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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五溪

第九十五章 唐臣望哭

鳳鳴五溪 艮仁 2835 2021-01-17 08:16:05

  王芳之所以騎馬,自是因為從常德到衡山路途遙遠(yuǎn),先要經(jīng)過漢壽和桃江,再經(jīng)過老劉和老毛的家鄉(xiāng),長達(dá)五六百里。而誅邪軍出差,卻是可以在驛站換馬和住宿。

  這一次跑長途,要去兩個地點,都是拿資料回秘閣。王芳比較了一下,澧州這邊的資料比較珍貴,拿了就直接回家比較安全,所以先選擇去衡州。

  隊長級別的任務(wù),自是考慮到了隊長的武力和智慧,相信他們能夠獨自完成任務(wù)。而且秘閣里的資料,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看的。像衡州這份資料,人人可看;但澧州那一份,則是屬于機(jī)密。

  據(jù)曾本生說,衡州這一份資料,接頭人是和尚。這和尚以自己的眼光,編輯整理了一份資料,準(zhǔn)備送給長沙和衡山大隊,讓他們轉(zhuǎn)交兼濟(jì)都。不想,這兩隊看完,都客氣地請他直接和玉遂道聯(lián)系。

  曾本生說這話時,意味深長。王芳自是聞弦歌而知雅意,誅邪軍終究不是真的軍隊,各部人馬根本不可能做到鐵板一塊,隨著時局的變動,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fā)生。

  王芳策馬揚(yáng)鞭,跑一段,賞一段光,再換馬、問路,如此這般,到傍晚后又在驛館歇息了一宿。第二天中午,終于趕到了衡南縣一個叫石羊鎮(zhèn)的地方。

  有兩個小和尚正百無聊奈地呆立道旁,看到王芳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又騎著一匹驛站標(biāo)記的馬,其中有一個膽大的遲疑道:“激濁揚(yáng)清傳薪火!”

  王芳哈哈大笑,這是接頭暗號啊,連忙跳下馬,拱手回道:“前赴后繼斬鬼妖!貧道來遲,讓兩位小和尚久等了?!?p>  一位小和尚眼睛里閃著星星,還禮道:“不敢,小子剛受沙彌戒而已。道長請跟我來,和尚還在山谷里呢。”

  他們在前面帶路,時而好奇地回頭打量王芳。聽師父說,將有玄門高道前來拜訪,不想?yún)s只是一個小道士。

  王芳不以為意,但見山路崎嶇,竟真是衡山腳下的一條山谷,峰巒四起,芳草萋萋,有布谷鳥在密林之中深情地呼喚。

  走了片刻,遠(yuǎn)遠(yuǎn)看到半山腰有一個巨大的洞穴,有上百的僧人和佛教白衣居士在四處活動。

  一個小和尚找了個樹樁拴馬、守馬,王芳跟著另一個往山洞走。未幾,得到報信的一個老和尚已經(jīng)笑瞇瞇迎上前來,看見王芳,上前行禮:“貧僧洪道,高士遠(yuǎn)道而來,辛苦了。”

  王芳連忙還禮,繼而愕然道:“原來是洪道大師,不是說國師在長沙么?怎么竟來了此處?”

  根據(jù)兼濟(jì)都的情報,老和尚法名洪道,一直在衡州活動,聲名遠(yuǎn)播,卻無意出世。前幾年馬希范派人苦苦相請,據(jù)說雙方還在山林里搞起了游擊戰(zhàn),最后沒辦法,老和尚只得去了長沙,住到了王府。馬希范與其朝夕相處,稱其國師。

  這種事在五代十國其實很尋常。像前蜀的王建,既效仿黃帝尊廣成子為師,稱杜光庭為廣成先生,也禮遇了很多和尚,比如授僧人貫休為禪月國師;像吳越的錢镠,尊僧人德昭為國師等,每個政權(quán)至少有一個國師。

  相比較后來后漢甚至讓僧人當(dāng)家,以繼頤和尚為太師、中書令,國師不過是一個稱號,一旦獲得賜紫,大師即是國師,為全國所尊仰的老師。

  而這種出家人干政的現(xiàn)象在古代也不稀奇,之前有道士陶弘景為山中宰相,之后也有明成祖朱棣以和尚姚廣孝為黑衣宰相等。當(dāng)然,大唐的神仙宰相李泌也算半個,曾在衡山煙霞峰隱居12年。

  老和尚引王芳入巖洞內(nèi)休息,稍加解釋,無非是覺得馬希范并無其父實干精神,裝模作樣在山野草澤搜尋遺賢,顯示其風(fēng)度器宇罷了,真勸他如儒家說的修身齊家治國,那是不會聽的。

  而后,他拿出一本冊子:“這就是老僧想要交給誅邪軍的材料,對很多人來說,可能無關(guān)痛癢,但我覺得那是一種精神,咱們?nèi)A夏才有的夷齊之行、黍離之悲、國殤之痛。”

  王芳快速看材料,閱畢,肅然道:“和尚所言甚是,貧道自當(dāng)帶其回兼濟(jì)都保存起來?!?p>  原來,那一頁頁材料,寫的都是唐末遺臣的一些事跡。這些人大致就是宋青萍這個年紀(jì),有的甚至已經(jīng)死去。

  事實上,還在安史之亂時,江南已經(jīng)是士大夫南遷遺民最多的地方。黃巢起義和軍閥混戰(zhàn)以后,更是如此,所謂“四方豪杰與京都士族往往避地江湖?!?p>  這些人出生于唐末,成長于五代十國,目睹亂世之變給家國民族帶來的慘痛,懷念大唐往日的文化與繁華。

  他們并非是愚忠,就是對故國曾經(jīng)達(dá)到的一種文明高度深表懷念,希望國家民族越來越好,而不是動輒淪為群雄逐鹿的獵場。

  像韋莊,他在《秦婦吟》里,就既痛斥了黃巢,也痛斥了唐軍。因此,韋莊自己也害怕,雖然是前蜀的宰相,還是把這詩封存起來,直到20世紀(jì)才現(xiàn)世。他一方面去尋找偶像杜甫的遺跡,把浣花溪草堂重新修葺,給后世留下了一座文化圣地;另一方面,他也走向了花間詞風(fēng),玩起了風(fēng)花雪月。

  像羅隱,少年神童,有人甚至把他與溫庭筠和李商隱并稱三才子。但是呢,考了十幾次進(jìn)士都失敗,想起唐昭宗給猴子都賜了緋,心里那個恨啊。羅隱曾與好友杜荀鶴等人在池州九華山隱居過一段時間,后來他在錢镠那里終于當(dāng)了官,并在《兩同書》里,提煉了一套供天下人使用的太平匡濟(jì)術(shù)。至于他的“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今朝有酒今朝醉”等流傳甚遠(yuǎn)。

  類似的還有不少,像司空圖,開始做了朱溫的禮部尚書,由于不作為,被解職,等到唐昭宗被殺,即絕食而死。

  像梁震,是唐昭宗的工部侍郎,后梁代唐后,本想歸隱,不料被荊南的高季興強(qiáng)行截留,把他當(dāng)作首席智囊。梁震說,可以為他辦事,但是不接受官職、自稱前進(jìn)士,于是高季興也只能喊他前輩。高從誨即位后,以兄事之,梁震稱他郎君,并最終隱退監(jiān)利縣。

  更有后來寫進(jìn)宋史的一些故事:比如朱溫篡唐,唐朝舊臣像朱葆光、顏蕘、李濤等,不愿意去新朝做官,全家南渡到了長沙。然后每年正月初一就排隊到衡山南岳祠,北望號慟,長達(dá)二十年。

  這就是唐臣望哭,明末清初的顧炎武或許也有同樣心情,寫道:共對禪燈說楚辭,國殤山鬼不勝悲。心傷衡岳祠前道,如見唐臣望哭時。

  王芳覺得,其實就算做了亡國奴,也未必都要學(xué)屈原投江。但是,如果沒有諸如屈原、譚嗣同等這樣一些人存在,那么,或許那個民族大概也不是中華民族了。

  眼見王芳欣然接受,洪道老和尚很高興,又拉住她說了一些自己的見聞。這些見聞,讓王芳對誅邪軍中三教各自的作用,又有了新的認(rèn)識。

  老和尚笑道:“你可能不知道,那前蜀皇帝王建,為人謙恭儉素,但年輕時有個外號卻叫賊王八,為什么呢?因為他不干好事,偷雞摸狗,屠牛宰驢,還販賣私鹽。正好據(jù)說他在家中排行第八,于是給他起這個外號。

  后來啊,武當(dāng)山有個高僧處洪,他看到王建后,說,你骨骼奇特,別干這些了,去參軍吧,必能實現(xiàn)人生的轉(zhuǎn)變。果然,王建參加忠武軍后,一步步走到了頂峰,四川一帶,也可謂這亂世中的一片安樂之地了。

  吳越的錢镠,也是如此。在年輕的時候,頑劣的很,后來他去徑山參拜洪堙禪師。這位禪師可不一般,那是面對唐武宗滅佛也心境不動的高僧。他把錢镠喊進(jìn)密室內(nèi),說,你要熟讀春秋,將來如獨霸吳越,必須護(hù)持佛法。洪堙圓寂后,錢镠親執(zhí)喪禮,追謚建初興國大師。

  上藍(lán)和尚,也不得了。當(dāng)日王潮和王審知路經(jīng)南昌,鐘傳想要下手。上藍(lán)和尚一面勸阻,一面偷偷對王審知說了十個字,不怕羊人屋,只怕錢人腹,讓他去福建。

  再說以醫(yī)藥直接濟(jì)世的,更多了,像荊南的懷浚、文炬。。。。。?!?p>  老和尚打開話匣子,說了很多秘聞。沒想到,其中一些倒是對王芳下一段任務(wù)甚有幫助。

  王芳收好資料,不敢久留,告別老和尚,認(rèn)蹬上馬,又呼哧呼哧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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