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放棄了好奇心,轉(zhuǎn)入修煉。
等到早春二月,她的化神境界已經(jīng)鞏固,各種招式也嫻熟無比,便上了黃聞山,準備加入誅邪軍。
王芳悠悠然走向演練場,不帶一點緊張與向往。因為,對于她來說,這輩子除了替小王芳討回公道,便只有向道之心。
她沒想去改變歷史,更無爭霸逐鹿之心。加入誅邪軍,對她來說,只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一場磨煉。無欲,其心自然剛強。
陳濟群和張濟潔就不同了,一聽王芳要正式加入兼濟都,都非常開心。他們很清楚,一個修士兩年就晉級化神期,那意味著什么。
一向嚴肅的陳濟群,也面露笑容:“很好,不過我得先去稟報師父,你跟我來吧?!?p> 王芳跟著陳濟群來到兼濟都的牙門,也就是精思院所在的這個大營。
二人邊走邊說,據(jù)陳濟群介紹,玉遂道便是兼濟都的都指揮使,同時也是桃園大隊的都頭。
王芳表示明白,軍隊一般是四級指揮機構(gòu),百人為都、五都為營、五營為軍、十軍為廂,也就是說:
第一級,軍下設(shè)廂。廂,就像家里正房兩邊的廂房。一個有稱號的軍,比如神策軍這樣的,先分左右兩廂,長官為廂主,稱都指揮使、副使、都虞侯;
第二級,廂下設(shè)軍。這種軍便沒有稱號,一般就是第一軍、第二軍這樣,大約兩三千人。長官為軍主,也稱都指揮使、都虞侯;
第三級,軍下設(shè)營。營,就是指揮,所以營長叫指揮使,一般五百人;
第四級,營下設(shè)都。每個都一般一百人,如果是步軍,長官叫作都頭;是騎兵,長官叫作軍使。
至于都以下的基層干部,還有不少,比如軍頭、十將、隊長、承局、押官等。
按照李靖兵法,大將出征,領(lǐng)兵兩萬,分為七個軍。左廂兩個軍、右?guī)麅蓚€軍,每個軍兩千六百人;左右虞候又各領(lǐng)一軍,每軍兩千八百人;然后中軍四千人。
李靖是大唐軍神,精通易理,他這樣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但到了五代十國這會兒,軍隊建制就很混亂,比如魏博的銀槍效節(jié)軍,以前兩千人是這個名字,后來八千人了,還是這個名字。而有些應(yīng)該是兩千多人的軍,可能只有幾百人,什么情況都有。
所以,兼濟都的建制也是簡陋,整個都,包括長沙、衡陽和桃源三個大隊一百多道士,稱作都,還算標準。而玉遂道這個都指揮使,顯然應(yīng)該是第一級的廂主,畢竟她管理的是整個一個地方政權(quán)的所有道兵。但她又兼職都頭,說明中間的軍主和營級指揮使是空的,手下再無其他兵馬。當然,都頭稱呼本也只是一種形容,諸軍總帥可稱都頭,分部的頭領(lǐng)也可稱都頭。
王芳于是問道:“聽說六軍的長官叫作統(tǒng)軍,不知道現(xiàn)在誅邪軍的統(tǒng)軍是誰呢?”
六軍,比如唐朝自安史之亂起,禁軍部隊是左右龍武、左右神武和左右羽林軍,號稱六軍。這是古制,周禮就說,王六軍、大國三軍。
這六軍是保護皇室的,在禁苑,叫作北軍、北牙、北司。另外就是城南的南衙十六衛(wèi)、十二衛(wèi)等,在太極宮前的朱雀門。
總管這南衙北衙的,還有一個名義上的領(lǐng)袖,一般由親王擔任,叫作判六軍諸衛(wèi)事。
六軍有統(tǒng)軍,諸衛(wèi)有將軍。北衙禁軍一般由皇帝親信宦官掌管,南衙衛(wèi)兵則由宰相掌管。按照易理,宮城在城池中軸線的北部,所謂坐北朝南,而皇城在宮城的南部,中央官署正是在皇城南。不過,隨著府兵制的廢弛,南衙十二衛(wèi)慢慢成了虛名,而禁軍成了北衙的代名詞。
至于說神策軍,是唐代宗時候,先把邊防性質(zhì)的神策軍,改成了南衙禁軍。不久,又改為北衙禁軍,慢慢的,神策軍逐漸一家獨大。到了唐憲宗時候,更加不得了,而憲宗依靠神策軍居然完成了一次李家皇權(quán)重振的元和中興,所以神策軍幾乎成了禁軍的代名詞,沒其他軍隊什么事了。
陳濟群嘆了一口氣,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但六軍從朱溫起,名存實亡,其實就變成了一個古制的象征。同時,也掩護誅邪軍的存在。
可最近我聽說,石敬瑭好像連六軍的名頭都要廢除了,大概誅邪軍太多不合他意的地方。誅邪軍已經(jīng)存在三十多年,如果六軍這個殼沒了,最后這十幾年,可能形勢不大妙啊?!?p> 此時,兩人已經(jīng)走進兼濟都的大堂,一個聲音斷然傳了過來:“沒了這個殼,那又如何?難不成誅邪軍還會怕了他這個兒皇帝?”
這聲音明明出自婦人之口,卻帶著男子的勇悍與剛毅,就像堂外的寒風刮過一般凜冽。兩人一瞧,一個女道士正端坐堂上,既顧盼生姿,又威嚴肅穆,正是玉遂道。
兩人連忙行禮,禮畢,陳濟群上前稟明來意。
玉遂道眼睛一亮,看向王芳,笑道:“好,看來我兼濟都又添一員猛將,宋先生終究還是念著兼濟都的。”
王芳也微微一笑:“慚愧,弟子執(zhí)意加入兼濟都,師父說我這是翅膀還沒長硬就想飛呢。”
玉遂道哈哈一笑,道:“宋先生就是要求太高啊,像你這樣的天才,豈能只在靜室里消磨光陰。他們這些前輩,當年一個個不都是在斬妖除魔中成名的嘛。
命運真是神奇,兩年前,我們在藏經(jīng)閣理只是一面之緣,沒想到今日會走到一起像前輩們那樣戰(zhàn)斗了?!?p> 王芳想起那一天在藏經(jīng)閣獲得玉遂道幫助,終于完成了宋青萍的最后測試,內(nèi)心也頗為感慨,于是回道:“造化的確神奇。弟子今日前來報到,不知老師可有訓示?”
玉遂道是她入門得法時的保舉師,保舉就是擔保和舉薦,二人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玉遂道收起笑容,道:“我這里只有兩個小問題,如果你沒有意見,那便正式成為誅邪軍的一員?!?p> 王芳回道:“老師請說?!?p> 玉遂道問道:“第一,雖然咱們都是道士,身份平等,但既然肩負特殊使命,便要嚴格管理。比如自今以后,便只能住在兼濟都營區(qū),無故不得出門,你可能做到?”
吃人飯,服人管,王芳頷首道:“可以?!?p> 玉遂道又道:“第二,一旦加入誅邪軍,二十年內(nèi)不能退出。我們不要求立誓,但要刺青,你可能做到?”
這個時代軍閥募兵,流行給士兵身上刺青,刺了以后逃也沒用,因為刺青洗不掉,所以招兵也叫招刺。說起來,這算是一種人身的侮辱,何況道士還屬于社會的特殊階層。
所以,說到這里,就連玉遂道都有些隱隱的擔心,生怕這小道士一聽就跑。哪知,王芳不過稍稍一想,便回道:“可以。”
實際上王芳早有聽聞,刺青也是分人的,像出身比較低的,一般刺在臉上、脖子上;而身份高一點的,比如文人,則可以刺在手臂上。而且,王芳來自后世,后世紋身什么的,還挺時髦呢,沒什么大不了。
玉遂道撫掌而笑:“幸甚至哉!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誅邪軍兼濟都的正式成員,至于其他一些細節(jié),濟群和濟潔自會與你分說。”
事情就這樣定了,于是王芳行禮告退,跟著陳濟群回演練場。
張濟潔早已在演練場外等著,先領(lǐng)王芳去看寮房。
士兵的住所自然都在牙帳四周,兼濟都也不例外,寮房分布在大營的四周。
張濟潔一邊走,一邊感慨道:“當日把你們一群人從悲田坊帶過來,然后十三個孤兒上山,想不到還蹦出了你這么一個道友來!”
王芳好奇道:“兼濟都始終維持在一百來人,沒有辦法增加人手嗎?”
張濟潔搖頭:“很難。你想啊,修煉到金丹期已經(jīng)不容易了,還要求有天眼和胎息。具備這個條件的,一般都過了三十歲,熱血已冷,偏于老成。
咱們還要求他刺青,不能擅自行動,多苛刻。真有幾個符合條件的,幾乎就是那些小廟的精英和未來,誰還能來?”
王芳想想也是,像她這樣主動加入的只怕是異數(shù)了,她又問道:“那加入的畢竟也有一百多,他們又是怎么回事呢?”
張濟潔笑道:“自然是加入誅邪軍也有無與倫比的好處,起碼一個優(yōu)勢便是,兼濟都背靠叢林。
你想啊,叢林本就是小廟參學的圣地、受戒的不二選擇,所以兼濟都也就和很多小廟聯(lián)系緊密。就像當時你們十幾個孤兒要分配出去,對叢林來說是很簡單的事,因為很多小廟的道士本就是桃源觀的常住,他自己的小廟需不需要人手、需要什么樣的,他未必還不清楚?”
王芳頓時明白了,兼濟都、叢林和小廟之間,本就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甚至利益攸關(guān)??傊鏉疾蝗北?,但想要擴編,那也是做夢。
張濟潔走到一間寮房前,打開門,笑道:“咱們坤道本來就少,一個小隊頂多兩三個,所以這里面雖然有兩張床,但說不定你一直會住單間?!?p> 房間沒有點燈,不過現(xiàn)在是大白天,也看的清楚。這一間寮房很寬敞,甚至靠墻的位置還有一個小靜室。
屋內(nèi)也挺干凈,應(yīng)該有人專門負責打掃。但兩人還是決定再搞搞衛(wèi)生,于是忙活起來。
張濟潔又道:“你的軍籍,一會兒我?guī)湍闾詈?,你摁個手印,我再找?guī)煾干w上印,那就行了。
然后刺青,這個我是高手,包你不疼。就是裝備要花些時間,雖然你現(xiàn)在只能穿制式裝,可也沒你這么小號的,改動還要花幾天時間。”
王芳嗯了一聲:“我剛來,一切聽師兄安排。”
不久,床鋪和靜室都清理干凈,張濟潔便道:“行了,我現(xiàn)在去拿刺青的工具,你先想想刺在哪個部位?!?p> “部位?”王芳一個人在房間里晃蕩,想來想去,其實也沒什么好想的,總不能學岳飛刺在背上吧。算了,隨大流,就手臂上。
張濟潔帶著幾個小盒子回來,讓王芳卷起衣袖。
她先拿出一支毛筆,沾上墨汁,開始在她手臂上寫字描畫,一邊安慰她:“沒事,你哪天要想去掉,我們有高級藥水也能去掉?!?p> 王芳看著她在那里劃來劃去,無所謂道:“一個誅字,下面畫一把小刀和一個小小的火把,兩旁一個小兼字和小桃字?我還以為你要寫個盡忠報國什么的?!?p> 張濟潔也是氣得樂了:“還不夠啊,按規(guī)矩是要寫兼濟都桃源觀六個字呢,大家嫌啰嗦,就省了。”
王芳哦哦,原來如此。
張濟潔和她閑聊著,等到墨汁干了,就開始用針沿著字跡開始刺。
這個過程的確有點疼,所謂針刺感就是如此了。字還是繁體,筆畫多,這種針刺感要持續(xù)多久?難怪說這也是一種古老的刑罰,被刺的人就叫刑徒。漢初名將、九江王英布,也叫黥布。黥,就是犯法后被臉上刺字的刑罰。
張濟潔繼續(xù)安慰她:“你放心,我的手藝完全達到文筆匠的程度。你想想啊,佛教的和尚要在頭上燙九個戒疤,那才是真狠,對吧?”
文筆匠,或文墨匠人,就是古代的紋身師。后來不管是林沖還是武松,發(fā)配的刺字都是文筆匠做的。而像岳飛背上盡忠報國四個字,當然也不可能真的是他母親所刺。不說刺青是個技術(shù)活,岳母是否認字都難說。
王芳大大咧咧道:“據(jù)說還有在手臂上燃香的,那更是狠人了。”
張濟潔運針如飛,一邊忙不迭點頭:“有的人打殺別人很開心,自己掉根頭發(fā)都舍不得,有佛門弟子便用這種辦法來布施供佛了。”
不久,張濟潔終于刺完,然后又取出一盒蠟?zāi)堰@三個字打蠟、定色。自此,想要洗掉這幾個字,便不容易了。
刺青總算完成,兩人又往武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