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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第一姑奶奶

第七章 扶魏之爭

東廠第一姑奶奶 不吃紅豆 4060 2020-12-03 22:44:59

  “……昨日太后身邊的宮女木槿和蓯蓉完成了招魂與小殮的儀式,太后所用壽衣乃是孟家進獻的金絲四鳳紋。禮部按照以往的儀制分發(fā)了喪服,太常寺正在卜算移廟的時日。紀青禾與孟元諶有過一次密談,內(nèi)容不詳。晚間陛下與文宣皇叔、恭王以及各皇子公主在皇堂,皇后攜六宮妃嬪于側室哭踴整晚,陛下口諭綴朝一月,覺寅大師誦經(jīng)超度。”

  呂毅今日一早莫名升官,暫代監(jiān)察司事宜,驚得蘭花指都翹不起來。昨日剛得知自己的頂頭上司和掌事大人起了爭執(zhí),今日連熱鬧都沒看到李誠就“被迫抱病”,一時間所有蠢蠢欲動的人都噤若寒蟬。可怕的不是被對手干掉,而是被對手輕描淡寫地干掉。

  “密談內(nèi)容不明?”扶麓點了點紙卷上的字,略有些不滿。

  “是?!眳胃彼拘⌒牡赜^察著這位女掌事的臉色,斟酌著解釋道,“當時紀尚書把下人都遣開了,那孟元諶身邊似乎有暗衛(wèi),我們的人也無法靠近,確實不知他們談了些什么。”

  扶麓默然,眼含深思,半晌忽然問道:“禮部可有奏表擬定喪葬官的人選?”

  被這繞道天邊去的話題噎了一下,呂副司一呆,快速開始回憶:“似乎……沒有?!?p>  指尖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面:“到底是有,還是沒有?!?p>  “這……”呂毅支吾,眼神有些慌亂,瘋狂地絞盡腦汁,“奴才確實不知,奴才這就再派人去確認一下?!?p>  見他額上都冒了虛汗,心知此人并無隱瞞,因此扶麓也沒有多言。此次太后死的突然,禮部措手不及,就連喪禮流程也不得不次日才開始補辦,原定當日就應該完成的招魂、沐浴、飯含等也生生與奠小殮撰放在了同一天,倒是委屈了皇家的體面。

  她不說話,呂副司卻心里打鼓。

  “欽天監(jiān)應該很快就會給出暫厝的時日,”扶麓低頭道,“皇堂里要加派人手。禮部近期會給出致祭詞的官員名單,上面的人都要一一排查。”

  “奴才明白。”呂毅動作輕微地擦了擦汗。他算是知道為什么前任有司會在即將晉身時被這位女掌事壓下去了。喪葬禮儀繁瑣而復雜,且極少使用,只怕禮部對此也生疏至極。偏偏這個年輕姑娘對其中關隘簡直是信手拈來,多線細節(jié)考慮得清楚明白。雖然面冷手黑,但布置任務時卻清晰明確不繞彎子,很難不叫人心服。

  “行了,先這樣,下去吧?!狈雎搭^也不抬,仔細閱讀著監(jiān)察司給出的細報。

  透過墨跡尚新的字跡,仿佛昨夜的情景在眼前浮現(xiàn)。五皇子仗著帝后寵愛,當眾質(zhì)疑太子晚到是對太后不孝,冷嘲熱諷地認為太子沒有能力,德不配位。太子隱忍不發(fā),委曲求全,最后還是曾經(jīng)在太后面前最得臉的六皇子出面息事寧人。陛下當場并未表示不滿,卻在守靈完畢后拒絕了太子服侍,轉(zhuǎn)而由五皇子攙扶著離開,同行的還有先皇幼弟文宣皇叔。除太子返回東宮外,其余宗親就在宮中休息。

  她微微皺眉?;噬显谛績?nèi)對太子與羅衣的牽扯似乎頗為寬容,轉(zhuǎn)身又在皇室宗親面前毫不猶豫地給他難堪,這態(tài)度屬實讓人捉摸不透。

  按說陛下剛登基的頭幾年子嗣頗為艱難,后宮里有名有姓的妃子都想爭誕下皇長子的福分,誰知最后卻讓一個極為卑微的明貴人拔得頭籌??上н@位明貴人福薄,最終還是因為難產(chǎn)撒手人寰。于是,年幼的太子自此便寄養(yǎng)在了皇后膝下。無論是顧及嫡長子尊貴的身份,還是考慮到第一個孩子的親情,皇上對太子似遠似近撲朔迷離的態(tài)度都很難解釋得通。

  思及此,扶麓不禁想到昨日的那封信,一封已經(jīng)理所當然被預先拆看閱覽過的私人書信。

  信件的主人便是后來與太子同受聶書辭教導,并在幾年之后與自己相識結交,如今駐守邊境十年未歸的淮安郡主裴蘭庭。

  當年的三人小團體均還年幼,最小的扶麓更是只有九歲。那些嬉笑打鬧,不必顧忌尊卑上下的歲月,如同琉璃一般夢幻卻易碎。直到漠北軍傳來噩耗,小郡主金殿泣血,三人懵懵懂懂地被推到一場風暴的正中心。

  扶麓有些疲倦地放下紙卷,側臉仰頭看向窗外。時光如同星火般在眼前掠過,再一醒來她已是臭名昭著的東廠女官,天性冷漠,手段殘忍,爭權奪利,城府頗深,一切的美好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

  陽光柔和地流淌在她的臉上,暖洋洋地漫進墨染的眼底。

  “小丫頭?!遍T被推開,魏萊腳下生風地沖了進來,“你……呃?!?p>  落入他眼底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案前的人眼神似化了凍的寒冰,清凌凌卻不刺骨,長久以來盤桓在眼底深重的墨色也有些消退。額發(fā)高束,清揚的眉宇間殘留著一點熬夜的疲憊,米白色的寬大服飾和斜倚的坐姿襯得人好似小小的一團,偏生這點淡淡的倦意,將原本的距離感沖淡了些許。

  魏萊一窒,不禁有些感慨,這長期木頭臉的一個人軟化下來的殺傷力竟然這么大。

  心思電轉(zhuǎn)間,扶麓也斂起了神情,恢復成平日的模樣,正要開口卻被魏萊截了過去:“招了。”

  扶麓的眼神瞬間凝重,沉郁似鐵。

  暗牢一間平平無奇的獄房里,臟污的稻草上趴著一個血糊糊的肉體,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臭味。顯然是剛動過刑,血跡還有些淋漓,隨著那人的呼吸不斷蜿蜒,仔細看去才發(fā)現(xiàn),那個人小腿以下似乎被碾磨重重地軋過,血肉模糊且透著白森森的骨茬。

  “扶大人,魏大人。”藏青色官服的小太監(jiān)行過禮后,鐵鉗子毫不猶豫地捅進那人破爛的皮肉里。

  “??!”一聲有氣無力的慘叫,趴著的人顫抖著抬起頭,“我招了,我都招了,求求你們,別,我,我不行,求……”

  “少廢話,老實交代。你是受了什么人指使,給太后的藥里下毒的?”

  宋芳仁抽搐著,費力地咳出了大灘的污血,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貴、貴妃娘娘……”

  扶麓漠然地掃了一眼,小太監(jiān)看了看魏萊的臉色,果斷掄起鐵鉗狠狠地打了起來:“你當咱家好糊弄是不是?那貴妃娘娘和你素無往來,怎么可能指使你去干這事?你說不說實話!”

  “我說!我說!”宋芳仁痛苦地扭動躲避試圖掙扎,“我說的都是實話,是,是她身邊的宮女羅衣……”

  扶麓微微揚手,小太監(jiān)乖覺地退開半步。米白的衣襟拂過地面,安靜地垂在幾乎半死之人的面前:“宋太醫(yī),你的私生活東廠已經(jīng)查的很清楚了,你與羅衣的舊情早在她進宮之前就結束了。況且,羅衣前不久才與錢太監(jiān)結成對食。一個已經(jīng)背叛你的舊愛,勾勾手就能讓你犯下這種滅九族的罪嗎?”

  “我,我,是她找的我,我不知道。”宋芳仁喃喃道。

  “況且,貴妃有什么理由,對久居深宮潛心禮佛的太后動手呢?”扶麓居高臨下地望去,聲音冷漠,眼瞳深處的墨黑卻又帶著一點點不知名的誘惑,“宋大人,我知道你很害怕,這一天一夜的滋味想必不好過吧。只是你若沒有切實的證據(jù)就攀咬貴妃,我們可沒辦法作為供詞交差?!?p>  聞聽此話,自開始就冷眼旁觀的魏萊終于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又無聲無息地把視線轉(zhuǎn)回窗邊。

  一炷香后,扶麓挽著衣袍,平靜地踏上最后一級臺階。身后朱紅的大門緩緩關閉,將潮濕、陰暗、罪惡還有地獄里逃出來的鬼魂幽靈都關在了門里。門外,照舊是秋末的太陽散發(fā)著單調(diào)的溫暖,萬里無云,涼風有信。

  很多人都以為,東廠刑獄的大門必定是黑色的,還泛著鐵銹與血腥的氣息。其實不然,刑獄的門涂的是摻了朱砂的顏料,寓意震懾妖邪。說來也可笑,天底下最不怕人心物議最不畏上蒼神明的地方,偶爾也會采取這種迷信的法子來驅(qū)邪避禍。

  魏萊難得沒有半分笑意,空空蕩蕩的兩手背在身后,依舊是一身絳紫的官袍。大約整個東廠里,特立獨行不愛穿官服的人只有扶掌事一人了吧。

  “師兄?!狈雎从行o奈地喊了這個久未出口的稱呼。

  果不其然,魏萊淡淡地嗤笑了一聲:“小丫頭,我們認識也快十年了吧。”

  “是,快了。”扶麓眼也不眨,倒是魏萊回頭仔細打量了她一眼:“你剛來的時候才九歲多,不哭不鬧,不吃不喝,師父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都奈何不了你。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小丫頭,倔得很?!?p>  似乎是有些詫異于他突然提起舊事,扶麓斟酌著回道:“那個時候,多虧師兄照顧。”

  魏萊擺了擺手,神情竟然有些落寞:“你不用在我這裝的小心翼翼的樣子,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從師父的養(yǎng)女,到一個普通的親事官,再一步步做到掌事千戶的位置,以至于現(xiàn)在的東廠,除師父外唯你我二人號令。但我總感覺,你要的不僅僅是這些。我雖看得透你的想法,卻始終猜不透你的目的?!?p>  頂著如兄如友的男人探究的視線,扶麓的臉色也不禁變了變,最終只是平靜地移開目光,說道:“你想多了?!?p>  “我想多了?”魏萊冷笑,長眉上挑,眼皮下輕飄飄地飛出幾把小刀子,“那你告訴我,你到底為什么要殺了羅衣,又為什么剛才一直在引導宋芳仁栽贓鳳藻宮?扶麓,別把別人都當成傻子?!痹捴链?,已隱隱有了深意。

  扶麓不答,眼神里是寂然也是拒絕,周遭的氣氛陷入尷尬的沉默。

  “好,好,好?!币娝桓庇蜐姴贿M八風不動的樣子,魏萊氣極,低聲咬牙道,“扶大人,扶掌事,你是真的翅膀硬了了不起。既如此,你可要小心了,不是任何人都能在師父眼皮底下動手腳的?!?p>  說罷轉(zhuǎn)身欲走,卻又停下,聲線冷沉而暗含威脅:“我再奉勸你一句,路走到頭了,再想轉(zhuǎn)身,就難了?!?p>  不遠處目睹這一幕的小太監(jiān)正是看門的小汪。

  上次事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被調(diào)進了監(jiān)察司當了一個小干事,倒比原來只能做些打掃衛(wèi)生的低賤活計強了不少。然而上級見他剛來沒多久,規(guī)矩還沒學全,也不敢正經(jīng)給他分派任務,所以暫時還是干些跑腿通傳的雜務。此時看見這一幕的他嚇得手腳發(fā)麻。難得一見東廠里兩位管事的吵架,更難得一見的是魏執(zhí)事當眾這么下扶掌事的面子,焉知這熱鬧是否有命看沒命傳啊。眼瞅著魏大人腳下生風,一臉誰擋我路我踹死誰的殺氣和陰郁,小太監(jiān)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半晌,身側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起頭,覷著那站在院中的女子。雖然這次晉升看起來毫無異常,但小汪心里明白,自己是得了貴人的青眼。思來想去,大約也就是那日自己的所作所為被扶掌事看在了眼里,所以順手提拔。

  小太監(jiān)一面感恩戴德,一面對這位女官更加好奇。

  太監(jiān),那是什么樣的人,沒根兒的東西,人人瞧不起的下賤玩意兒,無論混到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權力,這輩子逃不開殘缺和變態(tài)。這種人,最沒立場,最輕視情義。可就是這么一群豺狼虎豹的窩子里,養(yǎng)大了一個本朝第一異數(shù)。莫說是他,只怕提督大人當年收養(yǎng)時也沒想到這樣的情況。

  掌事大人平日里本就深居簡出,他們這群小太監(jiān)更是被要求不得直視貴人,本就滿懷好奇。上次事急從權,滿腔注意力全在那個宮女身上,而扶麓出手時更是背對諸人。今日得了個機會,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只見那素衣女子原地垂首半晌,再抬頭時眼風已是深冷。小汪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還沒反應過來,清淡的聲音已送到了他的耳邊:“何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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