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廷琛幾乎是在熟睡的狀態(tài)被吵醒的,房間里厚厚的窗簾已經(jīng)被拉上,透不進(jìn)一點光,黑乎乎的像是仍在晚上。可桌上電子時鐘上卻明確顯示著,現(xiàn)在的時間已經(jīng)是早上十點了。
蘇廷琛想假裝聽不見睡過去,這惱人的敲門聲片不識趣,一下下的像緊箍咒,吵得他頭疼。
無可奈何,蘇廷琛一把掀開被子,陰沉著臉。
現(xiàn)在誰都別指望他,一個今天凌晨兩點才下飛機(jī),接近六點才入睡的人能有什么好臉色。更何況,今天還是春節(jié)假期的第一天,睡個好覺不該是奢侈。
蘇廷琛怒沖沖地拉開門,冷冷看著江棠棠愣在半空中的手。
江棠棠被蘇廷琛身上散發(fā)的瘆人氣場逼退了一小步,哦嚯,看他這便秘十年的臭臉,此人心情一定很差。
「干什么!」
嘶,這冷冰冰的語氣,比外頭的寒潮還叫人發(fā)抖。
江棠棠知道擾人清夢是大罪,急忙指著客廳大聲說:「不是我找你,是你哥找你!」
「我哥?」蘇廷琛仍處于休眠期的腦子像被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冰水,清醒了過來。
他側(cè)過身,只見沙發(fā)上,一個男人帶著他再熟悉不過的爽朗笑容,朝他揮了揮手:「小琛琛?!?p> 「噗嗤…」江棠棠忍不住笑了,小琛琛…媽耶,這冰山的小名也太可愛了。
忽然,她覺得頭頂涼颼颼地。哎哎哎,不用看也知道,那位小琛琛又在用他的眼睛制造暴風(fēng)雪了。
江棠棠頭沒那么鐵,急忙溜走了。
客廳里,蘇廷琛已經(jīng)披上了米色的羊毛開衫坐在了他常坐的單人沙發(fā)上,他的對面則是那個自稱是他哥哥的男人。
神隱了一陣的江棠棠給男人送上了一杯溫水,借機(jī)打量起男人來。
這個男人看約莫三十來歲的樣子,頭發(fā)理得很短,跟蘇廷琛一樣都是長臉,只是他的下頜更寬,高鼻梁,薄唇,濃眉大眼,比蘇廷琛多了幾分堅毅的味道。
男人像是察覺到了江棠棠審視的目光,他對江棠棠點點頭,微微一笑。
哇嗚,這個笑可太陽光了,燦爛又有一點點的少年氣。江棠棠敢打包票,十年前,這個男人絕對是風(fēng)靡全校的校草級陽光男孩。
江棠棠看傻了眼,蘇廷琛心氣不順地咳嗽了一聲。江棠棠如夢初醒,朝著蘇廷琛皺了皺鼻子,唉想近距離多看幾眼帥哥都不行。
她左右看看,總覺得自己呆在這里很是多余。笑著說:「我出去買點東西,你們慢慢聊?!?p> 江棠棠穿上了衣服,拉開門差點被冷空氣逼退。大年三十,又冷又潮,外頭的商店也關(guān)了大半,她無處可去。沒辦法她只能躡手躡腳上了樓,小心打開門,避開了地上的水泥,油漆,鉆進(jìn)了自己的小窩。
床雖然搬下去了,可那片厚實地毯還留著。往上一坐,連上樓下的WiFi,刷刷手機(jī),看看劇倒也是逍遙快活。
樓上輕松隨性,樓下就是另一派景象了。
空調(diào)盡職盡責(zé)地吹著暖風(fēng),“哄哄”的制熱聲成了客廳里唯一的聲音來源。
枯坐了一陣,蘇廷琛還是放棄了,沒有什么比跟檢察官玩沉默更愚蠢。
「你來,有什么事?」
「叫哥!」蘇廷璋糾正道:「大年三十我來看我弟弟還要有理由?哦,剛剛那個女孩是哪位,看著挺不錯的?!?p> 蘇廷琛:「室友」
頂著蘇廷璋玩味的眼神,他淡定地說:「房東樓上的廁所漏水,讓那女孩下來合租一陣子,上面整修好了就搬回去。我跟她就是室友關(guān)系?!?p> 蘇廷琛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對面的男人,心里有點懊惱。奇了怪了,本來也沒什么事,他解釋這么多干什么。
蘇廷璋也沒再追問,本來他今天來這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查寢。他看向蘇廷琛,臉上掛著如沐春風(fēng)的笑容,說道:「阿琛,你的禮物我們都收到了,大家都挺高興的。」
蘇廷琛瞇了瞇眼睛說:「都高興?你這么說,爸爸又把東西仍垃圾桶了?!?p> 雖然知道這是正常操作了,可想到蘇廷琛還是覺得心里不大舒服。
蘇廷璋連連擺手:「不不,爸爸打開了,但他最近血壓高,醫(yī)生不讓喝酒,就只能送給吳阿姨了?!?p> 「吳阿姨…行吧,總好過扔了?!箙前⒁淌沁@幾年才來的蘇家,蘇廷琛跟她不熟,印象中是個話不多的女人。
蘇廷璋搓著手掌,嘗試著開口:「其實爸爸最近也念叨你呢?!?p> 「你讓他放心,我在外頭安分守己,沒惹事。今年還給公司賺了不少錢,又升了一級。」蘇廷琛公式化地上報著,想了想笑著說:「我想他對這些應(yīng)該沒興趣?!?p> 「阿琛…」蘇廷璋輕聲叫著,只覺得一陣酸楚在心里翻涌。弟弟跟爸爸關(guān)系向來不親近,兩年前的那件事讓兩人的關(guān)系更差了。他作為長子大哥卻毫無辦法,怎么讓人不沮喪。
「阿琛,今天是年三十,你跟我回家吃頓年夜飯吧,你都兩年沒回來了?!固K廷璋頓了頓說:「媽媽跟爺爺很想你。」
提起爺爺,蘇廷琛金絲眼鏡后的眼睛閃了閃。但他很快地壓下了高漲的情緒,大笑著說:「我?還是不用了吧。今天是個適合闔家歡樂的日子,我這個狼子野心,忘恩負(fù)義,還一身銅臭的廢人還是不要給家里添堵了。」
「…阿琛」
蘇廷璋默然了,爸爸兩年前的氣話,果然還是被他記在了心底。
「爸爸說的沒錯。」蘇廷琛慢悠悠地接過了話頭,他看向蘇廷璋,緩緩地說:「別說爸爸,你呢,在你心里真的對我沒有一點介意?我當(dāng)時差點就…」
蘇廷璋坐直了身子,沉聲打斷了蘇廷?。骸赴㈣?,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再怎么樣你都是我弟弟?!?p> 蘇廷琛冷笑,看向了一旁的貓爬架,從幾乎抿成一條線的嘴唇里擠出幾個字來:「神特么你是我弟弟!」
氣氛又陡然降入了冰點,讓人不適的尷尬像病毒開始蔓延看來。
蘇廷璋看向沉默弟弟。他的眉毛倔強地蹙緊,遺傳自媽媽的漂亮嘴唇咬得死緊。從小蘇廷琛心思就重,心里難受了對誰也不說,就是這樣悶在心底,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有時候他覺得阿琛像是把自己鎖緊了柜子里,明明他小時候還特別喜歡找自己玩火車來著,現(xiàn)在怎么漸行漸遠(yuǎn)了。
蘇廷璋嘆了一口氣,看來今年年夜飯,家里的位置還是會空出一個。
「阿琛,你不想回去我也不逼你。只是你有空就多回家看看,爺爺?shù)降资前耸鄽q的人了,還安安穩(wěn)穩(wěn)過幾個年,誰都說不準(zhǔn)。」
蘇廷琛僵硬的臉部線條松動了一些,他點點頭:「我每隔一個月都會跟他見面,他罵我還是那么中氣十足。」
蘇廷璋笑著說:「別說罵你了,罵我也是一樣。」
兩兄弟想起那個滿頭銀絲的小老頭,一手拄拐,一手指著鼻子罵的姿態(tài),心領(lǐng)神會地笑了。
蘇廷璋跟蘇廷琛又聊了一會,就準(zhǔn)備打道回府了。
雖然此行沒能讓蘇廷琛回家,但看剛剛那個女孩,蘇廷璋倒是欣慰了許多。至少,阿琛今年不用自己吃年夜飯了。
蘇廷琛把蘇廷璋送到門口,蘇廷璋在他身邊停下腳步,沉聲說:「阿琛,其實對于那天的事,我不是一點都不在意?!?p> 蘇廷琛抓著把手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蘇廷璋又說:「如果那天,你沒想開,做了什么。我當(dāng)時肯定會想盡法子,爭取給你判重刑。」
蘇廷琛愣了愣,低低地說:「這句話聽著倒還舒服?!?p> 蘇廷璋一拳錘在蘇廷琛的肩膀上,想把他那頑固的腦袋敲醒似的,他的力道很大,敲得蘇廷琛生疼,臉都縮在了一起。
蘇廷琛真實的反應(yīng)讓蘇廷璋心情大好,他攬過弟弟的脖子,把他一頭黑發(fā)撥亂,念叨著:「還好你沒做,對了多顧著點自己的身體,剛剛看你從里邊出來,還以為看見了鬼,臉色這么差。你看看才幾歲,都有白頭發(fā)了。我說你,沒事少熬夜,多睡覺。」
蘇廷琛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了一句:「最后那句話,同樣也要送給你?!?p> 論起熬夜,蘇廷璋跟不遑多讓。
蘇廷璋惡狠狠地說:「要你管!」
蘇廷琛看著蘇廷璋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原來壓在心里的那塊大石頭好像變小了一點。
仍舊是沉甸甸的,可好歹不再那么讓人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