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腹中暖和的藥湯順著喉嚨在腸胃中回蕩,一陣陣熱流從胃中向周身蔓延,王吾深深呼出一口熱氣。
“媽的,黑風(fēng)寨那群狗日的是真狠啊,要不是我練不得武,說什么我也要給狗哥你報仇?!迸4罅藓薜氐馈?p> 這少年原來叫做牛大力,卻是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
“無事就好,君子報仇十年未晚,這個仇往后自然是要報回去的。”王吾仔細(xì)翻閱著腦海中記憶,便知道了牛大力的身份。
他和王吾一樣,也是寨子中的孤兒,因此與同為孤兒的王吾自小玩得熟絡(luò),多年來更成了彼此在寨子上唯一的朋友,牛大力父母也是寨中嘍啰,自然是希望生下來的兒子一派勇武,將來為寨子殺敵立功,他們自然是起不了什么好聽的名字,干脆便以“大力”為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生下來自小便是個藥罐子的體質(zhì),弱不禁風(fēng)不說,還先天血氣不足,根本習(xí)不得武,若不是父母也算是寨中老人又是為寨子喪了命,他早早就被掃地出門,不知在哪里成了具無名枯骨了。
然而雖然在寨子上茍延了下來,但偌大個寨子自然是不養(yǎng)無用之人,為此,此前王阿狗便拼命練習(xí)寨子中傳下來的涼山強身法,至于牛大力習(xí)不得武,便只能處理些雞毛蒜皮的雜事。
說起來,前身王阿狗也是希望能拼命修煉強身法,將來為寨子立功,能為兩人在寨子中找個一席之地。
“媽的,那群狗日的簡直目中無人,明明是我們涼寨先劫來的貨物,黑風(fēng)寨那群雜種們竟敢搶了個去?!迸4罅﹄m然在涼寨上冷遇不少,但自小在此長大,倒也有種深厚的認(rèn)同感。
王吾剛想說些什么,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
“砰砰砰”
“牛大力那小子,趕快出來,藥堂找你做工去了?!遍T外傳來粗魯?shù)纳ひ簟?p> 牛大力聞言臉色一變,剛還一片恨恨的臉上頓時緊張了幾分。
“狗哥兒,你先好好養(yǎng)病,這兒還有兩三天的藥,我都每劑打包分好了,你記得按時煮服就行,你出去的時候我在藥堂謀了份差事,今個兒就不回來了。”牛大力對著床上的王吾開口道。
“嗯”
不知是不是錯覺,王吾從牛大力油頭垢面的臉上感到一絲慌張。
“小子趕緊出來,別讓老子踹門進去抓你?!遍T外的吼聲伴隨著愈加猛烈的敲門聲響起。
牛大力聽聞臉色嚇得灰白,就要走上前去開門。
“慢著,大力,平常來說那藥堂就算有差事也早被其他人瓜分了去,怎輪得到你,何況門外那人態(tài)度如此惡劣,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蓖跷狨久迹瑨暝鹕淼?。
任王吾剛剛醒來還稍稍懵懂,此時也聽得出來事有貓膩,絕不僅是如牛大力說普通差事那么簡單。
牛大力看他起來,連忙上前制止,急道:“狗哥兒,你快躺下,你的傷還沒好啊。”
王吾擺手示意不用多擔(dān)心,隨即踉蹌著走到門邊開門。
門外站著個干瘦的中年,臉型很長,兩撇山羊須呈八字狀掛在嘴邊,此時正一臉的不耐煩,
“你找大力有什么事?!蓖跷岽蜷_半個門沿,露出略帶慘白的臉道。
那干瘦中年看到王吾,稍稍驚異道:“咦,你小子傷成這樣竟然還沒死,果真是有條賤命啊。哼,問我什么事,你何不問問那小子,前日死跪在藥堂哀求我等拿藥,又拿不出一點金銀財帛來,便寫下個賣身契,白紙黑字,如今我便是來要人的。”
王吾頓時明白了過來,他吃的那名為養(yǎng)氣湯的藥材是怎么來的。
方才他還奇怪,根據(jù)原主的記憶,涼寨規(guī)矩雖然會對為寨子負(fù)傷的幫眾免費提供醫(yī)治,但那也是對普通寨眾而言,像他這種根本不入寨中編制,私下上陣的自然是沒有這種待遇的。
而這養(yǎng)氣湯雖然不算什么名貴的湯藥,但也是專供寨子上的人日常修煉的資源,他們這種寫作嘍啰,讀作雜役的邊緣人物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得到。
想必是牛大力大驚下看見瀕死的自己,身家上下又沒有一點有價值的東西,絕望之下便只能把自個兒賣了以身易藥來救自己。
雖然根據(jù)原主傷勢來看,這養(yǎng)氣湯還是沒能救得了他的命,不然王吾也不會在這了,但歸根到底,王吾占用了這份身軀,便是呈了牛大力的情。
欠了情,自然是要還的。
不知什么時候,門沿邊露出牛大力的半個腦袋,此時他一臉緊張,攥著王吾往后拉,說道:“狗...狗哥兒,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我沒錢,只能賣身去做工了。你快回去歇息吧,往后我還指望你帶我享盡榮華富貴哩?!?p> 門外的中年男人好像聽到了什么極其好笑的笑話般,嘴上兩撇山羊須隨著笑聲一跳一跳的,指著牛大力道:哈哈哈哈哈,就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還想著榮華富貴。特別是你小子更不用做夢了,近來我涼寨與黑風(fēng)寨沖突加劇,傷員愈多,藥堂藥庫緊缺,你小子就準(zhǔn)備好去加入采藥隊吧。“
牛大力聞言臉色大變,一片驚恐,雙眼無神的喃喃著。
“采藥隊...”
王吾臉色一沉,根據(jù)原主的記憶,這采藥隊便是由寨子中一些好手們組織起來定期去大山中搜刮資源的隊伍,牛角山一帶附近山巒疊起,本身不僅是極為優(yōu)秀的綠林駐地,同樣還擁有十分豐富的藥材資源。
但資源再多畢竟也有限,特別是經(jīng)過那么多年來附近城鎮(zhèn)的采藥人和兩家寨子定期的采集,一些容易采集的地方早已被捋了個光,只有一些大山深處等地還有比較豐富的草藥資源。
但那些地方或是人跡罕至,或是窮山惡水,或是兇獸橫行的險地,縱然是寨子上十幾個通武藝的幫眾去那等險地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更別提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牛大力了。
這壓根不是賣身,這是在推他去送死啊。
“大...大人,我給你們做牛做馬,一定會償還那些藥材的錢的,求求你們不要讓我去采藥隊...”邊上的牛大力顯然也意識到性命攸關(guān),嚇得嘴都哆嗦了起來,臉色愈加灰白。
“我呸,你小子誰不知道是個沒用的廢物,我要你做牛做馬有何用,還白白浪費了米飯錢,你這條賤命吶,能有機會換來幾株藥材便算值得啦。”那干瘦中年不屑道。
聞言,牛大力更加惶恐了。
王吾冷眼望著,隨即輕笑了起來,“這位大人,你要他的賤命也獲得不了什么益處,說到底還是銀兩的問題。誰說我們沒銀兩了?大人也是寨子上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我父母也為寨子拼殺了不短的時間,自然是薄有積蓄的,這山上的規(guī)矩嘛,你比我更清楚,為保安全,他們將財產(chǎn)都放在山下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如果你給我三天時間,我便下山一趟把大力的賣身契連上那藥材的錢全都補回來,你看如何?!?p> 干瘦中年一臉不屑道:“小子,你把我當(dāng)三歲小孩呢?你小子自小在寨子上長大,要真有銀兩怎么會這么多年過著這么寒酸的日子?!?p> “財不可露相的道理大人不會不懂吧,我年輕尚輕,又無本領(lǐng)在身,此前自然不敢把錢拿出來,只是如今事關(guān)重大,我才不得不兵行險著罷了。再說,就算到時我拿不出來,大人也不會有什么損失不是嗎?”
那干瘦中年眼珠一轉(zhuǎn),似乎有點將信將疑,小半晌撫著山羊須開口道:“好,但如果到時你拿不出來,你也一并加入采藥隊吧,全算作利息了?!?p> “自然沒問題?!蓖跷岬馈?p> “狗哥兒,你可別犯傻啊。”一旁的牛大力在門后拽著王吾急道。
王吾回頭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牛大力只能一臉擔(dān)憂的望著。
“好,三天后我再過來一趟,要是敢騙老子,有你們兩個兔崽子好果子吃。”干瘦中年才不管他們?nèi)叨?,反正怎么看也是一單只賺不虧的買賣,撂下話后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門后,牛大力一臉擔(dān)心地扶著王吾坐回床上,囁囁說道:“狗哥兒,我怎么沒聽你說過銀兩的事..不如我們兩個今晚就偷偷溜下山吧,用那些銀兩到遠(yuǎn)點的鎮(zhèn)子上做點小買賣,再娶上個香噴噴的娘們,往后說不定..“
“我是騙他的。”王吾低聲道。
“什..什么?狗哥兒,那瘦竹竿說要是騙他到時你也要一起加入采藥隊的!那采藥隊就是寨子上的好手也常有回不來的,更別提你我了。不行不行,狗哥兒你快逃吧,這兒還有幾包藥,你拿著趁夜下山,幾天后你應(yīng)該走遠(yuǎn)了,我..我就留在這,他們在這找到我應(yīng)該就不會浪費人力去追你了。”牛大力聞言大驚失色,連忙抓起幾包草藥往王吾懷里塞。
王吾擺了擺手,安撫下一臉慌張的牛大力。
“我們哪也不去,放心吧,三天后,自然會有個了斷。對了,大力,往后也別叫我狗哥兒了,這大難不死,我感覺自己腦袋從來沒有這么清楚過,以前聽山下的酸秀才說啊,“人之名者,人之命也”,這名字重要著呢,這阿狗的名字顯得太賤了些,往后便叫我王吾吧。吾,即我,人生在世,就是要活出一個死而無憾的真我來啊?!?p> 牛大力愣愣地望著兀自說話的王吾,只感覺眼前熟悉的狗哥兒說的話簡直深奧莫名,讓人高山仰止,完全不像平日的狗哥兒,卻又讓人信服十分。
“狗哥兒..王..王吾。你看我是不是就是取錯了名才如此體弱,不如你給我再取一個吧。”
“你啊,喚做牛大力,卻體弱無力,看來你的名與命是相反的。如此..你便喚做??喟?,往后便再也不用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