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宣做了一個夢,夢里她站在甕市街道上,足以容納十幾人的高臺之上正跪著謝氏一族,他們雙手被鐵架鎖著,囚服上血痕無數(shù),觸目驚心。
盡然他們已經(jīng)深陷囫圇,卻依舊挺直脊梁,無懼生死,錚錚鐵骨的軍人氣息在這一刻展現(xiàn)。
劊子手整裝待發(fā),只等高臺前高官一聲令下便揮起他們手里的大刀,刀鋒鋒利無比,透著殺戮之氣。
樓宣大喊住手,卻怎么也發(fā)出聲音。頃刻間,一顆顆頭顱滾落,熱乎乎的血液從脖頸處涌現(xiàn),受不了驚嚇的老百姓紛紛轉(zhuǎn)頭。
一波殺完,再上一波,收尸人麻木的將尸體扔進竹簍筐子里,直到高臺下再無身穿血紅囚衣之人。
她身體忍不住的顫抖,撕心裂肺的痛苦充斥著每一寸肌膚,正無所適從之際,高官轉(zhuǎn)了身,樓宣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竟是樓萬樓。
下一刻,樓宣猛然立起上身,雙目驚魂未定,隨著她大口呼吸小胸脯上下起伏不定。
正拎干巾帕的翠竹一轉(zhuǎn)身,見樓宣挺尸般直勾勾的看著她,嚇得三魂散去兩魂。
半晌,她抬起手在嬌顏前晃了晃,這時候,樓宣才意識到剛剛的經(jīng)歷只是一場夢,墨色的眸子轉(zhuǎn)動一下,原本繃緊的身體瞬間松弛下來。
太可怕了。
喉嚨干涸的厲害,嗓音沙啞:“水.....”
站在八仙桌旁的翠松聞言,連忙往兔壕天釉茶杯添水,端給樓宣。
翠竹與與翠松在一旁靜候,翠竹開心說道:“小姐,你終于醒了,您是不知道,剛您一直在夢魘,嘴里說著聽不懂的胡話,說什么不可以殺,住手.....,小姐您這是夢到什么了”翠竹迷惑的眼神中透著擔憂。
一想到夢里的畫面,埋在心里的恨意隱隱外泄,眉宇間似染上薄霜,就連平日里有些粗心的翠竹也能感到樓宣的不對勁。
樓萱不語,慢慢按下心中的戾氣,就著盞沿輕輕呡了一口,甘露入口,一股溫潤清淡的花香充斥著唇齒間,漆黑的眸子一頓,垂眸見淺褐茶水底沉蕩著幾片玫紅花瓣,這不是她平日里喝的茶。
“您當時昏過去了,幸好秦王來的及時,不然......”翠松說到此處,眼眶紅潤,握住樓宣的手:“小姐,您已經(jīng)可千萬不要折騰自己的身子了,夫人若知道,定又要心疼了?!?p> 所以她現(xiàn)在是在秦王府咯。
對了,母親怎么樣了?
“瑞大夫可有去看過母親?”樓宣問道。
“已經(jīng)去過了,不過瑞大夫回來什么也沒說,只道等姑娘醒了去找他”翠松回答。
“以翠竹看,他定是在故弄玄虛”,翠竹臉微紅:“奴婢從未見過像他這樣大夫,紅唇皓齒,膚如凝脂,貌美的不像話,若不是見此人有喉結,奴婢定以為他是女子裝扮。關鍵是他很年青,看上去比咱們大不了幾歲?!?p> 樓宣看看了看翠竹,然后將目光落在翠松的臉上。
翠松點點頭,贊同翠竹的話:“奴婢也覺得瑞大夫的年歲著實小了點,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他替小姐把脈的手法到還挺老練,奴婢按他的指示只按了按您的手指,您便能很快醒來。什么藥都沒服用?!?p> “那也不用瞞著吧”翠竹嘟著嘴,不予茍同。
“或許瑞大夫自有考量呢”翠松淡淡說道。
在醫(yī)術的好壞上翠竹與翠松發(fā)生了分歧,樓宣額頭微皺,記得前世宮里的人描述,這瑞大夫應該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怎么會如此年青?
難道是易容術?
樓宣掀起被褥,準備下床,卻被翠松制止:“小姐,您身子還沒好呢,瑞大夫囑咐.......”
“幫我更衣”樓宣說道,聲音不容置疑。
“這......”翠松遲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然翠竹說道:“按照小姐說的做吧,反正有松姐姐口中的神醫(yī)儒大夫呢?!?p> 翠松怒蹬了一眼翠竹,簡直拿姑娘的身體開玩笑!
兩人的小動作樓宣看在眼里,嘆了一口氣,嘴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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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初時分,天蒙蒙亮,魚肚皮白的天空上,淡淡的月亮猶掛在一角,像個影子。
經(jīng)過一夜的暴雨洗滌,滿庭的枝葉光亮翠綠,猶如重獲新生一般在朦朧的天色下悄悄成長。
青石板磚鋪成的小道,留下一攤水漬,深深淺淺。瑩瑩水光中反射出一道身影,少年憑空而躍,手中寶劍隨之出竅,他身輕如燕,寶劍如同他身體的一部分,靈活的舞動,劍鋒所過之處一片凋零。
末了,低矮松散黃楊叢邊緣被修整的似刀切一般,整齊且不容一絲毛疵,與院子其他樹植遙相呼應,平添幾分肅殺之意。
“好好.......”翠竹第一次見人耍劍耍的如此飄逸雋永,不由得鼓起掌來。
翠松連忙扯了扯車翠竹衣袖,才止住翠竹那興奮的聲音,低聲說道:“這里是秦王府,不是咱自己府邸,若驚擾了秦王,怕是連小姐都保不了你。”
翠竹吐了吐舌頭,自知失了禮,安靜的站在到樓宣身后。
早在三人踏入后院的那刻起,蕭赫便已然知曉,包括翠松與翠竹的說話也一字不落的入了他的耳。
他轉(zhuǎn)身接過身邊暗衛(wèi)遞來的巾帕,往八角蘭亭走去。
那里早已有一人獨自品茶,少年星眸淡雅如霧,一身淡青竹紋流光月袍,流蘇玉牌系與腰間,優(yōu)美如櫻花的紅唇,因沾著淡淡茶漬泛著誘人的光澤,那骨節(jié)分明玉指輕輕捏著白瓷釉茶碗肚,舉手投足見盡顯優(yōu)雅從容。
正是樓宣尋找的瑞陽。相比他一塵不染的清姿,秦王一身玄黑勁裝,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入幾縷烏發(fā)中,蘊藏著銳利的黑眸下是輕呡的薄唇,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無可挑剔,修長高大的身材宛如黑夜里鷹,孜然獨立間散發(fā)著傲世天地的王者氣息。
兩人一仙一邪,坐在一起竟沒有絲毫違和之感。
只怕在全晉國內(nèi)都找不出此氣度的貴公子。
樓宣知道這秦王府并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清冷和安靜,他們的一舉一動早皆已入了別人的眼,隨意她沒有責備翠竹。
“你們在這里等著”樓宣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