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手續(xù)辦的很快。
程司欽很果斷,他向來如此。
既然已經(jīng)知道自己沒救了,又何必呆在醫(yī)院里自己騙自己。
何況,程司欽家里本就挺窮的。
上學的時候,家里有老人,母親要留在家里照顧爺爺奶奶,父親一個人在外打工,一個人供兩個孩子上學。
一個初中,一個高中。
再后來,父親受傷了,程司欽本來打算學美術(shù)的,但卻退學了。
那一年,程司欽上高一。
高一第二個學期,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程司欽便果斷的退學了。
這是程司欽的第一個人生路口。
他絲毫沒有猶豫。
果斷的走向了大路旁的一條偏僻小道。
想到這里,程司欽有些許的后悔。
他不是后悔退學,他是后悔退學導致他與他們的世界開始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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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果斷,不如說是絕情。
程司欽覺得自己像是個冷血動物。
做決定的時候,不會考慮后果。
回到家里,程司欽默默的走進自己的小臥室里,仿佛沒有看見客廳中惆悵的一家人。
帶點什么呢?
衣服嗎?帶兩件換洗就行,程司欽從不在乎自己的形象,除了在喜歡的人面前。
電腦就不帶了,用不上的。
電腦桌上還有著一本相冊和幾本有些陳舊的書。
程司欽拿起相冊,翻了兩下,然后沒再敢繼續(xù)翻下去。
相冊承載了他過去的一生。
將相冊裝進背包里,然后又將好多年前留下的一些畫筆和顏料裝進背包種。
程司欽還是很喜歡畫畫的,只是后來就逐漸的沒時間去搞這些了。
東西裝好,程司欽強忍著惡心的感覺,將背包背在了背上。
打開臥室的門,一家人依舊坐在客廳里,每個人都愁眉苦臉,卻一句話也不說。
“爸,媽,我出去走走,過段時間再回來?!?p> 程司欽本來不想告訴他們,但想了想,還是說一下為好。
沉默了許久,父親才開口道:“要錢嗎?”
程司欽勉強的笑了笑:“不用,我還有一點錢”
住院花了很多錢,家里又沒什么存款,這個時候,其實家里的情況不必程司欽好過。
至少在程司欽看來是這樣。
“這八千塊錢你拿著,我跟你爸就還有這么些錢了,去買些好吃的,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乖”
母親走上前來,眼中的淚水再也憋不住,不斷的滴落。
程司欽想拒絕,但母親已經(jīng)將錢都塞到了他的背包里。
“你放心,我們實在過不下去了,找你姑姑他們借也能過”父親發(fā)話了。
程司欽也就不再拒絕,姑姑家確實挺有錢的。
他見不得這種場面。
或許一個人要離開的時候,難過的永遠都是身邊人。
哥哥跟著程司欽走了出來。
程司欽沒說什么,按下電梯,靜靜的等待著電梯上來。
“我這里還有六千塊,你拿著,好好玩!”
哥哥并沒有哭哭啼啼的,他一直覺得哭是一件很矯情的事兒,只是哥哥的眼眶也有很明顯的紅腫。
程司欽接過,然后從六千塊里數(shù)了兩千出來,遞給哥哥。
“應(yīng)急用”
哥哥沒接,程司欽笑了笑,“我確實需要錢,所以我拿了你們的錢,我自己還有兩千塊,爸媽給了八千,一萬四夠我用了,這兩千塊你就拿著行不行?”
程司欽拿著兩千塊再向前伸了伸,“我現(xiàn)在沒力氣給你硬塞奧。”
哥哥無奈,只好拿上。
當?shù)亓曀祝o錢什么的,都要客氣很久,最后都是硬塞給別人。
程司欽最不喜歡這些客套。
電梯上來的有些慢,走走停停的,但最終還是上來了。
程司欽想要自私一回,任性一回。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里,他打算活一回自己。
窮人家的孩子,沒有幾分鐘是為自己而活的。
陪了親人十八年,程司欽打算這最后的一年里,陪陪自己。
到一樓,電梯門自己打開,程司欽走了出去。
一陣強烈的惡心感涌上來,程司欽蹲在地上,干嘔。
由干嘔轉(zhuǎn)變?yōu)槊土业目人?,嘔到程司欽感覺腸子都快吐出來了。
呵,真難受啊。
火車站市區(qū)沒有,得去下轄的鎮(zhèn)里,也就是老家那邊的鎮(zhèn)上。
不過也得先打車去城里,汽車站離小區(qū)也有些距離。
走了三分多鐘,程司欽出了小區(qū)走到了大路邊,開始等車。
有些冷,但冷在疼痛和惡心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去哪?”
終于有一輛車看見了無力招手的程司欽,司機師傅放下車窗,熱情的問他去哪。
他們這里出租車很少,至于這種開私家車的,程司欽也不清楚這到底屬于什么組織。
程司欽有些廢力的拉開車門,坐在了司機師傅的后面,然后又關(guān)上了車門。
“汽車站吧,多少錢?”
“十塊”
“嗯,行,走吧”
“我可以把車窗打開嗎?”程司欽問道。
司機師傅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程司欽把車窗放下來,外面還在飄著雪花。
冷風順著車窗猛的灌了進來。
現(xiàn)在是十一月吧?
雪下的挺早的,往年這個時間,都還不怎么冷呢。
路上并沒有什么風景可看,在這個線小城市里,既沒有特別現(xiàn)代化的高樓大廈,也沒有古色古香的古鎮(zhèn)風情。
但路過護城河畔的一片建筑時,還是觸動了程司欽內(nèi)心深處的回憶。
高中母校。
大片的體育場,然后是一棟棟的教學樓,樹葉也都已經(jīng)枯黃。
程司欽突然覺得有些凄涼。
學校始終在這里,但學校中的人,卻換了一批又一批。
程司欽在高中待的時間并不長,僅僅只有半年多一點。
但這半年,卻讓程司欽怎樣也忘不掉。
第一次分班,就和曾經(jīng)喜歡的女生分了開來。
然后認識了同個小組里的其他五個人,一起去玩,一起去吃東西。
一起騎單車。
再然后便迎來了分科,程司欽以為她會選文科,然而她卻選了理科。
但程司欽選了文科。
從那個時候,程司欽就感覺到了,或許以后都不會再和她有什么故事可以發(fā)生了。
或許以后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程司欽真的很喜歡那個女孩子。
就像昨天發(fā)生的一樣。
程司欽有很多次都陷在回憶里無法自拔。
毅然決然的退學后,面臨的就是與曾經(jīng)相熟的人越來越疏遠。
時間和距離能夠拉遠人心之間的距離。
程司欽忙著工作,他們忙著學習,忙著備戰(zhàn)高考。
漸漸的,大家也就成了陌生人。
讓程司欽無法接受,還曾經(jīng)幾度崩潰的是,他感覺他和朋友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不僅僅是地圖上的距離。
程司欽甚至感覺,他們或許都和自己不在一個世界了。
他們會有新的同學,新的朋友,會發(fā)生新的故事。
然而程司欽沒有新的故事了,他永遠都還記著他們,也曾很多次想要繼續(xù)維系著關(guān)系。
但程司欽沒有做到。
誰讓他們已經(jīng)有新的故事和新的朋友了呢。
自己,或許只是他們?nèi)松校粋€短暫的片段罷了。
程司欽不愿發(fā)生新的故事,五年來,他甚至連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都沒有。
也沒有什么值得回憶的故事。
更沒有讓自己心動的女孩。
回憶起這五年,只有一片空虛。
程司欽將自己關(guān)進了一個屋子,屋子里只有自己。
還有曾經(jīng)的回憶。
程司欽曾不斷的逃避,用工作,游戲來麻痹自己。
也曾遠離這座被回憶覆蓋的城市。
但如今,還是回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