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琴逐漸鎮(zhèn)定,決定長話短說,“你剛回國?”
“唉?你怎么知道?”
她看向他的手表,“時差?!?p> 他一臉恍然大悟,抬起手來看了看,“對,剛從英國回來?!?p> “不管怎么樣,都該讓阿達(dá)跟著,萬一又出事怎么辦?”
他一老一實地點頭,“我這便回去?!闭f完伸手掏兜,取出來一個小小的粉粉的禮盒。
“生、生日快樂……”他有些羞怯地說道。
一直帶在身上,便意味著……
她沒有接過,也不太好意思接過,誠實的告訴他:“給你的檔案是假的,我沒有生日?!?p> 眼前人的眸光就這么清晰又明顯的黯了下去。
但灰暗不過一剎那,又飛快的復(fù)活,他故作鎮(zhèn)定地看著她,“不管幾月幾號,反正一年365天,總有一天是嘛。你先收下,生日快樂。”
她沒有說話,是實在不知該說什么。
冷靜了一會兒,還是接了下來。
如果這樣便能讓他感到開心一些——她這樣想著——又何必拂他的意呢?
他突然又緊張兮兮地左右找她的目光,直到她對上,才忸怩地問:“李之夏是假名?”
“阿夏是真名?!?p> “阿夏?……阿夏……阿夏!”他一共重復(fù)了三遍她的名字,但每一次的口氣與含義都略微不同,氣氛實在太微妙了,仿佛有哪位神明正附身于她體內(nèi),掌握著她的敏感神經(jīng),“啪”的一聲,在她耳內(nèi)擊了一下掌,她于是渾身發(fā)麻起來。
他臉上含著笑意,微微點了一下頭,跑開了。
回到餐廳,有誰正在談?wù)撌裁春猛娴氖?,大家笑成一片,她安安靜靜地坐下,動作很小,并沒有打擾到誰,人數(shù)已經(jīng)到齊,酒氣也飛快蔓延一片。池景與林燁二人,在工作上時有分岐,但下班后卻意外的很談得來,或許離開了氟哌啶醇,兩人終究只是精力有限的普通人而已。
她坐在人群中,隨意附和著笑著,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毫無可以夸耀或指摘的地方,努力不把話題帶到自己身上,盡量隱藏好對煙酒氣的痛惡以及對有色笑話的不感冒,始終體會不到半分快樂。
等回到宿舍,四下里再無旁人時,她才敢拿出凌一送她的禮物。
扯掉絲帶,里頭安靜地站著一對綠寶石耳釘,不像很貴重的樣子,小巧的很討人喜歡。
還算恰到好處的禮物。如果太貴,她必心理有負(fù)擔(dān),太廉價,又送不出手。
她對著鏡子試戴了一下,發(fā)現(xiàn)大小和光澤度都正好配她,只可惜醫(yī)院有規(guī)定,上班時間不準(zhǔn)佩戴任何細(xì)小飾品,只好讓它們又回到城堡里,像兩個滿腔忠烈的戰(zhàn)士,佇守著這個精致的國度,看護(hù)她的秘密。
沒人知道,活了這么多年,這竟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令人可惜的是,前日的喧鬧與和睦終究只能留存于前日,早上交班時,池景與林燁竟又陷入了爭執(zhí)的氣氛中。
起因是今日有新病患要住進(jìn)來。
“聽說那家伙有暴力傾向,你開出的治療方法實在太保守了。”剛剛從學(xué)院畢業(yè)出來的林燁是醫(yī)院里年紀(jì)最小的醫(yī)生,但個頭與膽量卻絲毫沒有要謙讓的架式,他這人向來有話直說,行事比較依從主觀感受,雖有些年少氣盛的嫌疑,但對病情的判斷卻很高明。池景正是佩服于這一點,所以向來不太計較,盡量對他保持容忍。論個頭與長相,他都要比林燁輸一截,卻勝在心思細(xì)密,老道沉穩(wěn),而且脾氣軟和,跟誰都蠻談得來的,大家有事找他商量,他往往也會顧著義氣盡量成全,所以人氣竟意外的要高出林燁許多,就連其他幾個病區(qū)的醫(yī)護(hù)人員也能打成一片。
“人還沒來,你這么激動做什么?”池景按了按胸前的插筆袋,故意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之前不也是你手頭的病人扎傷了護(hù)士嗎?這回還不小心一點?”
眼看對方都開始翻舊帳了,池景終于忍無可忍,正色道:“你先管好自己手頭的病人吧!就算我的處方有問題,也輪不到你指手劃腳?!?p> 何琴聽了幾句,深感其二人無聊,便斂回了全部心神,專注在手頭的工作。
一只大手突然繞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氣沖沖地將筆拍在桌上,剛想要罵人,結(jié)果一側(cè)臉,看到對方手臂上那些密集的割痕,頓時氣也消了人也蔫了,變成了好聲好氣地和對方商量:“別鬧,我忙著呢?!?p> “你說那兩人成天吵架多沒意思啊?還是你有意思,你陪我玩吧?!?p> “你多大了?”
“20,先和我談兩年戀愛,過兩年就能領(lǐng)證羅!”田丑魚沖她筆劃了一個“耶”,還故意湊到她了眼睛前面。
“都20歲了還成天想著玩?外頭和你同齡的孩子,都在上大學(xué)或求生計,你總要離開這里的,不做打算怎么行?”
“我爸媽有錢,用不著我操心?!?p> “你打算一輩子啃老?”
他抿著嘴想了半天,“那我問你,假如我明天就死去了,那些努力還有價值嗎?”
她一怔。實在是沒想到會有人這么問自己。
“就不能這么想!如果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和你一樣悲觀,那嬰兒還有出生的必要嗎?人被生下來,并不是為了單純的等死!”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他收回了手,緊緊按住雙耳,臉上充滿了對世俗常理的厭惡。
何琴瞪了他一眼,實在懶得多說什么。
當(dāng)她又埋下頭準(zhǔn)備繼續(xù)工作時,田丑魚這回竟直接搶走了她的無線鼠標(biāo),“來抓我呀,來抓我呀?!?p> 他的調(diào)皮任性,立馬又逗得大廳里面哄笑一片。
何琴真是氣得牙直癢,但她知道若現(xiàn)下依了這個孩子,追他滿院子瘋跑,就算拿回鼠標(biāo),他馬上又會跑來耍新的花樣的。
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別理他。
心思既定,何琴果斷拿起記錄表和額溫槍,決定先去完成別的工作。
沒過一會兒,院里突然莫名喧鬧起來,一個病患沖到了她面前,氣喘吁吁地對她說道:“不好了,田丑魚把鼠標(biāo)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