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早讀聲此起彼伏。
橘白前腳剛到教室,班主任老楊后腳便踏了進(jìn)來。
老楊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氣質(zhì)看似溫文爾雅,其實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在學(xué)生中流傳其美名——“第一散打王”。
他今日一如往常般不茍言笑,慢慢踱著步,當(dāng)走到教室后面時,突然沉聲道:“王思思,出來!”
同桌王思思連忙起身,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跟著老楊,走出了教室。
橘白和童菲他們八卦的心又騷動起來,摒氣凝神想偷聽到點什么。
但無奈,一無所獲。
正當(dāng)她倆打算發(fā)揮自己想象力時,突然外面走廊一聲大喝——
“你還要不要臉!!”
剎那間整個班級鴉雀無聲。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聚焦在教室門口。
………………
十幾秒死一般的沉寂......讀書聲又再次嗡嗡響起,直到淹沒所有人的呼吸。
過了好久,王思思在眾目睽睽之下低著頭走進(jìn)教室,教室再一次回歸沉寂,橘白清晰地看到她所經(jīng)之處,皆是蔑視和譏諷。
王思思努力抿著嘴,坐回橘白旁邊,將頭深深地埋到書里。
誰也看不到此刻這個女孩的表情。
橘白不知為何,很想看到此刻蔡鵬的反應(yīng),她抬眼望向前排,蔡鵬一動不動地坐著,如同一座沒有溫度的石雕,沉默地拒絕著王思思的所有期盼。
她打從心里鄙夷。
何必呢?何苦呢?
張喜悅說得果然沒有錯。
感情世界里吃虧的永遠(yuǎn)都是女生。
她沒有安慰王思思,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誰能說清感情中的是是非非,自己不撞個頭破血流又怎么會甘心?
高二時她的同桌被她那個花心前男友劈腿,哭著找橘白訴苦,橘白氣不過,破口大罵,渣男當(dāng)場跟橘白絕交,沒想到過了兩天人家倆人和好如初,只留下橘白尷尬無比。
她受的教訓(xùn)還不夠多嗎?
橘白沉默地看著眼前的課本,直到下了早自習(xí)。
童菲和張歆然他們幾個去食堂吃早點,橘白帶了早餐,她懶散地靠在教室外的欄桿上看著樓下人來人往,兀地發(fā)著呆。
夏日白晝,熱浪開始席卷,莫名的情緒鋪天蓋地懸浮在空氣中,寄生在身體里,這些讓橘白辨不清方向,看不清前路,只能隨波逐流,跟著身邊的人一步一步走下去。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疑惑地轉(zhuǎn)過身,是展銘。
展銘一看到橘白,立即露出燦爛的笑,問道:“吃早餐了嗎?”
橘白也笑笑:“吃了,你怎么來了?”
“剛碰到你同學(xué),說你一個人在教室?!?p> 展銘答道,側(cè)身俯靠在欄桿上,說道:“等咱們暑期補(bǔ)完課,就正式高三了,我和我同學(xué)計劃補(bǔ)完課,一起出去玩兩天,你要不要一起去?”
橘白笑著搖搖頭。
展銘笑著追問:“你也不問問去哪里,就拒絕?一點好奇心也沒有。”
“去哪里?”橘白問。
“哈哈,富察牧場,怎么樣,去不去?”展銘興奮道。
橘白繼續(xù)笑著搖頭。
展銘道:“高三開學(xué)后后,我們可就沒有假期了,一起去玩唄,就當(dāng)做黑夜來臨前最后的狂歡。”
橘白看著展銘眉飛色舞的神情,溫聲道:“真不去?!?p> 她真不是矯情,一方面她對什么最后的狂歡沒有興趣,另一方面已遭受了老楊的區(qū)別對待,她的心里已滋生出一顆反抗的種子,她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她放松。
其實,還有一點,就是沒有錢。
展銘微愣,隨即立即裝作無事樣,從手臂內(nèi)側(cè)變出一個包裝精致的長方形盒子,道:“吶,那這個送給你?!?p> 橘白一臉疑惑,心中一陣莫名其妙,遲遲不肯伸手去接。
教室走廊上,回教室的人來來往往,驚詫地看著這狗血的一幕。
看橘白依舊呆呆地站在原地?zé)o動于衷,展銘假裝抱怨道,“你都拒絕我一次了,再拒絕我面子掛不住呀!”
橘白看了看展銘手中的東西,搖了搖頭:“這個我不能要,最近我們班主任查得很嚴(yán),被發(fā)現(xiàn)我就死定了?!?p> 展銘卻不以為然,硬生生將禮物塞到橘白手上,“拿著吧!”
看橘白已經(jīng)無法拒絕,展銘滿意地點了點頭,朝橘白招招手便下了樓。
橘白拿著這“燙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她看了看四周,慌忙將禮物藏到衣服里,趕緊走進(jìn)教室。
她要趕快將這個東西藏在抽屜的最深處角落里,要是被老楊發(fā)現(xiàn),自己肯定免不了一頓大喝!
還好教室里人不多,橘白剛坐到自己座位上,發(fā)現(xiàn)李清樂正站在教室后面叼著煙。
橘白心中驚異,他什么時候在教室的?
李清樂淡淡看了眼橘白那藏匿“贓物”的樣子,隔著兩米不到的距離問道,“那個就是追你的文科男?”
橘白皺了皺眉頭,迅速放好東西,走到李清樂身旁。
她不知怎的,突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輕聲道:“朋友而已?!?p> 她在掩飾、在解釋。
“姓展?”李清樂繼續(xù)發(fā)問。
橘白不敢看他的臉,以不易發(fā)覺的浮動輕輕點點了頭。
李清樂低頭掐掉煙蒂,“真丟人。”說罷,轉(zhuǎn)頭望著窗外。
“?。俊遍侔妆凰蝗幻俺龅倪@句話弄得莫名其妙,她抬起頭看著眼前冷漠的男生,不解布滿了整個臉頰。
李清樂眼神看向橘白,停頓幾秒:“沒事?!?p> 他終于緩緩開口,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如同他的表情,平靜如水,泛不起任何波瀾。
也不知過了多久,橘白終于忍不住,問道:“李清樂,富察牧場你去過沒?”
李清樂側(cè)身看著橘白,“去過?!?p> 他轉(zhuǎn)而斜靠在窗前,接著道:“你要去富察牧場?”
“沒,剛聽人提起,隨口問問?!?p> “那地方不好玩。”李清樂道,“不建議去。”
看橘白不接話,李清樂繼續(xù)道:“我知道有個地方,還不錯,高考完后,把張喜悅叫上,大家一起去?!?p> 橘白一愣,在她眼里,李清樂從來都跟她,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他好像跟誰都可以在一起,也可以隨時抽身離去。他的世界,似乎從來只允許別人陪他一程,僅僅一程,就被迫下車。
人漸漸多了,教室里也熱鬧了起來。
兩人都不再說話,默默地看著窗外。
童菲興奮地沖進(jìn)教室,看到橘白和李清樂并肩而立,她立即沖過去抱住橘白:
“我剛見你說的那個展銘了!哇~一張娃娃臉,可愛的很。”
橘白苦笑了一聲:“哪有這么形容男生的,可愛?”
“是啊,我就聽你說過,沒見過正臉,他是不是來找你了?”
“嗯,剛走,送了個東西......”
橘白還沒來得及繼續(xù)說下去,只見張歆然怒氣沖沖地疾步走進(jìn)教室,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臭著一張臉。
張喜悅和楊光悻悻地尾隨其后。
“他怎么了?”橘白側(cè)頭低聲問童菲。
童菲撇撇嘴,斜瞪了張歆然一眼,不愿回答。
楊光順勢走到橘白身邊,無奈地指了指隔壁教室,“他妹子被他們班的男生欺負(fù)”
妹子??橘白思索半天,終于想起!
哦!原來是他明戀的對象——一個話不多,常常獨來獨往的那個內(nèi)向女生,隔壁班的董茴。
張歆然是高二下學(xué)期從隔壁班轉(zhuǎn)過來的,那時童菲跟同學(xué)開玩笑,說張歆然像個機(jī)器人,傳到張歆然耳朵里,張歆然卻不以為然,反而贊嘆機(jī)器人都是高智商的產(chǎn)物,慢慢大家一來一回也就熟絡(luò)了起來。
從此,他們聊天多了起來,關(guān)系也開始變得好了起來,慢慢張喜悅他們?nèi)齻€跟張歆然熟絡(luò)起來,大家便經(jīng)常聚在一起聊天。
還未等橘白開口,童菲接過話趕緊問道,“他們班男生誰都不欺負(fù),為什么老欺負(fù)她呀?”說完眼睛不時瞄著張歆然。
楊光和喜悅不約而同地擺擺手,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李清樂看著張歆然一副氣鼓鼓的模樣,走過來靠著桌子,對張歆然慢慢說道:“你不過去看看?”
“你抽煙了?”喜悅突然指著李清樂驚呼,“你瘋了!真是仗著學(xué)習(xí)好為所欲為!我要去找老楊!”
李清樂伸手搭在喜悅肩上,立即從褲兜里抽出一支遞給喜悅,喜悅瞬間喜笑顏開,偷偷將它藏在上衣內(nèi)口袋,李清樂順手遞給楊光一支,楊光也樂滋滋地伸手接過。
這些男生,真是“蛇鼠一窩”!橘白暗想。
李清樂把煙遞給張歆然,沒開口的張歆然終于憋出一句話,“他們就是看她好欺負(fù)!”
說完,直接撂起腿走出了教室,看樣子是要為董茴出氣。
張喜悅、李清樂、楊光見狀趕緊跟了出去。
童菲看著這四個男生相繼離開,面色不悅,靠近橘白,問道:“你知道為什么隔壁班男生都欺負(fù)董茴嗎?”
橘白搖了搖頭。
童菲:“他們都說董茴很賤很騷,整天裝可憐?!?p> “不會吧,那張歆然為什么會喜歡她?”
“張歆然之前跟她是同桌,關(guān)系比較好,5班男生一罵董茴,他就護(hù)著!慢慢張歆然就覺得他喜歡上董茴了。”童菲越說越起勁,“張歆然告白了好幾次,董茴沒說答應(yīng)也沒說不答應(yīng),就這樣吊著他,你說這個女生到底想什么呢?”
“誰知道呢......”橘白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
“我看五班男生說得沒錯?!蓖菩÷曕洁斓馈?p>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這幾個男生才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
課上,語文老師在講臺上口若懸河,橘白聽得有點昏昏沉沉,于是拿出理化試卷就要開做,童菲遞過來一個小紙條:“張歆然剛才差點跟5班男生打起來!”
橘白吃了一驚,在紙上沙沙寫下:“不像他的作風(fēng),怎么回事?”
童菲湊過來,低著頭用只有她倆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他們?nèi)サ臅r候董茴正在哭,估計張歆然心里......”
童菲話還在嘴邊,語文老師突然提高音量:“橘白!困了就站起來!”
橘白條件反射般騰得站起來,童菲也嚇了一跳,立即回正身形。
語文老師繼續(xù)高聲說道:“大家上課注意聽!我現(xiàn)在講的都是高考必考的!不要交頭接耳!”
沒辦法,語文老師對橘白總是又愛又恨。
前排李清樂轉(zhuǎn)過臉,看了看橘白又看了看童菲。
橘白就這樣站了一節(jié)課,下課后,她立刻趴到課桌上,童菲早已找張喜悅打探軍情,橘白要去找周公談一談,他們的憂愁自己去解吧!她現(xiàn)在只想美美地與周公暢聊人生!
正與周公相談甚歡,課桌猛然向后拉了一下,橘白驚醒,原來是上課鈴響王思思坐回來了。橘白沒有說話,心里嘆氣,課間十分鐘補(bǔ)休真是既美好又痛苦。
這節(jié)物理課,橘白聽得格外認(rèn)真,這幾個月的惡補(bǔ),瘋狂在網(wǎng)上找課程,果真沒有白費(fèi),正意猶未盡暢游在知識的海洋里,下課鈴聲響起。
橘白滿意地看了看眼前的筆記本,前兩天在論壇問了幾道題,晚上回去要看看有沒有哪位大神的好心回復(fù)。
“橘白!”
喜悅在教室后面喊。
橘白抻了抻腰,走過去,童菲、楊光、喜悅正站著聊天。
童菲生氣地朝橘白抱怨:“橘白,咱們班有人說咱倆壞話呢!”
橘白詫異地看著他們,這一個來月她一門心思撲在學(xué)習(xí)上,這都要被質(zhì)疑嗎?
“說什么?”
“說咱倆丟人現(xiàn)眼,整天跟一伙男生拉拉扯扯!”童菲怒道。
“什么拉拉扯扯?!什么時候?”橘白不悅。
童菲指了指楊光,“剛才他跟我說的。”
楊光怔了一下,無奈地看了眼童菲,轉(zhuǎn)而面向橘白:“就說你倆整天回家跟男生一起,摟摟抱抱,都不知道干些什么”
“摟摟抱抱?”橘白瞪大眼睛疑惑地看著楊光,“還說什么了?”
楊光攤攤手,顯然不想再說下去。
喜悅接過話,“說的都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反正在男生宿舍里這樣傳的”
橘白沒來由的一陣怒火,她記得高二在前排坐著的時候,她看一本外國小說,里面有一些描寫女性身體的詞語,被同桌看到,直言橘白讓她大跌眼鏡!橘白解釋半天這是本名著,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但,無濟(jì)于事。
她掃視著整個教室,強(qiáng)壓心中的怒火,問:“誰傳的?他們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又見長了!”
童菲朝前面努努嘴,不滿地撇著嘴說道:“吳小軍!”
橘白生氣地嚷道:“整天一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樣!有什么資格說我們!”
楊光連忙安慰:“你們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們說什么呢。”
張喜悅:“可別說這話,這有時候假的傳著傳著就成真了,誰管它是不是是事實呢?!?p> 回到座位上,童菲看著橘白,開口問道:“怎么辦?”
“我現(xiàn)在過去找吳小軍,問清楚!”橘白咬著牙。
童菲好像不太滿意這個提議:“你就這么過去?”
“對,當(dāng)面說清楚,為什么要胡說八道!”
“這行嗎......”
“敢說就敢認(rèn),他不會連承認(rèn)也不敢吧?”橘白沒好氣地說道。
“這......算了吧,你別那么生氣……”童菲安慰橘白,想讓她平靜一下,沉默了一會:“算了吧!他們本來都不讓告訴你,怕你沖動!”
橘白憋著臉,不再說話,伸手摸了摸展銘送給自己的禮物,緊緊的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