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要比在南邊的上京冷,如今也算是深冬,樹枝上光禿禿的,這地方卻一場雪也未下過,入目的滿是荒涼之感。
“拿著,西邊起風(fēng)了,小心受涼。”
低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南晰回頭就見宋子淵牽著馬,一手捧著手爐,還偏要裝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望著西邊就是不看她,從心底覺得好笑,也沒忍著笑出聲來,于是面前這個故作高深的男人,耳朵浸染了可疑的粉紅,撇撇嘴,還理直氣壯轉(zhuǎn)過頭來質(zhì)疑她,
“笑什么?讓你拿著,拿著就是?!?p> “是是是,哥哥說的話,妹妹豈敢不從?!?p> 就這么一句,堵住了宋子淵接下來想說的話,支支吾吾的,只好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不過倒是沒曾想到,這黑風(fēng)寨以前的當(dāng)家居然是個女人?!?p> 他們兩個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一眾侍衛(wèi)并奴仆,也只遠遠地跟在他們后面,
“女人又如何?”
抱緊懷里的手爐,南晰似乎望著遠處的山脈,但你若仔細的瞧,她的眼中并沒有焦距。
“心生敬佩,如今這世道,像這般的女子并不多見,且異常難得。”
“那深閨中的女子,若是有選擇,也能像男子一般做出一番事業(yè),只不過沒有選擇,終此一生,就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天地,為男人爭風(fēng)吃醋,明爭暗斗,變得麻木,愚昧,而這不正是你們男人想看到的嗎?”
有感而發(fā),南晰忽然覺得她不應(yīng)該只執(zhí)著于對顧元碧和杜不重的仇恨,她見過更廣闊的天地,而那兩個人注定只會是她腳下的階石。
她也曾十分痛恨上天的不公,如今卻又感謝上天的公平,她獲得了那些記憶,譜寫了不同的人生,如今她有這份能力也合該爭上一爭,為這天下的女子說上一兩句話。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或許是什么觸動了自己的心神,才導(dǎo)致她有些情緒外漏,卻也知道不該評判暫且算的上無辜的宋子淵,正算打破這份沉默,宋子淵卻突然開口,
“對不起,但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南晰措手不及,明明是她蠻不講理,她張了張嘴,卻被宋子淵接下來的話打斷,
“無論是閨閣之中,還是如同這前任寨主一般的女子,都該活的肆意逍遙,只憑自己的意愿活,她們?nèi)羰窍胍姀V闊的天地,便去見,她們?nèi)粝胱龀鲆环聵I(yè),便去做,若想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便在一起,這,才是我想看到的?!?p> 描述的畫面是顧南晰能想到的最好的未來,但她有些不明白,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但硬要說的話,或許是因為我的母親,她,是位溫柔又強大的女子?!?p> 短短兩句話,顧南晰卻在一瞬間,感覺到了這其中所蘊藏的悲傷與痛苦,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宋子淵,于是她扔下手爐,一把攬過宋子淵,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懷抱,這是顧南晰這輩子和記憶中做過的最出格的舉動。
那天的宋子淵,突然哭的像個孩子。
漫天的雪花灑落大地,美的讓人窒息,回到溫暖的室內(nèi),縱然如宋子淵這般的厚臉皮也為之前的行徑感到了一絲的不好意思,對顧南晰倒是照舊如往日那般噓寒問暖,但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珠,卻怎么也不肯和顧南晰對視。
“咳,那什么,你好好休息,外邊的雪下的這樣大,估計這幾天也不好,再外出打聽消息了,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兩個慢慢來,就是。”
腦子有些遲鈍,宋子淵反應(yīng)過來最后一句話似乎帶了歧義又連忙咳嗽兩聲,接著說,
“那什么,我先去和掌柜的聊聊,說不定能問出什么,你若是餓了,就喊小二先上菜,不用等我。”
說完不等顧南晰回話就自己關(guān)上了房門。
聽著門外傳來木質(zhì)地板響起的吱呀聲,顧南晰突然覺得心情很好。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才有時間好好的梳理,得到的消息,搖搖頭讓自己注意力集中些,起身來到桌旁,從行囊中取出紙筆,將這些天收集到的線索,一條一條的羅列出來。
首先說這城中局勢,如今這城中最大的官兒當(dāng)屬前些年告老還鄉(xiāng)的趙太守,據(jù)宋子淵說,這趙太守是永熙元年進士,一舉高中探花,當(dāng)年也十分得皇帝賞識,一路高升直至做了戶部尚書,于三年前告老還鄉(xiāng),因政績可圈可點,承皇上隆恩,賞了太守的官職,算是給他養(yǎng)老。
而北冥的縣令,是三年前中的進士,沒什么背景,就被派到此地做官。
如此,這太守和縣令,倒是同時上任。
黑風(fēng)寨在此處肆虐,是五年前的事,縣令七月到任,八月帶士兵前去圍剿,結(jié)果命卻交代在了那里。
三個月后,現(xiàn)任縣令出現(xiàn),說是與黑風(fēng)寨達成協(xié)議,百姓雖心有怨念,但無處說理,如此兩年,成了如今局面。
照那位大娘的說法,黑風(fēng)寨原先也不像如此行事,且當(dāng)家還是一位女子,偏愛紅裝,每次出來劫掠都紅紗蒙面十分颯爽,最愛干些劫富濟貧的事,由此,當(dāng)年昆侖山脈近處的幾座村莊,和寨子相處的還算和諧。
不過三年前有位富家公子被那女子劫掠上山后,他們便再未見過這位女當(dāng)家了。
再說黑風(fēng)寨現(xiàn)任當(dāng)家,具匪徒所言,這位當(dāng)家參與過縣令圍剿一事,而那位富家公子被劫掠,卻是三年九月份的事,那這如今的當(dāng)家,應(yīng)當(dāng)和這位富家公子就無甚聯(lián)系,至于為何這位女子從那時就再未出現(xiàn),她暫時還無頭緒。
如今他們要緊的便是先要弄清,這位縣令是否真的存在,若是如她所猜測的那般,這縣令是被杜撰出來的,那這位太守的嫌疑可就大了。
理清了思緒,這就將這團紙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火盆子里,見化成了灰燼,她就起身走到窗口,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大拇指輕輕摩擦食指,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