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邙山夢
異人自中垚城向南而行,走了三日,依舊在中州地界。為避人耳目,異人遇城不過,遇村不穿,夜晚都宿在荒郊野外的破廟或廢宅之中,餐風飲露,篝火伴食,自是艱苦異常。
夕陽西下,晚霞如血,異人騎著白龍駿逐漸行到邙山之下,卻見不遠處密林中有幾間守陵屋舍樣式的破敗瓦房,便牽著白龍駿準備在此留宿一宿,白龍駿忽然仰天長嘯,抗拒不前,意欲轉身回走,異人早知白龍駿頗有靈性,見它如此異常,便知此地必有蹊蹺。然則夜色已降,四下荒茫,另尋他處,已然來不及。異人只得硬托著白龍駿,隨它一同走到瓦房外,將白龍駿系在房外一尊石像上。異人見石像相貌有異,便取出火折,點火探望,卻見這石像不是尋常所見的石像,雕刻的卻是古書上曾記載的異獸“白舍渡魂”。
所謂“白衣渡魂”,乃是身披白衣素袍的無面黃鼠狼,“白衣渡魂”手提“夜盞”于夜間潛行,收集天地間的孤魂野魄,將他們引到魂冢?!耙贡K”便是“暗夜幽盞”的簡稱,形如蓮花燈,遇夜釋放藍色幽光,神似鬼火,可吸引及收納魂魄。
此處在邙山腳下,邙山背山面河、地勢開闊、土層深厚,被認為是死后長眠的理想之地,素有“死葬北邙”一說,故而,邙山之上古墓眾多,“無臥牛之地”。
看到此情此,異人不禁背后一涼,心想今夜怕不得安生了。
既來之,則安之。異人燃起一堆篝火,吃了幾口干糧,飲了一小壺烈酒,便躺在干草之上漸漸安睡了。
至子時,一夜陰氣最重之時,屋外的石像忽然泛起幽光,卻見一個活生生的“白衣渡魂”從石像中走出,面目模糊,不辨五官,右手提著一盞“夜盞”,朝著遠處而去,瞬間天地之間魂魄飛舞、流竄,仿佛流螢一般,魂魄在空中快速游走,激起道道白光,如白練一般。游魂紛紛鉆進“白衣渡魂”所持的“夜盞”之中,隨著進入“夜盞”魂魄增加,“夜盞”逐漸擴張,藍色幽光也逐漸強烈。“白衣渡魂”四處游走,“夜盞”愈加飽滿,逐漸綻放。“白衣渡魂”轉了幾圈,“夜盞”已滿,便回身朝石像走去。“白衣渡魂”路過白龍駿的身旁,白龍駿雙眼睜得老大,如銅鈴一般,眼中竟是驚恐,馬唇張開,卻無法發(fā)出嘶鳴?!鞍滓露苫辍毙兄廖萸暗氖袂?,忽見屋中的異人,輕輕用手一招,異人的魂魄便脫離軀體,嗖的一下進入了“夜盞”之中。“夜盞”之中如無邊瀚海,昏暗一片,無數(shù)的魂魄在其中飛行、流竄。“白衣渡魂”便逐漸與石像融為一體,石像的幽光逐漸消失,恢復平常?!鞍滓露苫辍碧嶂耙贡K”來到不周山下,不周山聳立在云端,直通天界,山中無數(shù)穴室,關押著“白衣渡魂”從塵世間搜捕而來的魂魄。“白衣渡魂”將“夜盞”中的魂魄釋放出來,魂魄便四下分散,分別被夜叉逮著分送道不同的山頭,不周山的三個山頭都有說法,一曰貪部、一曰嗔部、一曰癡部,合成三垢,夜叉根據(jù)魂魄死前所犯之罪,依次分送關押,只有不犯三垢之罪的魂魄才可以循著不周山直達天界。
異人身邊的魂魄紛紛被送往三垢關押,而自己仍然立于立于原處,不知該去何處。正在此時一個巨大的身影從不周山間浮現(xiàn),來者足有百丈之高,人首蛇身,滿頭赤發(fā),坐騎兩條飛龍。來者對異人說道:“我是不周山神共工,你命不該絕,將來必將統(tǒng)一五國,為萬民共主。小神不敢久留貴人,便遣白舍渡魂送你出去吧!”。“白舍渡魂”得了共工指示,將手中“夜盞”擱在地上,前面引路領著異人出了魂冢結界。
翌日清晨,異人從睡夢中醒來,見身旁篝火已熄,屋外白龍駿俯首自顧吃草,忽又想起昨夜夢境,想到“統(tǒng)一五國,為萬民共主”的話語,便覺可笑,以為不過一荒誕之夢罷了。
異人起身來到屋外,瞟了一眼屋外的石像,卻見“白舍渡魂”手中空空如也,暗自大驚道:昨日分明見得手提一盞“夜盞”,今晨為何不見了?心中隱隱不安,便起身上馬繼續(xù)朝南而去了。
五行戰(zhàn)國,天地間妖怪橫行。這些妖怪細分之下可歸為三類——妖、精、怪。所謂“怪”,不尋常之事物則為“怪”,譬如下文即將提及的“飛魚”,魚身而有雙翅,不同于常見之魚,故而為“怪”;所謂“精”,有性靈之物則為“精”,“精”未必是怪,比如“樹精”就可以是尋常之樹,“精”的最主要特征是可通人語,白龍駿雖靈性異常,但不可說人言,還未成“精”;所謂“妖”,人之假造則為“妖”,“妖”的特點是可以化為人形,自然比“精”又高級了一個階段。凡“妖、精、怪”修成正果,則為“神”?!吧瘛碧攸c是可以永生或者長生(三千年以上)。上文的共工已然成神,而白舍渡魂尚處于將神未神的階段。異人作為黃龍的神裔,真身是異獸,有人形,可說人語,而壽命有終,本應歸為“妖”的范疇,但其祖先又是“神”,故而又不是尋常之妖,稱之“神裔”彰顯區(qū)別。
五行神裔擁有“神”的高貴血統(tǒng),為保持血統(tǒng)純凈,千百年來便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就是神裔通婚的對象只能是神裔,不能是常人或其他妖、精、怪。故而千百年來,五行神裔之間聯(lián)姻頻繁,各家之間多多少少都沾親帶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