著個山頭,那步子歪歪斜斜,斜斜歪歪,走得比小兒還慢,偏生后頭跟著一堆婆子丫頭。
阿木急得嘴上冒泡,以她們的步子,火滅了只怕還沒到后門,可她到底不敢將自己的手從齊夫人身上拿開,正琢磨著讓人抬了轎子來,就見遠(yuǎn)遠(yuǎn)有人跑過。
阿木鼻子一酸,“干娘!”
沈三娘將前院翻了一遍還是沒找到阿木,正急得不行,想著找老大問問,就聽見了阿木的聲音,急忙掉頭,跑到跟前才發(fā)現(xiàn)不對,“阿木,你怎么了?”
“干娘,我中了軟筋散,沒力氣,多虧這位夫人幫忙?!?p> 沈三娘忙接過阿木,也不管后頭的丫頭婆子,沖著齊夫人抬了抬手,“多謝夫人!”說罷,將阿木背到了背上,轉(zhuǎn)身就跑。
沒了脖子上的簪子,齊夫人坐到了地上,王媽媽連忙上前,卻被她緊緊抓住,“給我傳下去,今日的事,誰要是傳出去一個字,別怪我心狠!”
王媽媽還是第一次見自家夫人說出這樣的話,當(dāng)即斂了心神,低頭應(yīng)下。
沈三娘一路小跑將阿木背到了后門,門口的婆子還想攔,被她一腳踹出去。
出了趙府,阿木忙要下來,沈三娘卻不松手,“別急,莫自在就在前面,我將你送過去?!?p> 轉(zhuǎn)過了巷子,果然看見莫自在等在一邊,見兩人過來,忙上前跑了幾步,將阿木背到自己身上,又遞給三娘一個袋子,“干娘,袋子還剩三四個火丸,您拿著?!?p> 沈三娘接過袋子,拍了拍阿木,轉(zhuǎn)頭就跑。
阿木忙問莫自在,“師兄,干娘。”
莫自在一邊背著阿木大步往前跑,一邊低聲解釋,“李家?guī)孜淮蟾邕€在里面,恐怕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
阿木立刻明白了,“師兄,你可有解藥?!?p> “有解藥你也這會兒也恢復(fù)不了,何況,現(xiàn)在我手上也沒有?!苯馑幠鞘抢项^才會有的,老頭已經(jīng)不在了。
阿木不說話。
又跑過幾條街,后頭突然有了腳步聲,阿木回頭,卻是趙霽,心沉了沉,“師兄,放我下來?!?p> 莫自在腳下不停,可他跑得再快,終究還是被追了上來。
“阿木,你若是現(xiàn)在就跟我回去,我便不跟你計較今天的事,你幾位哥哥的性命我也看在你面上留下?!?p> “傳聞趙大公子文武雙全,人才出眾,沒成想竟是個私扣民女,強人所難的陰險小人?!蹦栽趯⒛痉畔拢瑪r在阿木面前,將她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你是什么人?”
“我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快天下皆知公子是什么了人!”
“話可不能說的太滿!”趙霽看著對面的男子,雖衣著寒酸,眼神卻熟悉,“你是那個師兄!”
雖是問話,語氣卻肯定,見他始終將阿木護(hù)在身后,突然間明白過來,他笑出聲來,“這是我跟阿木之間的事兒,師兄還是不要插手的好?!?p> “阿木可沒同意嫁你為妻,你就這么開始做她的主,是不是太過自信了?!?p> 莫自在一聲嗤笑,聽在趙霽耳力讓原本就惱羞的他更添了三分火,說出去的話也不由得刻薄了起來,“我跟阿木日夜相對,她洗浴如廁都是我一手照料,是不是妻也不那么重要了,總歸她這輩子也不會有別的男人要了。”
本以為會羞惱對方,誰知只換來一聲更大嗤笑,“阿木嫁不嫁人那由她說了算,只有她不想嫁的,沒有不想娶的,收起你那齷齪心思,我還能將你當(dāng)人看個一二。”
不等他話說完,身子被人一推,緊接著身后一聲悶哼,莫自在回頭一看,趙霽的劍正中阿木肩頭。
趙霽見沒刺中莫自在,卻落到了阿木身上,也一愣,隨即眼里露出恨,“我為你做那么多,你卻為了別人擋劍?既如此,那你就跟他一起吧!”
說罷,拔出劍,就要對著阿木的胸膛刺去,莫自在急紅了眼,上去一把抱住阿木,將自己的后背對著劍尖,預(yù)想中的疼痛卻遲遲沒來,懷里的阿木卻面色發(fā)白。
“阿木,阿木!”
阿木搖頭,“師兄,我沒事?!彼疽馑仡^看去,“那人是誰?”
莫自在這才發(fā)現(xiàn)有人攔住了趙霽,來人看著身手不錯,只是蒙著頭臉,“不知道,不是我安排的?!?p> 見阿木搖搖欲墜,忙將她一把抱起,轉(zhuǎn)身就往閭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