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豐腴的婦女眼見形勢不妙,眼珠子一轉(zhuǎn),悄悄往后退了幾步,然后從腰上解下一根鞭子,轉(zhuǎn)身就朝著老和尚沖去。
季傳輝一看,這不是那上門盤問的柳姓女子嗎?看武器,原來是來自南唐的間諜啊。
眼見他攔在前方,柳姓婦人冷笑一聲,長鞭一甩,對著他的腦袋就抽了過去。
鞭如蛇信,破空發(fā)出凌厲的嘯聲。季傳輝神態(tài)從容,手中的一根竹杖揚起,往空中一點,啪,恰巧便正點在鞭梢。
婦人大駭,沒想到這年輕輕的后生居然如此厲害,這份眼力和腕勁不是自己能比啊。
正躊躇間,身旁又來了一名媚態(tài)十足的婦人,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在耳旁道:“不良營早有安排,只能拼了?!?p> 兩人一齊上,她們本就是慣走江湖的間諜,手段狠辣。尤其這鞭子和簪子,一個長一個短,配合起來威力大增,道士卻不便大開殺戒,季傳輝頓時只能全力以赴。
而這時,一柄短矛忽然從人群中飛出,嗖的一聲,急速直向啞和尚刺去,后面緊跟著一個瘦瘦的漢子,卻是姓劉的嶺南商客,此時應(yīng)該算是來自南漢的繡衣使者了。
不僅如此,還有幾個不明勢力的人,也悄悄往后堂這邊溜來溜去,大約是想要渾水摸魚。
卻說那一柄短矛還在空中,胡秀芬早已發(fā)現(xiàn),寶劍一揚,“法指!”一縷真氣發(fā)出,叮的一聲,短矛立刻掉到地上。
眾人大驚,這便不是他們常見的武功了,分明是法術(shù)啊。
有人忍不住喊道:“道士!他們是道士,該死的不良人,竟然喊了道士幫忙?!?p> 說到天下武功,但凡叫得出名字的,多半和道家內(nèi)功有關(guān)。中國四大武學門派,北少林、南武當、峨眉弘佛法、探本到青城,也就少林走的外功路線。
一般人習武也比較喜歡選擇外功,一招一式,看得見摸的著。比如同樣花三個月時間,學外功的,比如鐵砂掌、鷹爪功等,可能一掌下去能劈三匹磚;可如果學內(nèi)功呢,三個月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如果再過三年呢,學外功的也許能一爪子下去,就穿金裂石,但學內(nèi)功的可能才找到一點感覺。
所以,大部分世俗的武者,對于內(nèi)功什么的比較頭疼,看到道士也比較敬畏。普遍覺得還是外功比較靠譜,比如像武松那樣,一百殺威棒下去,嗯,也就給俺松了松筋骨。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粋€聲音:“一幫蠢材,如果這么容易就拿到寶藏,老子還用在這里等幾十年?你們壞了某家的大事!”
他的聲音也不大,卻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壓蓋了械斗的交鋒。眾人頓時一齊回頭,看看誰這么牛逼哄哄、大言不慚的。
不看還好,看了就是一個五十歲左右,面黃肌瘦,手上還拿著一根扁擔的老漢沉著臉、正慢慢走了進來。
這下好了,當場就有人指著他破口大罵:“直娘賊,你個賣糖人兒的也敢在這里說出潑天的大話。。。。。?!?p> 原來,來者他們熟悉得很,常年在寺前賣糖的一個老漢而已。
“倉啷!”
老漢從扁擔里抽出一把寶劍,一晃,一道光與影閃過,“哎呀,哧!”一顆人頭落地!
再看,老漢居然已經(jīng)到了柳氏長鞭女和莫姓持簪婦人的身邊,啪啪,左右兩腳,兩個女人飛到一邊去了。
季傳輝與胡秀芬大驚,一杖一劍立時出手,“神嗔!”、“法力洪流!”一個是單攻,一個是群攻,意在逼退對手。
哪知老漢不退反進,硬挨兩擊,身形略略一晃,一劍便朝著季傳輝刺去。
季傳輝迫不得已,“瞬移!”呼啦,閃到了遠處。
老漢正又攻向胡秀芬,這時,“呼!”一道勁風從背后襲來,他揮劍一撥,“哧溜”,一分二段,細看,原來是一根雞腿的骨頭被他砍成了兩截。
老漢眉頭微微一皺,就看到一個小女孩正從地上撿了一把唐刀,然后就是旋風般一刀劈來!
“叮叮當當!”激烈的交手隨即展開,滿場只看到光影亂轉(zhuǎn),無人能看清楚具體情況。
“叮!”一個對撞,兩人分開來。
王芳驚訝道:“你老仙姓?這是崆峒追魂劍法?”
原來,這崆峒派也是道家一脈,可算武學第五大派,據(jù)說老祖是廣成子,在唐代開始興起。王芳曾在高嫣那里稍有接觸,崆峒派善使各種奇門兵器,不過劍法也很出名。這還罷了,關(guān)鍵一番交手下來,對方卻有化神后期的法力,這就有點麻煩了。
老漢咧了一下嘴:“俗姓曹,瞧你有幾分天資,應(yīng)該出身名門,這件事就別摻和了,免得后悔?!?p> 王芳沒想起西陲邊境有誅邪軍的什么勢力,而且這人明顯不會五行技能,應(yīng)該不是自己人。五行技能當然不是任何道士都夠格修煉的,起碼來說,你必須是正派的小廟,然后還被門內(nèi)給予重望,才有機會得到傳授。
而所謂的正派,是大型叢林和各個小廟公認的門派。簡單說,比如你去叢林掛單,必須先拿出度牒戒牒、報上自己的來歷。叢林呢,它有一本厚厚的冊子,名叫云水籍,上面記著全國各個門派的師承譜輩,那就是正派中人了。
當然,你如果真有本事,也可以自創(chuàng)門派,這并不是問題。只要你說明情況,說這門派是我自己創(chuàng)建的,它是怎么一回事。那好,反正叢林里很多高人,它會幫你鑒定。而如果你得到叢林認可了,它還會主動幫你通知全國各地的叢林,從此你和你的門派也算正派中人了。
至于認可與鑒定,也不是很費事,搞什么多重標準為難你。因為既然是道士,幾千年下來,很多東西都是公認的,比如黃帝、老、莊、文、列等源頭以及理論。尤其唐代還有個道舉,不管你是儒生還是道士,科舉考試時可以選擇老莊文列作考題,和明經(jīng)科一樣。
這些都是公認的的事情,所以你如果瞎掰一個大神是不可能得到認同的。你自己的本事是怎么來的,總有個師承,你胡謅一個,那人家只會懷疑你是邪神附體,絕非正道。
王芳行禮道:“原來是曹道長,失敬。小道王芳,和這兩位師兄都是兼濟都的人,在此巧遇三界法師和所謂寶藏一事,不自量力,希望能為此事做個了斷。比如老和尚究竟犯了什么事,這么些年過去,是不是也該結(jié)束了,不然這么多人常年圍著他,是不是有點欺負人了?道長,你說呢?”
老漢一聽,微微動容,道:“原來是兼濟都的人,難怪敢在這里出手??赡銈兊拇_是不自量力,誅邪軍又怎么樣,知道侍衛(wèi)司嗎?知道衛(wèi)國公嗎?曹某就是奉侍衛(wèi)司和衛(wèi)國公的命令,一直在追捕這老和尚。至于他犯了什么事,用得著和你一個小道士說么?快閃開,否則別怪吾劍下無情了?!?p> 王芳聞言,往啞和尚身前一站,咧嘴笑道:“衛(wèi)國公嘛,小道不清楚。但是侍衛(wèi)司么,敢問是朱溫的侍衛(wèi)親軍,還是后唐明宗的侍衛(wèi)司,又或者當今天子的侍衛(wèi)司?這總可以說吧?!?p> 此時,季傳輝忽然想到什么,驚呼道:“你是曹坤!一定是!”
這話一出,王芳也陡然醒悟,可不是么,哪來的這么一位曹某人,很可能便是當年委托兼濟都的那個曹坤了。只有他,才會這么大干勁盯了幾十年不放手,才會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老漢提起手中寶劍,冷笑道:“既然都不肯走,今天所有人都不用走了!”
這家伙沒有沖向王芳,反倒回身一撲,往身后的人群里就是揮劍一掃,但聽得“啊啊??!”的慘叫不斷響起,有人斷了胳膊,有的則連腦袋也分了家!他竟是起了滅口之心。
一個蒼老的聲音發(fā)出悲鳴:“住手,曹坤,你不要再造殺孽了!”
原來一直不作聲的老和尚,眼見血流成河,再也忍不住出聲制止。
可惜,曹坤只是回頭瞟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他。
王芳見勢不妙,立刻追上去阻止。雖然在場的沒幾個好東西,但是如果世上都是好人,大概靈寶派的度人經(jīng)也不用傳承下去了。
曹坤一邊閃避王芳的攻擊,一邊繼續(xù)屠殺。
那邊胡秀芬忽然驚呼一聲,原來她正看著王芳與曹坤,卻不想老和尚居然撿起掉在地上的一柄短矛,伸手就往自己胸前一捅!
鮮血飛濺,胡秀芬驚嚇過后,急忙為他療傷。
曹坤對王芳出手,一劍接一劍,如追魂奪魄,嘴里卻哈哈大笑:“你們這幫蠢貨,現(xiàn)在知道為什么誰都拿不到寶藏了吧。這老禿驢就是一個瘋子,誰把他逼急了,他就自裁!幾十年前,他和我一樣都是武師境界,我偷襲,他打不過就自裁?,F(xiàn)在我都武術(shù)家了,他退到了武匠,卻還是這個臭脾氣!”
老和尚憤怒地盯著他:“你們只知道金銀財寶是寶藏,難道不知道佛理才是無上寶藏嗎?”
曹坤大概聽多了這樣的話,根本不理他,一劍接一劍對王芳出手。所謂追魂劍,自然是劍氣縱橫、猶如排山倒海一般,不會給人以出喘息之機。
但是,他發(fā)現(xiàn)即便自己是怒??駶?,那小道士卻如海中島礁,始終屹立不倒。而且,小道士好像全身都是眼睛,總能事先發(fā)現(xiàn)他的攻擊角度,而且勁力又能夠從任何部位發(fā)出。她的身體很柔軟,但發(fā)出的勁道卻又剛猛無比,偶爾忽然踢出一腳,曹坤被擊中后暗暗喊痛。
這等實力,即便是季傳輝和胡秀芬也看得暗暗咋舌。他們以前感覺王芳也許要比龍泉稍強一些,但一番交手,已知自己接不下曹坤一招,沒想到王芳可以半步不退。
王芳體內(nèi)的真氣正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周流全身的筋骨氣脈,隨著招式的變化而奔騰不休;另一部分卻安居中下丹田,像一個圓球一般緩緩轉(zhuǎn)動。那連綿不絕的攻勢,看起來又急又險,可是無不在她的感應(yīng)之中。
這是因為,所謂化神期,也叫煉神,側(cè)重的就是這個神字,它雖不如陽神那么不可思議,卻足夠應(yīng)該對曹坤暴風驟雨。一句話,神以知來,知以藏往。來來往往,豈能逃出神知感應(yīng)。
但是王芳自己也壓力很大,畢竟對方的法力比她高,可以持續(xù)攻擊。而她在危急的時候,必須一次又一次施展流金斬,固然也給曹坤很多傷害,卻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
“吱呀!”
就在形勢越發(fā)危急的時刻,有一扇房門忽然打開了,走出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這人豐神俊朗,面帶威嚴,緩緩走出。此時,人們才忽然發(fā)現(xiàn),廂房中原來還有一間是一直關(guān)著的。
這人一邊走,一邊擼袖子,眾人正尋思難道他也是練家子,準備上場?還是和曹坤一樣的潛伏者?就看到他微微一笑,指著手臂上的刺青對曹坤示意道:“小道叔孫宏,兼濟都都虞侯,住手吧。”
什么?兼濟都的都虞侯也來了,包括王芳在內(nèi)都吃了一驚,也想到了什么。不奇怪,都虞侯有個職責就是負責軍中執(zhí)法,簡單說,把他看成紀委、監(jiān)察局,乃至監(jiān)斬隊什么的就行。
王芳心想,看來還真是小瞧了這磨合試煉,有領(lǐng)導一直在暗中盯著呢,就是不知道龍泉那邊去的是誰。當然,虞候本身也有統(tǒng)軍、警戒和刺奸等職能,或許叔孫宏早就知道這里有個間諜窩也未可知。
曹坤急眼了,兼濟都才是最后的黃雀啊,自己什么希望都沒了,他狂吼一聲,一劍就朝著叔孫宏刺去。
大家正想著叔孫宏會怎么教訓曹坤,可惜,人家動都沒動,就看到曹坤忽然像被雷電打了一下,那把寶劍忽然轉(zhuǎn)向,“啪”,正敲在他自己腦袋上。
“武宗!”懂點行的都哆嗦了一下。因為一個普通人想去襲擊一個武宗,那就是自己找虐,人家手指頭都不用動,你就自打耳光吧。此中的傳聞,他們也略知一些,那就是到了武宗境界,便自成領(lǐng)域。領(lǐng)域之中,便是無敵。
曹坤倒在地上抽搐,一張老臉居然泫然欲泣。
被他打得灰頭土臉的王芳三人,紛紛上前行禮。叔孫宏點點頭,然后朝著老和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