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萬物都害怕的存在?

　　此時晚風正送，夜色漸濃。

　　??????婆婆靠坐在床頭，閉著眼，整個人掩在昏暗里，如同掉進深淵，連呼吸聲也格外低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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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頭不吭聲，只是一提手，朝著那扇窄窗揮了一縷袖風，窗子開了，迎進半屋子銀白?。輕腳步至床邊，將果子雙手送到了婆婆的手里，然后沿著床沿躺下，枕著婆婆的雙腿。

　　?????時常入睡前，婆婆就這么摸著她的頭，跟她說著話，盡管只是自言自語，但她從來聽的很認真。

　　?????靜默了許久后，才終于聽婆婆開了聲。

　　??????“丫頭，你…不是傲來人吧？”婆婆用手指梳著她的頭發(fā)，語氣緩而柔。

　　?????她點了點頭。

　　?????其實，婆婆直到這時候，才恍然明白了一些事兒。

　　?????當初大伙兒在蓬萊醒來時，那一時的心緒無法言喻，即不安又恐懼，根本無暇有什么旁的想法，只是一概而論地將她也算做了傲來人。可若有個片刻的琢磨，便不難察覺她與其他人之間的不同。好比，傲來人都是剛歷過死劫的，哪一個身上不是浸著血和著污泥，一身破破爛爛的。而當時的丫頭一身衣裳嶄新整潔，面柔膚白，上下不見丁點傷，連頭發(fā)都是和今日一樣的順滑，透著烏黑發(fā)亮的光澤，哪里像是被大水打過死了一回的人，倒更像是……像是，熟睡著的仙女兒！

　　???????婆婆撫著她發(fā)絲的手忽然停滯，心里頭似是又后知后覺了些什么。頓了頓，猶豫了一瞬，還是問道：?“丫頭，和婆婆說實話，你當初為啥…要救咱這些人？”

　　??????她提眉看著婆婆，目光中依舊平靜如窗外透進的月色，那般清冷沉著，干凈無波。

　　??????婆婆看得出來，她的眼里沒有詫異，定是從未想過刻意隱瞞的，于是，寬心不少，便靜靜侯著她，只見其微挑著眉，似在思索。

　　??????須臾，見她唇上試著微動了好幾動，半晌才吐出三個字。

　　??????“舍不得”。

　　??????一聲‘舍不得’，讓婆婆心里瞬間猶如開滿了早春的花，不艷麗，尤濃郁，熏染著心田，掩去那些關于痛恨、怨念的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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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看著她努力學語的樣子，有些心疼，順了順她額角幾縷微亂的青絲。心想，從前她一定是獨自在這諾大蓬萊上，因為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才連話也不會說呀！

　　??????“丫頭，方才你問婆婆東海在哪兒？你可知，咱們就在這東海上頭？”

　　???????聽這一問，竟見丫頭眉目中一驚又一喜，從床上坐了起來，瞪大了眼與婆婆對望著，似在等著婆婆說的更細一些，嘴角微微的笑著，格外清甜。?????

　　??????婆婆不禁驚疑問道：“莫不是，你是想要去東海？去做甚？！”

　　???????“去，找人?！彼卮鹫f。

　　???????“不！去不得！”婆婆低聲輕呵，沒等她回應，又道：“婆婆不知你要找什么人，可婆婆知道，東海里，沒有人！”

　　????????婆婆這話讓她迷蒙了，不懂。可婆婆的語氣急轉，這里頭一定有不好的事發(fā)生過。不禁讓她心中兀自緊張起來，不敢出聲，怔怔地看著婆婆，聽她接著說。

　　?????????“東海里頭哪會有人，那是魔鬼！打著神仙的幌子，可吃起人來，骨頭都不吐的魔鬼！”

　　?????????她聽說過‘人’，也從人嘴里聽說了‘仙’，這是頭一回聽說‘魔鬼’。

　　????????婆婆看出她眼中寫著不明所以，遂壓抑著心中的隱隱作痛，緩緩道來：“打婆婆記事起，上一輩兒老者們就說，咱們傲來人壽年豐，靠的就是東海的水。這哪一輩兒的人，供奉的不是東海龍王、王母天尊，玉皇天尊這三位呀！可人家是天王老子！咱們只是凡夫俗子！天不讓你活，天就是要滅你一國呀！”

　　????????婆婆說著，眼神逐漸迷離，似是被拉進了自己的思意中，情緒也被動蕩，又是憤恨，又是絕望，又是怨念，種種交織成淚水，從眼角滾落。婆婆倚著床頭邊的墻壁抽泣著，連哭都已經覺得無力了。

　　?????????而坐在婆婆身側后的丫頭，因為她從來沒有眼淚，所以她也不懂什么是安慰。

　　?????????在她而言，笑，是一種情緒，當人笑時，定然是不會有人去阻止的；可哭，也是一種情緒，又為什么要被勸慰呢？想笑的時候能笑，想哭的時候就哭，這該是多好的事情呀！

　　?????????然婆婆哭得有多傷心，她是能看明白的，盡管迫切想知道傲來與東海之間究竟是怎樣的糾葛竟導致滅國，可婆婆淚流地已經不得言語了。

　　????????她伸手，想去牽牽婆婆的手。她想起每次被婆婆牽著時都能感受到的一種手心里的溫暖，她也想把這種溫暖給婆婆。

　　???????就在她指腹將將觸到婆婆的手腕子那一瞬，像有什么東西迅速竄進了她的指尖再穿過她的身體，一直沖進了她的眼眶里，短暫的瞬間她只看到一片銀白的霧色，定睛細看原是窗外月色朦朧。

　　???????可此時她眼中所見這屋子并不是她與婆婆的小木屋，而是一間大上數倍的臥房，她面前的床上正睡著婆婆和一位老者。那畫面看著本是安詳，只屋外忽地一片嘈雜，似是一時間所有家禽亂了鍋。她看見那位老者起了身，往窗欞去，可猝不及防的是一陣天搖地動，整個屋子晃了幾晃，那老者重跌在地艱難地爬不起。然而，災難來的太快了，快到睡床上的婆婆剛睜眼，就只見一片大水掀了房梁從屋頂灌了進來，婆婆驚叫著朝那老者伸去手，可那一半房屋生生在大水的打壓下瞬間崩裂，壓在老者身上，石墻將他掩埋，大水將他連同石墻一并卷走。畫面里的婆婆一聲嚎叫的撕心裂肺，可很快也被大水覆沒。

　　???????她伸手想要去拉住婆婆，卻發(fā)現一切都只是在她眼中變換的畫面：屋子徹底崩塌，就見濁浪滔天。天與海，污濁成一色，不知是黑夜染了海，還是厚海映黑了天，混沌一片，幻化成貪婪地能將萬物吞噬的魔！

　　???????一時間，洪水橫流，勢不可擋。??

　　???????陸面坍塌，城池盡毀，成千上萬人被惡浪席卷，吞噬。無數人在黑浪中拼命哀嚎，卻抓不住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像是被那巨浪擺弄在手的泥人兒，輕易就讓人折了手腳，或是斬了腰?？伤坪踉谀前櫛橐爸校犚娏艘魂嚳裥?，似乎隱隱看見那最洶涌的一波浪幻成了一顆碩大的獸顱，張著血盆大口，仰天狂哮。

　　????????一陣混沌不堪之后，畫面又一次突轉，是突兀的平靜無瀾，此時更顯得眼前繚亂，滿目狼藉。而此刻婆婆在一堆廢墟殘骸中只露出了半副身子，不得瞑目，眼中是生前最后一刻的絕望。也就是通過這雙眼，才讓她看到了另一幅連七婆婆都不自知的畫面。

　　????????成千上萬的水中精怪乘著黑浪涌了上來，一波一波，隨浪濤四散，而那只碩大獸顱形的巨浪定定聳立在水平面上，竟從中躥涌出一條棕紅游龍，在空中盤旋咆哮著：“我兒，我兒安在？！”

　　??????原來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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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丫頭從畫面中抽離出來時，已經深刻的明白了，婆婆所說的魔，是什么！

　　????????魔，是讓萬物都害怕的存在。

　　????????魔，就是那條為了尋兒，吞掉一整個傲來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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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尤其發(fā)現，那龍頭上的犄角，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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