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求娶

　　“師父，重桐不覺得苦呢！苦著苦著，就習(xí)慣了。生來如此，便不覺得苦了。不過，自從有了師父，重桐才知道，原來那種生活是真的苦。若是現(xiàn)在，叫重桐再回去做一只小黑鳥，恐怕一天也不能夠忍受了?！?p>　　重桐給蘇純?nèi)嘀绨?，討好著，蘇純一副極受用的樣子。

　　“師父，做人的感覺真好！重桐還要做師父一樣的上仙，這樣就可以永遠(yuǎn)跟師父在一起了?！?p>　　“哈哈！”蘇純瞇起醉眼惺忪的雙眼，仔細(xì)看著重桐，突然大笑起來。

　　他笑得時間好長好長，都笑岔了好幾次氣。

　　師父，這是看不起我？覺得我不可能有飛升上仙的那一天嗎？重桐心里暗暗懊惱。

　　“有志氣！不過好似，也不會有什么用?！?p>　　“師父果然是看不起重桐呢？！”重桐氣得嘟嘟著嘴，不給蘇純?nèi)嗉绨蛄恕?p>　　蘇純朝著重桐搖搖頭。

　　“我原來也羨慕那些做神仙的！神仙可以下海騎鯨，可以上天摘星，神游八荒，日行萬里，多么地恣意瀟灑！可等我自己成了神仙才知道，這里，這里……”蘇純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左胸，“這里卻憋得慌！”

　　重桐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蘇純這樣的神仙人物，竟還有如此多的拘束和束縛，竟還有如此多的無能為力。

　　“我寧愿拋卻一切，只想把一個人裝進這里面，裝進心里?？蛇@么簡單的事情，我都做不到，我做這個神仙，還有什么用，還有什么用啊?！?p>　　看來，師父是真的喝醉了。

　　蘇純微微低著頭，他玉雕般的臉龐微微傾斜著，定定地注視著重桐。

　　他的臉上，仿佛流淌著萬年綺麗的時光，沉默不語，又含情脈脈，還有一分若有似無的悲涼和小心又怯懦的距離感。

　　蘇純想裝進心里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定是師父醉酒會呼喚的那個名字，可他現(xiàn)在看著的，明明是自己啊。

　　蘇純的小院子，蒼梧花香飄飄，只有重桐和醉酒的蘇純。

　　蘇純總是醉著。

　　真醉和假醉之間，重桐總也分不清楚。

　　卻不知道蘇純自己，能不能分得清。

　　“重桐，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蘇純關(guān)心切切地問，他終于睡醒了。

　　重桐擠出幾個字：“師父，我沒事兒，我挺好的?！?p>　　蘇純笑了笑，那笑容如梨花開放，又如星光璀璨。

　　“怎么感覺，我的徒弟有點變漂亮了呢?！睙o忌瞇起彎彎的笑眼，看了又看。

　　“師父，我想你了。”

　　“嗯，我知道。師父也很思念你。”

　　他的重桐，笑起來似乎也比之前有點不同，似乎笑得更加甜蜜了，也更加美了。蘇純頓時醉意全無，卻陷入了恍惚之中。

　　“你等會兒，我就睡了一覺，你怎么變成女身了。”

　　“師父，這個說來話長，我……”

　　“是哪個小子？！你看上哪個小子了？”蘇純的臉變得有些刻板，似乎沒有以前那么自然了。

　　“師父怎會知道？”

　　“你動情之后，便會變成女身。我怎會不知。”

　　“動情之后便會變成女身。師父，我是靈尊，對不對？”

　　“你，都知道了?”

　　“我若不自己知道，師父還要打算瞞我到何時？”

　　無忌上神驚訝不已，雖然重桐慣常喜歡跟他撒嬌，但是，今天這個撒嬌，貌似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在她純真無暇的眼里，竟多了一絲攝人心魄的風(fēng)情萬種，有那么一瞬間，極度神似萬年前的那個她。

　　“我是為了你好，我本想你在信南山這蒼梧林做個逍遙散仙，豈不快哉，管他外面洪水滔天，與我?guī)熗蕉?，又有何關(guān)系。外面那些人，什么時候管過你我的死活，多是忘恩負(fù)義之輩，何必為他們赴湯蹈火，白白犧牲?！?p>　　“你是靈妖族的靈尊，靈尊乃應(yīng)龍之子，上古大妖血脈，不分男女，只有動情之后，才會有男女之分。如今，你是對誰動情了？”

　　“師父，我要嫁給孤竹煜！”

　　“冤孽！真是天命如此。我之前跟你說過什么了，不要去跟他見面，離他遠(yuǎn)一些，你才活得久?？傊?，這門婚事，我不會同意，除非你別認(rèn)我這個師父?！碧K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師父，你別逼重桐啊。孤竹煜對我真的很重要?！敝赝┢怀陕暎K純心疼得想上前給她擦掉淚水，卻忍住了。

　　重桐看在眼里，索性撲倒在蘇純膝蓋，把淚珠子全蹭到蘇純的白衣上。

　　“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心軟啊。哎，我說你能不能別哭了，最受不了你哭了。”蘇純知道重桐是在演哭戲。

　　“這些日子，重桐和孤竹煜在一起，總算知道了什么叫人間喜樂。師父，不想讓重桐過些幸福日子嗎？孤竹煜是個凡人，壽命不過百年，重桐只想好好陪著他，過完這一生。師父就允了吧?！?p>　　“嫁給孤竹煜，你知道你倆萬年前是啥關(guān)系嗎？你知道孤竹煜為什么會跌落凡塵，歷劫三千世嗎？你倆，注定只能安隱一個，萬年前就是如此?！?p>　　“你在人間歷劫三千世，塵劫已滿，九星歸位，位列仙班。如今，孤竹煜的三千塵劫剛剛開始呢。你這三千劫，嘗遍人間苦楚，均是花季少女自殺而亡。孤竹煜呢，他卻生來便是泰初上青境的清主，高高在上，俯瞰十方眾生。如今，不過是氣運逆行，天道昭昭，命運的天平開始傾斜了而已。他興，你亡。他亡，你興。非此即彼。”

　　重桐想起了最后喊出的那一句“泰初上清境的清主！你怎么不下來？！你為什么高高在上，你下來，你做個凡人試試?。∧憬o我立馬下來！”

　　“師父，為何會如此，孤竹煜竟是清主，還被我拽下了凡塵。我和他，為何會牽絆至此？”

　　“只因靈尊龍圣天，萬年前，她護住了十方眾生，作為一個母親，卻唯獨護不住自己腹中的胎兒?！?p>　　蘇純立于堂前，望著院子里的蒼梧樹，作為事件的親歷者，揭示萬年前的真相。

　　他背對著重桐，不過是不想叫她看見自己的淚流。

　　萬年前，魔族大軍來犯，我是靈尊的侍衛(wèi)官，被青華清主敕為陣前大將，輔佐靈尊迎擊魔軍。

　　隨著戰(zhàn)爭的不斷深入，戰(zhàn)死的神族和靈妖族英魂，由于殺戮太多，殘魂化生成魔。

　　魔軍的力量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多的人死戰(zhàn)后入魔。

　　魔族是根本殺不完的，那些入魔的魔將魔軍，都是手足，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是戰(zhàn)場上的同袍好友，這才是最可怕的。

　　所有的神兵神將都戰(zhàn)的精疲力竭、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死后要魂歸何處。

　　靈尊不忍，作為主帥，她萬般無奈，只好啟用封天大印，用靈力將魔族封印于幽都萬年，靈力耗盡而亡。

　　青華清主趕到的時候，縱使他執(zhí)掌十方，有改天換地之能，也已經(jīng)回天無力。

　　靈尊一脈人丁稀薄，十方萬年靈氣匯聚，方能孕育出一個，十方靈氣又處在減期，恐以后再不可得。

　　靈尊腹中的胎兒是靈尊在泰初上清境長生天跪拜禱告歷代清主靈位，又用靈氣滋養(yǎng)懸圃百年才求來的。

　　靈尊曾說，這個孩子關(guān)系靈妖族未來的存亡興衰，萬不可出差子。

　　可為了十方眾生，靈尊也顧不得未足月的孩子了，封天大印降下后，靈尊煙消云散，孩子本與靈尊一體，也隨之灰飛煙滅。

　　靈尊最后一縷殘識哀求趕來的清主，當(dāng)時，我正在旁邊，靈尊苦苦地求青華清主，“青華，保住我們的孩子。這孩子乃天道恩賜，是我們靈妖族未來的希望，望清主能為我靈妖族保住靈尊血脈。”

　　那是一對雙生子，一個是靈王，一個是神王。

　　只能犧牲一個兒子保住另一個，不然兩個兒子全都得死。

　　為了保住兩個孩子，青華清主神力散盡，卻也僅僅保住了兩個兒子的元神而已。

　　青華清主將兩個兒子托付給了自己手下的女神將，但是，她有了私心。

　　那個老太婆本是青華清主的紅顏知己，她嫉妒靈尊成為清后，便借口十方靈力衰微，靈王即使保下也難以長大，更難以承擔(dān)振興兩族的重任，便棄了你，將你的全數(shù)靈力和王命都給了神王，于是，新一代的清主誕生，而你，墮凡三千劫。

　　那個老太婆有神族的軍權(quán)，她受青華清主托孤，借此控制了政權(quán)。

　　她篡改歷史，謊稱空微清主是她與青華清主所生，她成了圣太后，而靈尊的犧牲全部被史書抹殺，成了后宮爭寵的妒婦，因抑郁癥而跳崖，一尸兩命。

　　萬年來，靈尊為十方做出的貢獻(xiàn)無人提起，靈妖族反倒被神仙追殺，踩在腳下，沒落不堪。

　　“龍圣天竟是我的生母，我與孤竹煜竟是同胞兄弟？”重桐喃喃自語。

　　“萬年前如此，現(xiàn)如今，你已經(jīng)在人間歷滿三千劫，他也墮凡為人。萬年前的身份，早已做不得數(shù)，你大可不必較真。不過，成婚是萬萬不能的。天命如此，你倆相克，只能安隱一個?！?p>　　七日之期已到，孤竹煜帶著浩浩蕩蕩的車隊，拉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钠付Y，依約來信南山求娶重桐了。

　　重桐竟避他不見。

　　蘇純面無表情地?fù)踉谛≡洪T口，慢悠悠地說，“重桐是我的徒弟，她留在你的身邊，不過是為了給你看病，報答你舉手之勞的相救之恩。你病也好了，她已經(jīng)回到我的身邊，會陪著我，再也不離開?！?p>　　“是嗎？”

　　“當(dāng)然是了！我說你這個小子……梧醉你喝了嗎，覺得味道如何，那可是重桐給我釀的酒，竟然叫你這小子給喝了，想想我就心疼?！?p>　　“重桐，重桐！”孤竹煜在外面喊著，重桐卻不出來?！澳惆阎赝┰趺戳耍乙娝?。”

　　“孤竹煜啊孤竹煜，你看你這個矯揉造作、扭扭捏捏、為情所困的樣子。這是泰初上清境清主該有的風(fēng)范嗎？”

　　“上仙，你知道我的來歷？”

　　蘇純強忍住打他一頓的沖動，“若你不是清主，當(dāng)年我還不救你呢。靈尊的血脈死在我面前，我是斷不能眼睜睜見著不管的?！?p>　　“感謝上仙救我性命，我此番前來，為的是求取重桐，望上仙成全。今后，我為皇帝，她為皇后，我倆攜手一生，共同治理人族盛世?！?p>　　“這可知，只你這一念，便可墮凡塵三千劫，永世難出。你可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下凡為人嗎，就是重瞳一張嘴把你叫下來了。”

　　“我已經(jīng)知曉是重桐引我墮凡，不過，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不怪她，相反，我甘之如飴。三千塵劫又何妨，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煙花入夢繁華一場，若有人相伴，豈不勝過不動一念的寂滅之境？”

　　蘇純重新上下審視了一番孤竹煜，沒想到堂堂的清主竟為情所困，作繭自縛至此。

　　想來許是清主萬年來修的是清凈道，不知情是何物，一旦被情招引，便毫無招架之力。如今，清主又墮凡成了肉體凡胎，修為全無，自是滿身滿腦的情執(zhí)妄念。

　　加之天道不爽，靈尊破界出世，這萬年前的因果，縱他是清主，掌控六道輪回，御極十方，也終脫逃不了生滅輪回的緣起之力。

　　“你如今只是被孤竹煜這一具肉身所困，等你脫離了這肉身，斷不會這么想的?！?p>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上仙，孤竹煜這具肉體凡胎沒什么值得留戀的，愚蠢至極，笨重之極，但是也正是因為這句肉體凡胎，我可以和重桐在一起，盡享人間極樂。若是上仙能選，上仙會選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