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山想到，自己每次來市里，都是匆匆來匆匆走，不是帶著錢就是押著貨，難得有時間，他干脆放慢了腳步，邊走邊逛。
可惜市里離省城太遠，在整個省份當中，經(jīng)濟發(fā)展一直屬于弟弟級別的。省城情況倒是還不錯，但放在全國，也就是個中不溜。
縣城是他的根基，做板材經(jīng)銷商是他發(fā)現(xiàn)的機會并且抓住了。接下來，他還想把經(jīng)銷商的生意和店里的幾個學(xué)徒綁定。這樣，以后自己去外地，老家也有個根基。
順路拐到市里最繁華的一條街上，已經(jīng)開滿了各種商店，這個時候的商店很有特色，雖然其中不少是私人開的，卻沿襲了供銷社的玻璃柜臺風格，很多店鋪一進門就是各種柜臺。還得再過段時間，才會慢慢跟上外頭大城市的審美風格。
“你們倆啥事，干嘛堵門口？”有家店鋪出來一個人，對著站在他們門口的兩個男人說道。
“我們是賣家具的?！逼渲幸粋€人，好容易說出這句話，就縮了脖子。
店家更生氣了，“你賣家具的，堵我門口賣啊。”
“不是，是賣給你?！绷硪粋€人，也終于開了口。
“你們這是強買強賣了。”店家提高了聲音，盯著他們上下打量，似乎是不敢相信。
“不是不是，我們的家具特別好，還便宜，就是……”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們上別家問去，我用不上?！钡昙颐靼琢耍约褐皇怯龅搅税糸?，聲音放緩了，但也更加不耐煩了。
一番爭執(zhí)引起了不少行人的注意，有人好笑，有人好奇，還有人，嗯，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這個不知該做什么反應(yīng)的人，就是高重山。這兩個背著家具的自然就是李遠志和高小東，沒想到，這一回他們倒是沒說大話，還真走了出來。
能走出這一步，高重山還挺佩服的，他很清楚沒有任何銷售天賦的人，對陌生人開口推銷是個多么困難的過程。無數(shù)次的心理建設(shè)，還有自尊心和臉皮的反復(fù)拉扯。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程進九直接壓到三折拿貨，吃掉大頭，村里人真就賺個辛苦錢。據(jù)村長所說，村里人內(nèi)部談好了，如果有人能銷貨，五五分帳。這樣出去跑的人利潤足夠，在家做活的人，也不是太吃虧。
更何況，肉爛在鍋里，都是村民得利，村長自然是積極推動。如果不是實在無人可派，也不至于讓李遠志和高小東出來。這倆人，好歹上過幾天學(xué)，也不至于完全說不出話來。
不管面子還是自尊心，最后都抵不住生活的磨礪，總得歷練出來。
這也是高重山一直不想跟他們計較的原因，往外的路天寬地廣，何必在窩里卷個沒完。等真正走出去，見識了這個世界，有些人可能還會反省自己以前的自私和狹隘。
掉頭準備離開，沒想到他們才走出幾步，就被急匆匆退后的兩個人一頭撞見。
大眼瞪小眼，兩個人的臉皮“騰”的一下，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就這樣，高小東還要逞強，怒沖沖道：“別以為你能看我們的笑話？”
“對，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總有一天，我們肯定比你混的更好?！痹谀吧嗣媲罢f不出話來的李遠志，在高重山面前卻沒有絲毫障礙，說的無比流暢。
高重山不解他們的恨意從何而來，也許真的就如同別人總結(jié)的那樣，太高的夠不著，天天能看著的混的比我好，那就是不行，渾身刺撓加難受。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們是想說，莫欺少年窮？”
高小東想了想，“對，就是這個意思。”
“哦。”高重山拉長了聲音，“佩服佩服，祝你們早日實現(xiàn)目標，加油。”
“你站住?！备咧厣秸郎蕚渥撸咝|把他叫住。
“怎么？還想說什么？”高重山已經(jīng)很不耐煩了。
“你別以為村長站在你那一邊，就可以為所欲為。你和程進九合伙盤剝鄉(xiāng)親的事，瞞得過別人，瞞不得我。”
高重山大吃一驚，他是真的沒想到，一直以為這幾個小年輕，只是習慣性的嫉妒先富起來的人。沒想到，他們會這么想。
“免費的東西果然沒人珍惜，從一開始教你們手藝，可能就是錯的。既然你們不信任程進九，以后就不要把貨給他。村里的事，就靠你們自己了?！?p> 高重山轉(zhuǎn)身就走，心里拔涼拔涼的。總以為自己一個心理年齡五十的老大爺，跟幾個小年輕有什么好計較的，沒想到，人家真是把他當仇人，連謠言都給他編排好了。
回到縣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程進九。
“怎么有空喊我喝酒?！背踢M九過來，自己給自己倒酒，熟的跟自己家一樣。
“竹家具的事還做呢？”
“我倒是不想做了?！睅缀跏且淮涡缘纳?，前腳賣過去，后腳當?shù)鼐陀腥朔略臁Ｋ@頭開荒牛，白替別人開了荒，自己只能賺點辛苦錢。
“那就別做了，我拿到了板材廠的經(jīng)銷權(quán)，過來幫我?！备咧厣街苯诱賳尽?p> 程進九激動的舉起酒杯，“我一直等著高老板發(fā)話呢?！?p> 當初可是說好了，他攢下開店的錢，就帶他玩。這一年在外頭賺錢的時候，開始還覺得以后開不開店無所謂，反正也很賺，而且不用自己壓錢。
時間一長就吃不消了，最關(guān)鍵的開荒之后沒有后續(xù)生意，就沒意思了。
這個時候就開始羨慕，還是開個店好啊，不用風吹雨淋的。
“你找地方吧，給你掛兩套牌子，一個是經(jīng)銷商授權(quán)點，針對木工開發(fā)市場，二個是家具店，直接上我的家具，按樣式接單?！?p> 經(jīng)銷商的利潤按銷售額返點，相當于是個業(yè)務(wù)員。家具店相當于是進貨之后，再出貨，直接賺個差價。而且只需要進一套樣品給客戶看就行，有人要再下單，不用壓錢壓貨。
“家具店帶業(yè)務(wù)員，我干了我干了，哥，以后你就是我親哥?！背踢M九一聽就全明白了，這待遇還有啥好說的，自己扒拉一個店面就能開張。
“你在外地的關(guān)系，全部可以轉(zhuǎn)化，你這一年啊，沒白跑?！备咧厣秸f出最后一擊。
程進九一愣，忽然一拍大腿，“妙啊，妙啊，哥，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