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探花
元光五年,三月初六,大夏建安城東市放榜處熙熙攘攘圍了很多人,今天是科考放榜的日子,過了今天有些人就會飛黃騰達(dá)而有些人則還是籍籍無名。辰時三刻,禮部官員張榜布告,榜單上密密麻麻寫滿了考生的名字與籍貫。本屆的考生們圍著榜單緊張地尋找自己的名字,不多久有人興奮高呼也有人黯淡哭泣,這一場考試決定了他們將來的命運,屬于榜單上的人他們將來都會成為帝國的官員,為這個帝國的運轉(zhuǎn)獻(xiàn)出自己的才華。
建安城今天的話題注定與那張皇榜有關(guān),城內(nèi)有名的酒館東來居里人們高談闊論,講述各自聽來的傳聞以及考試的內(nèi)容。
“聽說這次殿試是最難的,兩個時辰內(nèi)要答策問、明經(jīng)和詩賦三張卷子,以前都是分開考錄?!?p> “我家鄰居的侄兒也參與了這次考試,聽他說這次考試嚴(yán)格的不得了。這次雖然只考一科但是本屆卻是有史以來最難的一次,光明經(jīng)就分墨義和貼經(jīng),等于兩個時辰做四張卷子?!?p> “那可不,這次是陛下登基來第一次親自主持殿試,比三年前那次隆重多了,傳聞殿試還是陛下親自監(jiān)考?!?p> “誒,你們聽說了沒有這次進(jìn)士榜中居然還有未及冠的少年。”
“不會吧?一般的進(jìn)士科能考中的最年輕的都臨近而立之年,何況是這次的恩科。”
“本朝只有康帝在位的時候出過一名弱冠狀元,看來這個記錄要改寫了,不知這位少年英才是何許人?長什么模樣?”
“我也是聽說的,我的堂兄是翰林院的編纂,聽他說這次陛下欽點之后發(fā)現(xiàn)居然有這等少年英才很是震驚。明天考取的士子們會在禮部和吏部的帶領(lǐng)下入宮謝恩,按照以往的慣例考取的士子們會游園賞樂,到時候就知道是什么模樣了。”
酒肆茶樓里均是對此次科考的討論,尤其是對那位未及冠而入榜的少年展開討論。
三月初七,辰時。此次科考及第的士子們跟隨禮部和吏部的官員從正陽門入宮,于集英殿玉階下分列數(shù)排,高階上禮部尚書孫康手持名冊高聲道:“丙戌年恩科一甲及第,狀元涿郡鐘皓,榜眼溧陽劉崇,探花寧州云清之,入殿覲見?!?p> 人群中走出三人,為首一人頭發(fā)花白,頦下微須,頗為精神。第二人一身醬紫色錦袍,面上滿是容光煥發(fā)志得意滿之態(tài),年紀(jì)卻似而立之年。令臺階下眾人矚目的卻是第三人,那人一身素藍(lán)色錦衣,容顏清俊,只束發(fā)未及冠,不似前兩位面帶喜色,他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只是跟在后面延玉階而上。
此次科考的士子們彼此相熟的人并不多,早就聽聞前三甲有人未及冠,此次得見真容不由得竊竊私語。
三人行到集英殿內(nèi),并排垂首而立。大殿兩側(cè)各有當(dāng)班的六部官員,殿上龍椅坐著當(dāng)今天子。
“哪位是今科狀元?”皇帝的聲音清亮,語調(diào)很是親切。
“臣鐘皓叩見吾皇,吾皇萬福金安?!鳖^發(fā)花白的鐘皓上前行禮叩首。
“平身?!蹦贻p的皇帝拿著一張卷紙緩緩道:“你的墨義、帖經(jīng)答的上佳,看來你的詩書極通這很好。江霖你帶他入翰林院出任編修一職。”
官員中翰林院大學(xué)士江霖走了出來領(lǐng)命,鐘皓拜謝君恩后退至一旁。
“劉崇!”
“臣劉崇拜見吾皇,恭祝吾皇圣安?!?p> “你的這篇《晚山行》寫的很好,由景及人,由人及事,不知百姓們是否都如你所寫的一般安居樂業(yè)?”
“啟奏陛下此篇詩作是微臣游歷江左所見所感,人們?nèi)粘龆魅杖攵?,漁歌田園極為愜意??梢姳菹轮螄蟹??!?p> 皇帝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讓劉崇退到一旁。拿起一張卷紙掃了兩眼視線盯在大殿中的少年身上。少年微微頷首,身體紋絲不動的立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云清之。”皇帝盯著少年仔細(xì)看了一會兒忽然喊道。
少年保持著頷首的姿態(tài)跪下道:“臣云清之參見陛下?!甭曇糨p柔平和沒有一絲顫抖,也沒有說什么祝禱詞匯,老練地如同一位久經(jīng)官場的老人,無不令人側(cè)目。
“你上前來?!?p> 云清之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再度跪下,微微頷首,姿態(tài)從容。
“你今年多大了?”
“稟陛下,臣是丁卯年生人,今年十九?!?p> “才十九歲但是答的策論卻不輸當(dāng)朝官員。本朝只有祖父在位時才出了一名弱冠狀元,你還年輕卻能有這般才干著實難得。抬起頭來讓孤看看?!?p> 云清之緩緩抬起頭毫無畏懼地看著高高在上的皇帝?;实圩⒁曋魄逯读讼律?,旋即問道:“你是哪里人?”
“稟陛下,臣祖籍寧州?!?p> 皇帝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云清之,沉默了一會兒便吩咐禮部尚書宣其余進(jìn)士覲見。
皇帝對余者并不像對前三人那樣仔細(xì)詢問,只是對其中幾人略有點評,待到點評完畢又囑咐幾句后此次科考中第的所有人便齊齊向陛下行禮,三呼萬歲,再由禮部領(lǐng)出,直至集英殿西偏殿。
集英殿內(nèi)已經(jīng)擺設(shè)了許多桌案,上面布滿了茶果。
“皇恩浩蕩,陛下特賜宴飲諸位隨意坐,待會兒劉相將代表陛下與諸位共享。”禮部尚書宣布完便退了出去,余下眾人不知如何是好。此時主位之人尚未到來眾人怕失了禮數(shù)也不好就坐,只得站在原地面面相覷很是尷尬。沒多久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眾人開始紛紛互相聊起天來,聊著聊著眾人便竊竊私語談起云清之,這群人中除了云清之外最小的也接近而立,沒有人會不對這樣一位少年感到好奇。
只見那位少年站在窗邊也不與周圍的人說話,只是安靜地注視著殿外的梨樹。那株梨樹花開正茂,堆瓊層層,空氣中彌漫著淡淡梨花香。
“云兄弟。”榜眼劉崇走了過來喚道。
云清之拱手行禮,“劉大人!”
“哎!什么大人,咱們同科折桂份屬同門才是。在下比你癡長幾歲,便喚你一聲云弟可好?”
“承蒙不棄,可在下出身微寒比不得劉大人出身高貴,您這可是折煞我了,如不棄便喚我清之吧?!?p> 劉崇擺擺手,笑道:“哪里的話!英雄不問出處,清之這般好的才學(xué)我可還要同你討教討教呢,再者將來入仕你我還需互相扶持?!?p> 云清之也不接話茬,只是略帶尷尬和羞澀地淡淡一笑。
說話間劉相便來到集英殿,眾人紛紛上前問好,劉崇拉著云清之上前說道:“劉相安好!”云清之也隨即作揖道:“劉相安好!”
劉啟看了眼劉崇微微頷首,對他身邊的云清之頗為趣味的打量一番?!霸乒有⌒∧昙o(jì)便能高中三甲,不知尊師是哪位賢才?”
“晚輩授業(yè)恩師并非大家,且已故去多年。”
“噢?那云公子可是天賦異稟啊!”劉啟微笑道。
“劉相說笑了,晚輩年少時曾游歷諸地,與一些學(xué)者有過交流,獲益匪淺?!?p> 劉啟點點頭,“云公子謙虛了!”言畢便轉(zhuǎn)身離去。
見劉啟走遠(yuǎn)劉崇道:“看來我爹還蠻喜歡你這個后輩的。”見云清之投來驚異的目光,劉崇笑道:“清之見笑了?!?p> “我雖知劉兄出身高門卻不知你是劉相之子?!?p> “這沒什么值得說的,改日我請你過府一敘,領(lǐng)你同我爹好好說說話,也好謀個好職位。”
“我們不是還要經(jīng)過選試么?”
劉崇笑道:“此話固然不假,但是將來的出路想要更好些有些交際還是要的,清之你還年輕,有些官場上的事情你還不懂,回頭我再和你細(xì)說?!?p> 還未等云清之開口詢問幾名進(jìn)士湊過來恭賀兩人,其中有兩人對劉崇言語上極為討好,云清之見狀覺得無趣,便悄悄走到一旁角落里。
“小探花郎似乎對這種場合并不感興趣啊!”云清之聞聲轉(zhuǎn)而看見頭發(fā)花白的狀元鐘皓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云清之急忙作揖行禮,鐘皓還了一禮,眼神看著劉崇那堆人道:“小兄弟為何從那堆人當(dāng)中抽身而出呢?”
“我不善言辭?!?p> “真的嗎?”云清之瞧著鐘皓看自己的眼神活像只老狐貍,“我覺得小兄弟是不喜歡那種氛圍吧?”
此時兩人站在大殿極為偏僻的角落,周圍并無旁人,云清之道:“那先生為何站在這里?那邊似乎更熱鬧些。”
“我年紀(jì)大了怕吵!反倒是你明明是個少年為何像我這個老人家一樣。”
“既然老先生都說我像你一樣,此時自然與你想法也是一樣!”
鐘皓被云清之逗笑了,還想說些什么宴會便在劉相的主持下開始了,兩人只好回到大殿宴席上。
按照名次頭甲三名自然是坐在最矚目的位置,這是屬于他們的榮耀。劉相客套了番話便同敬了在場眾人一杯酒。云清之不善飲酒,只淺酌一杯便擱下杯子,正想著怎么以茶代酒的時候,一個小內(nèi)侍跑了進(jìn)來打斷了喧囂,宣了陛下口諭著令自己去面圣。在眾人夾雜著羨慕、驚訝、嫉妒的眼神中云清之隨內(nèi)侍出了大殿。
小小插曲后大殿內(nèi)又恢復(fù)了喧囂,劉相那晦暗不明的眼神看著空置的位置彎了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