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鐘情
“……”
完全忘了這邊還有個皇帝陛下,蘇寒凌顫顫巍巍地回過身子,便對上了閻禹冰冷的視線。
那雙黑眸中閃爍的,盡是無垠的寒河。
從來沒有見過閻禹這么主觀地表達自己的情緒,蘇寒凌剛想跪下請罪,閻禹冷哼一聲,便朝著臺上慢慢走去。
“接下來,朕來接手此案?!?p> “臣遵旨!”
趕緊退下了身子,將座位讓給了閻禹,只見閻禹不急不緩地坐上主座,淡然地揉揉脖頸,便朝著蘇顧陽冷眼看去。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如此生氣過了。
不是官場之間那令人作嘔的爾履我詐,而是現(xiàn)實生活中真真切切發(fā)生的一場百姓冤案,全被閻禹清清楚楚地看了去,想到此女遭受的無端委屈,也讓這位君王徹底動了怒。
“朕好像還從來沒有教過你們,什么時候,身為高官便可以為所欲為了?”
“朕今日還真就見證了這荒唐之事!”
說到這,閻禹一拍令牌,陣陣脆耳只剩頓時傳遍了整個中堂,也令得柳清歡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
她原以為,這位皇帝只是將她的話當作兒戲,并不會當真。
“陛下……”
“你,可是喚作柳清歡?”
“對……”
“不必如此害怕,現(xiàn)在,朕允許你將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說出來,讓在場的這些大臣們好好聽聽,誰不是從一個平民走上來的?!”
“朕為你擔保,只要朕還沒有退位,只要你所說的句句屬實,就沒有任何人動的了你!”
“朕在此,以大軒天子的名義保證!”
閻禹的一聲暴呵,仿佛令得晴朗的天外響起了些許震雷,看著臺下十來個臣子的顫抖模樣,閻禹心中悲哀一嘆,便繼續(xù)看向了柳清歡。
卻發(fā)現(xiàn)她的雙瞳,早已被淚水所填滿。
清澈的淚珠不斷涌下,柳清歡一邊撫掉這些丟人的眼淚,一手理開了雜亂的發(fā)絲。
明明是在哭,可卻一直在笑著。
閻禹剛覺得有些詫異,柳清歡便徹底睜開了雙瞳,絕美的面龐徹底暴露在大眾面前,眼前一開一閉,卻眨出了一汪秋水,嘴角輕輕揚起,卻徹底將他的注意力奪了去。
除了初音,閻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笑容,可以令他的心神蕩漾。
“這廂,小女子在此失禮了。”
一撫裙袖,柳清歡微微靠近踩出幾小步,動作不急不緩,完全沒了先前的狼狽模樣。
已經(jīng)不再害怕了,已經(jīng)不需要顧慮了。
已經(jīng)不用……死了。
明明只是幾下最簡單的動作,卻好像被柳清歡踩出了神韻,令得閻禹隱隱約約還能看到那晚,只屬于那位花魁的仙靈身影。
“你說便是?!?p> 緩下思慮過多的思考,閻禹輕咳兩聲,克制自己不再繼續(xù)正眼看向柳清歡那可以奪人心魄的雙眸,淡淡道。
“是?!?p> 淡笑兩聲,忽視自己那倉皇的衣飾,柳清歡,便開始為她的清白敘說。
“昨夜,我本是遵照要求,繼續(xù)在臺上演繹《天仙散》,不知陛下有沒有聽說過?!?p> “朕有所耳聞?!?p> “那看來陛下也是個風流人物?!?p> “呃……”
輕笑兩聲,現(xiàn)在的柳清歡卻是讓閻禹徹底尷尬了一回,就在這位君王有些不知怎么開口時,柳清歡卻是沉下小臉,繼續(xù)道:
“這本是難度極高的舞蹈,全程需要一心一意地演繹,不容許任何松懈,若能成功演出,那便是一位舞女無上的榮耀,因此,我成了天仙閣的花魁。”
“民女自幼家境貧寒,為了弟弟們,家父十歲時將我賣于青樓,對于這些……我不恨他……但何況嬤嬤對我有整整七年的養(yǎng)育之恩,這也是為什么我會留在天仙閣的原因之一?!?p> “嗯?!?p> 點點頭,算是閻禹認可了柳清歡敘述自己的經(jīng)歷。
“可就在我昨日舞蹈時,蘇公子及其同僚在臺下歡舞飲酒,可見不是第一次來天仙閣?!?p> 說到這,柳清歡朝著蘇顧陽掃過一眼,頓時,不僅僅是蘇顧陽,連同那位為他辯解的閻南,臉色也是難堪了起來。
“但不知是不是蘇公子飲酒過度,在舞還沒完奏之時,便強行跳上了臺,抓住我的手就想把我拖走?!?p> “若是不信,陛下您也可以派人查查,昨夜的天仙閣在之后十分冷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賣藝便不可賣身,此理我自幼便知,但見蘇公子強行就想將我?guī)нM房間,做茍且之事,我只能強行還手?!?p> “可我一介弱女子,不可能在拳腳功夫上比得過他,我便抓起桌上的瓷盞,砸向了蘇公子的手臂,趁著他一不注意,便跑了出來?!?p> “可還沒跑多久,就被抓了回去,然后……我就這樣了?!?p> 展展自己受盡傷痛的雙手,柳清歡無奈一笑,便沒了下話。
“嗯……朕已了解?!?p> 思索稍許,閻禹便朝著滿頭冷汗的蘇顧陽側眼看去。
“陛下!該女子所說的全是憑空捏造啊!”
“現(xiàn)在才知道叫朕陛下了?”
“我……”
看到閻禹眼中閃著的輕蔑,蘇顧陽頓時無話可說。
“陛下,臣敢擔保,女子所說句句屬實!據(jù)我調查,昨夜的天仙閣確實如此,而且她所說的房間地上還撒著一地碎片,確實有打斗的痕跡。”
“徐卿!”
看著徐詠還想落井下石,蘇寒凌頓時瞪圓了眼,怒氣沖沖地看向了徐詠。
“身為大理寺卿,有一事說一事乃是根本。”
“你!”
就在蘇寒凌即將發(fā)作之時,閻禹的聲音倒是從臺上慢慢傳了下來。
“如此,事實已然確定?!?p> 說到這,閻禹不禁朝著蘇顧陽微微一笑,卻讓這位貴公子頓時渾身冷顫。
【呵……就當是你之前找了初音的麻煩的賬,一起算了吧。】
“徐愛卿,按照國法,此子該當何罪!”
隨著閻禹的一聲厲喝,徐詠也是立馬回應道:
“回陛下,強搶民女,故意挑事傷人,以及捏造事實,在公堂之上造假,隨意動用權利拷打他人這些等等……”
“你這是想讓本少爺死!”
徐詠還沒說完,蘇顧陽便一聲大吼,還有些俊俏的面龐頓時面目扭曲,像極了一只發(fā)狂的野獸,饒是再華貴的衣袍也掩蓋不住他的狂躁。
“你這倒是提醒朕了?!?p> 聽到蘇顧陽的話,閻禹卻是兩眼發(fā)光,便接著道:
“徐愛卿,依朕看,不如就將此子送往邊塞,駐守和修理先朝留下的長城,朕看有些地方還沒有修固完成?!?p> “若是長城徹底加固完成,你也算是功將抵過,放心,朕不會讓你死的,畢竟你可是丞相的獨子啊!呵哈哈……”
說到這,臺下的閻南和蘇寒凌面色鐵青,閻禹自顧自地大笑兩聲,這豪放的姿態(tài)卻讓一人心中泛起了漣漪。
【陛下……】
看向閻禹的眸子不禁有些癡迷,柳清歡剛想伸出手,再走進幾步,拉近與閻禹的距離,卻還是趕緊停下了腳步,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低下頭,也不知開始思考了些什么。
“徐愛卿,你覺得如何?”
“這既達到了懲治的效果,又同時為大軒國防做出了貢獻,陛下這是千古明舉!”
“就你馬屁多?!?p> 輕笑兩聲,閻禹便冷下臉,蘇顧陽心中頓時一咯噔,還沒等他繼續(xù)說些什么,閻禹就淡淡開口道:
“現(xiàn)在,將犯人帶下,依徐卿安排發(fā)落?!?p> “皇帝老兒!你!”
“侮君之罪,罪加一等。”
“老子……!”
“有辱圣人,罪加一等?!?p> 看著蘇顧陽越來越暴躁的眼神,閻禹訕笑一聲,便一拍令牌,大喝道:
“還不來人,將此子帶下!”
“陛下!”
看著蘇寒凌那跪下的老身子,閻禹淡漠地站起身,便緩緩邁過,不留一絲情面。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也是朕的鐵則,事已至此,你無需多問。”
“可是陛下!”
蘇顧陽是他四十好幾時,才誕生的唯一一位獨子,閻禹這一舉動,也相當于要了他的老命。
可他看到的,僅僅是閻禹的背影罷了。
“朕先回宮了,徐愛卿,其余的交給你了?!?p> 說罷,閻禹便朝著門外走去,今日發(fā)生了太多事,讓他的心神也是疲憊了不少。
“臣遵旨!”
“不,不要……陛下!”
“姑娘!”
看著閻禹的身影逐步遠去,還在沉思的柳清歡終于下定了決心,無視徐詠的叫喊,便趕緊追了上去。
“唉……來人,將蘇公子先行帶下!”
不管那么多,現(xiàn)在的徐詠,只想先把本職工作做好。
一聲大喝,便傳來幾位小吏,托起垂喪著臉的蘇顧陽,便朝著側殿走去。
“我是丞相的兒子!你們不能這么對我!”
“呵,敗家之犬?!?p> 聽著蘇顧陽逐漸遠去的呼喊,徐詠冷哼一聲,便轉頭離開。
“在座的各位大人,今日就先到這吧?!?p> “喏?!?p> “有勞大人了……”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依舊喃喃著蘇顧陽的離去,蘇寒凌的一張老臉已被淚珠所遍布,甚至連自己周圍已經(jīng)空無一人都沒注意到。
不久,眼中無盡的遺憾與失落,便化作了怨毒。
“閻禹——!”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呼喊,不是閻禹,一直站在殿外的閻南,倒是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蘇丞相,我這有一事,要與您商議……”
……
“你跟來干什么?”
剛走至馬車前,柳清歡便氣喘吁吁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子,閻禹眉頭微皺,看向柳清歡的眼神也是冷了不少。
“你我情分已盡?!?p> 說罷,閻禹就想踏上馬車。
“不是這樣的,陛下!”
“你是蠢的嗎?!”
現(xiàn)在可是處在宮外,柳清歡的這一聲大喊,徹底讓閻禹慌了神,忙踏下臺階,就捂住了女孩的小嘴。
“陛下……其實我想了很久……”
【一見鐘情……陛下,我對你一見鐘情了啊……!】
感受到閻禹身上傳來的火熱,柳清歡雙眼微瞇,眼中不禁閃過一滴滴幸福,隨即便淡笑道:
“陛下,我想要一直跟著你?!?p> “嗯?”
聽到柳清歡的迷惑發(fā)言,閻禹眼神一沉,便放開手,不解道:
“跟著我?”
“嗯,經(jīng)過昨天的事件,天仙閣想必不會繼續(xù)要我待著了,我已經(jīng)無處可去……”
“但這又與我何干?”
“就是這樣的,陛下,所以我想要一直跟著你,我也可以不要任何工錢,甚至什么都不要,我也可以去努力學習禮儀,但我只想作為你的侍女,你的貼身侍女,一直一直跟著你?!?p> “雖然嬤嬤對我很好,但從她身上我也感受不到溫暖,她也只在乎我能為她帶來多少銀子,可是陛下……!”
“你知道么……今日是我人生第一次,被人這么照顧著……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原來一位青樓女子也配擁有溫情!”
“我想要報答!報答你的恩情……用我的一生?!?p> “歡兒在此……求求您了?!?p> 說罷,柳清歡一展裙擺,小臉上的淡淡微笑,隱藏起了這十幾年來說不盡的空虛,甚至沒讓閻禹找到拋棄她的理由。
“……那你隨著我上車,我?guī)氵M宮,作為宮女可是很辛苦的……還是我的侍女,你可想好了?”
“嗯!我只要能跟著陛下,我就無怨無悔!”
“你啊……”
聽柳清歡這么說了,閻禹無奈一笑,便帶著她上了馬車。
閻禹自認為這只會為自己多添一位侍女,沒想到從此攤上了一洋禍水。
每時每刻,每日每夜,都在想著禍害他的身子。
坐在馬車內,閻禹無聊地開著簾窗,感受著窗外涌進的微風,令得他不禁舒服地瞇起了雙眼,任由風兒吹拂自己的面龐。
卻沒料想到,自己無所事事的模樣,卻被另一人實實在在地感受在了心中。
【陛下……好帥?!?p> 眼中閃著癡迷的小星星,柳清歡興奮地捂住了自己閃著迷之潮紅的小臉,不住地打抖著雙腿,看樣子甚是激動。
【陛下的頭發(fā),陛下的眼睛……陛下的身體,陛下的衣服,陛下的味道,陛下的一切……只要做了貼身侍女……】
【那就一定,一定全都是我的!】
想到這里,柳清歡不禁更加興奮,捂住自己小臉的小手都是更用力了幾分,令早已回過頭的閻禹也是古怪得很。
“你怎么了?”
“啊啊,沒什么陛下!”
“沒事就好?!?p> 【看這樣子……該不會是個病根子吧……?】
心中擔憂地想到這點,閻禹隨即側過頭去,繼續(xù)看向了窗外司空見慣的美景,而柳清歡卻是心生一計,便湊到了閻禹的耳邊。
“陛下……”
“嗯?你為什么突然靠這么近!”
“我只是,只是想先告訴陛下一件事……”
“……你說?!?p> “歡兒的身子……還是清白的?!?p> 說罷,柳清歡淡淡一笑,便轉身坐到了閻禹的身側,將小腦袋埋在了閻禹右肩上,絲毫不在意他就是當今的皇帝,完全沒了一絲緊張感。
幸好閻禹從不在意這些。
“……”
聽到柳清歡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明明沒什么特殊的含義,但一想到柳清歡先前的俏皮笑容,頗有閻橙橙的幾分風范,閻禹的心中,卻是不禁沉下了幾分。
【我該不會是又碰上了個小惡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