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是牡丹花，嫣然奪目。這些花種在落地窗下，而此處是一棟餐館，掛著木質(zhì)匾額：一味一心。就在這街角，車水馬龍。
街道兩旁載著銀杏，綠得暢快，地上零零落落有金黃的落葉。
盤古星的自轉(zhuǎn)軸幾與黃道面垂直，因此一年中少了春夏秋冬之別。而這首陽城地處中緯度，氣候溫和，葉常綠、花常開。
街上除了公交帶著輪子，其余的全是地效應(yīng)飛行器。
一輛公交車在站臺停下，乘客陸續(xù)下車。其中一妙齡女子手中牽著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寵物狗，身后還跟著一個家用機器人幫忙提包包。
雖然家用機器人早已普及，但帶著機器人上街的著實少見，惹得路人不覺多看了女子幾眼。
當然，那女子本也惹眼。只見她頭發(fā)烏黑如瀑，佩以黃金嵌珠發(fā)夾，脖子上戴著紅水晶吊墜，一襲露肩淺綠碎花連衣裙，腳穿一雙裸色平底鞋。明眸皓齒，笑若芍花，一副陽光燦爛的樣子。
身后的家用機器人，是人形的，有手有腳，眉眼還有表情。復(fù)合材料的軀干，米黃色基調(diào)。胸口有一個圓形標志，黑白色塊組成熊貓的臉。
女子一邊踩著地上金黃的落葉，一邊與人通電話。
這移動電話就是脖子上的吊墜，并非真水晶。一線光芒在她手掌上投影出通話對象，是個男人，戴著摩托車頭盔，看不出面目。
女子說：“小白，你什么時候到？”
“小白”說：“我剛從東太出來，怕還得半個小時?！?p> 女子微一嘟嘴，說道：“哼，又遲到。”
“小白”說：“呃，還不是為了你要的東西。”
女子撲閃撲閃眼睛：“啊，原來是這樣?！弊旖怯掷鏈u淺淺。
“小白”說：“要不你先吃點、喝點，不用干等著?！?p> 女子說：“那好吧?！?p> 吊墜發(fā)聲：“對方已結(jié)束通話?！闭f罷，收了影像。
女子拉住寵物狗，駐腳四下一望，眼睛停在街角餐館前的牡丹花上。低頭問寵物狗：“小白，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東西？”
寵物狗瞧了她一眼，不知所云，左右嗅了嗅，抬起后腿在樹下撒了泡尿。
身后的機器人說：“哎呀，不好，寵物小白違反公共衛(wèi)生條例。隨地小便，將被罰款?！?p> 女子轉(zhuǎn)身對機器人說：“別說了，阿瓜，不然留你在這里清理小白的尿。”
機器人阿瓜攤開手說：“可是我沒有清理工具啊，聰明伶俐的完顏家美人兒。”
原來這女子復(fù)姓完顏，這城中就一家姓完顏的，恰有一個女兒年已十五，叫完顏笑靨。別看只有十五歲，其實年紀也不小。因為盤古星一年有510天，若換作地球上365天，那么她已有21歲。當然，這個世代人類的壽命已經(jīng)大為延長，在盤古星活個八十歲亦屬正常。
完顏笑靨讓阿瓜稱呼她這么長的名字，純屬好玩。她對阿瓜說：“你真是個笨頭鵝。”
阿瓜用得閑的手撓了撓光溜溜的腦袋，瞇著眼睛說：“哈哈，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果然聰明伶俐?！?p> 完顏笑靨說：“哎呀，算了，就去那家餐廳呆一會吧?！?p> 說完，帶著阿瓜和寵物狗往餐廳去。
來到餐廳門口，一裋褐打扮的迎賓對完顏笑靨說：“客官請進，不過非常抱歉，機器人不得入內(nèi)?！?p> 完顏笑靨問：“那小狗呢？”
迎賓笑著說：“當然可以，瞧瞧它，多可愛！”
完顏笑靨對阿瓜說：“你在門外待著，我和小白進去了。”
阿瓜說：“好的，聰明伶俐的完顏家美人兒?！?p> 迎賓聽了，眼睛放光，說道：“哎呀，是完顏姑娘，恕我眼拙，快快請進?！闭f著，請她入內(nèi)。
別看門臉兒普普通通，店內(nèi)卻很雅致，木質(zhì)陳設(shè)古色古香。柜臺上擺著盆栽，后邊墻上的菜單居然是碑帖。掌柜戴著幞頭，一身對襟長衫，腆著肚子，憨態(tài)可掬。
完顏笑靨給自己點了一份荔枝露，又給寵物小白點了一個灌湯包。
正是中午，客人不少，靠窗的好座都被占了。
又進來兩位客人，左邊這位是烏紗鈸笠帽，圓領(lǐng)對襟衫，長腿馬褲，薄面厚底短靴，腰帶還別著槍。然而面色黝黑，胡子拉碴。右邊這位一頭短發(fā)，唇上留著一字須，修剪得宜，西裝革履。
兩人來到柜臺，只聽掌柜的說：“哎呦，什么風(fēng)把您二位吹來了，唐先生、孫先生，生意興隆啊?！闭f著，掌柜打了打拱。
唐先生沒好氣的說：“承你吉言。”說罷將腰間的槍取下來，放在柜臺上，交給掌柜保管。人們雖有權(quán)配槍，但店家也有權(quán)拒絕客人。已是熟客了，唐先生當然知道這里的規(guī)矩。
孫先生倒是一臉平和，微笑著對掌柜說：“只要在這首陽城，別的餐館我們都不入，就愛來你這兒。誰叫你這手藝地道呢，比那些沒腦殼的強多了?！彼^沒腦殼的指的是機器人廚師，光有機械臂，沒有腦袋。也指機器人不如人聰明，與傻瓜無異。
掌柜說：“您瞧得起，特意關(guān)照咱小店，二位今個吃點什么？”
孫先生瞧了唐先生一眼，看他神色沉郁，說道：“老樣子吧，再來一尾鱖魚，一壺好酒?！?p> 掌柜說：“好咧，您二位先請坐，我馬上吩咐廚房做來?！?p> 兩人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來，圖個清靜。
孫先生問：“這趟生意怎么了？”
唐先生把帽子取下來，放桌面上，說道：“這趟可吃了大虧。”說罷，嘆了口氣。
不一會兒，酒先上來。
孫先生說：“早聽說豐沮不太平。”
唐先生說：“誰不知道呢？但這上好的紅寶石也就豐沮有啊，其它地方的哪入得了眼。”說完，從腰帶里取出一小塊絲綢包裹的物件。打開來，熠熠生輝，是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
孫先生眼都直了，卻不用手去碰，說道：“果然非同一般。”
唐先生說：“哎，就剩這一塊了?！?p> 孫先生不知就里：“哦？”
唐先生說：“豐沮城里并不亂，反而規(guī)矩太多，連酒都不讓喝。只是這城外有土匪，我這批貨就讓剪道的土匪給劫了。哎，破財，破財呀！”說完，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喝個干凈。
豐沮為哈米爾克的自治邦，處在北部，與合虛國接壤。群山環(huán)抱，卻被空中管制，禁止飛行器進入。所以商人只能走陸路，貨物數(shù)量多倒也罷了，若只為一包貴重的寶石走陸路則不值當。
孫先生說：“原來如此。我想是豐沮被哈米爾克政府軍接手后，斷了不少當?shù)厝说纳?，這才引出事端來?！?p> 唐先生說：“說的不錯，倒害了我們這些生意人。你說這哈米爾克軍方有毛病么，去搶一個小自治邦的財源，與土匪無異?！?p> 說著，菜上來了。第一道上的就是松鼠鱖魚，孫先生特意點的。接著又有乾坤白玉雞、七寶燜羊肉、草菇蕨菜、杏仁豆腐。
孫先生舀了一勺七寶燜羊肉放進唐先生碗里：“消消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所謂七寶是七樣干果，用來解膩。
唐先生給彼此斟上酒，說道：“好兄弟啊，哪里有福呢？”斟完酒，又瞧了孫先生一眼，估摸著說：“莫非孫兄接到了什么好生意？”
孫先生淡淡一笑，與他碰杯，說道：“是應(yīng)承了一筆買賣。”
唐先生與他共飲杯中酒，說道：“孫兄是知道我底細的，有好買賣可不能藏著掖著哦?！?p> 孫先生說：“是好是壞，還得唐兄自己拿主意。”
唐先生說：“說來聽聽。”
孫先生說：“正因往豐沮的商路上不太平，所以商會新成立安保公司，又得到警方的許可，能擁有武裝機器人。孫某不才，討了點活計，三日后就要啟程了?！?p> 唐先生一拍大腿，這羊肉吃在嘴里卻沒在意是否美味，說道：“哎呀，孫兄，這事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呢？否則，我就待在豐沮城，遲幾日上路，等你保鏢到了不就一切安好嗎？”看來這保鏢的活計確實有需要。
孫先生說：“嗨，那不是拿不準嗎？不瞞你說，這活計生疏得很，接到合約也不敢張揚?！?p> 唐先生細聲問：“你手下有多少條槍啊？”手作槍狀，比劃一下，意思是問他有多少武裝機器人。
孫先生用手比了個數(shù)字。
唐先生說：“十個呀？未必能對付那幫土匪?！?p> 孫先生面帶謹慎，點了點頭說：“所以我才不敢張揚嘛?！?p> 唐先生夾了口松鼠鱖魚，這味道難得一嘗。帶著笑意說：“唐某能否與孫兄合伙啊？”
孫先生說：“這幾日就要啟程，你現(xiàn)在入伙來不及吧？況且我要的是保鏢，你有武裝機器人嗎？”
唐先生抿一口酒，搖頭說：“沒有。”
孫先生說：“那可不成?！?p> 唐先生拱手請求道：“我眼下雖然沒有武裝機器人，但我能搞到裝甲車和槍呀，虛張聲勢總是可以的?！笨磳O先生不做聲，他又說：“你拿大頭，我拿小頭，幫幫兄弟嘛。路上要是碰到那幫土匪，說不定還能把我的貨再搶回來。對了，那土匪窩里怕是有不少財寶，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孫先生說：“這雞都快涼了?！闭f著用餐刀將白玉雞切開，果然肚里有乾坤，是紅棗和香芋，一紅一白。孫先生用公筷給唐先生夾了紅棗：“來，這個甜?！?p> 唐先生眉頭一皺說：“若真有財寶，你六我四，這總行了吧。”
孫先生笑著說：“行，唐兄說了算?！?p> 正說著，只聽“砰”一聲，餐館的落地窗破碎，一個家伙撞進店里來。兩人一看，是個家用機器人，胸口上照樣一個熊貓標志，右手拿著一把匕首。
這落地窗的材質(zhì)是鋼化玻璃，沒想到家用機器人能輕易擊碎。
餐廳內(nèi)頓時一陣騷動，有女人不禁尖叫。
這機器人似乎系統(tǒng)錯亂，掀翻桌子，左右觀瞧，直沖柜臺去。雙臂砸在柜臺上，伸頭盯著掌柜的說：“快，把錢交出來！”
這倒怪了，連機器人都會打劫。
客人們紛紛往店外跑，完顏笑靨抱著寵物小白沒跑了，被撞倒在地。
只聽“砰”的一聲，機器人腦袋開了花，往后一個趔趄。
掌柜的手里拿著一把槍，槍口還冒著煙。這把槍正是唐先生交給掌柜臨時保管的，威力可不小。
誰知機器人沒嗝屁，站穩(wěn)了，右手拿匕首往前胡亂揮舞。原來這機器人頭部的視覺感知系統(tǒng)雖被損壞，但控制系統(tǒng)的芯片卻在胸部，電池在腹部。只要系統(tǒng)沒壞，且有能源，就不會停下來。
“砰砰砰”，掌柜又沖著機器人連開三槍。
機器人終于倒下，不再動彈。
完顏笑靨抱著寵物小白，臉色發(fā)白。見機器人嗝屁了，這才站起來。
此時，一只左手伸到她面前，手指修長。
完顏笑靨抬頭一看，是位男士，相貌堂堂，衣冠楚楚。
男士對她說：“你沒受傷吧？”
完顏笑靨搭著他的手站起來，說道：“我沒事，謝謝?！痹倏催@男子，眉清目秀，唇上留著八字須。
男士說：“沒事就好，這是你掉的吧？”右手捏著黃金嵌珠發(fā)夾，正是完顏笑靨的。
完顏笑靨接過來一看，說道：“咦，怎么掉了？”摸了一下鬢邊青絲，又說：“謝謝你，還未請教先生姓名?！?p> 男士微笑著說：“我叫江琥。”
完顏笑靨說：“江湖？”咯咯一笑：“有意思?！?p> 唐先生、孫先生從店外跑進來，在方才就餐的位置找來找去。唐先生又到柜臺說：“掌柜的，我東西丟了?！笔掷锬弥恍K絲綢。
掌柜的把槍還給他說：“什么東西？”
唐先生支支吾吾，左顧右盼。
孫先生解圍說：“掌柜的，能否借你這監(jiān)控錄像看看？”
掌柜的說：“當然，二位請隨我來。”又對店伙計說：“小二，你來收錢。”
江琥瞧了他們一眼，目光閃了一下。對完顏笑靨說：“小姐，我還有事要辦，后會有期。”
完顏笑靨說：“先生請便?！辈灰娝Y(jié)賬，只匆匆離去。
其實，即便顧客忘了結(jié)賬也沒關(guān)系，自然有賬單通知，得到顧客確認之后自動從銀行賬戶扣款。
完顏笑靨去柜臺結(jié)賬，使用的是數(shù)字貨幣，只需刷臉支付。結(jié)完賬，她牽著寵物犬走出店門。
阿瓜看見她，招手說：“阿瓜在這里，聰明伶俐的完顏家美人兒。”
完顏笑靨走過去問：“阿瓜，小白來了沒有？”
阿瓜低頭看了一眼寵物小白說：“哪個小白？是寵物小白，還是男人小白？”
完顏笑靨說：“笨?！?p> 阿瓜用手撓了撓光溜溜的腦袋，瞇著眼睛說：“哈哈，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果然聰明伶俐?！?p> “嗚嗚”，一輛摩托車開過來，停在路邊。這摩托車也是地效應(yīng)的，沒有輪子，只有氣墊。車屁股上有個噴氣筒，就像電吹風(fēng)，只是功率不能等量齊觀。
完顏笑靨看過去，見騎手脫下頭盔，目似朗星，臉上有些嬰兒肥，正是“男人小白”。其實此人姓堅，名白，比完顏笑靨還年長兩歲，卻被她取了個這么萌的外號。
堅白看著被踩壞的牡丹，破碎的落地窗，一臉訝異。
完顏笑靨走近前說：“小白，你怎么才來？超了兩分鐘?！?p> 堅白看了看時間，確實超了兩分鐘，賠著笑臉說：“是我的錯，讓你久等了?！?p> 這時，唐先生、孫先生追出來，看到完顏笑靨，忙喊著上前：“請留步。”
完顏笑靨轉(zhuǎn)過身來，看他二人陌生，不知就里。
唐先生打量堅白一番說：“不是他?！庇挚戳艘谎郯⒐希瑔柾觐佇v：“姑娘，剛才與你在餐廳內(nèi)交談的男子去哪了？”
完顏笑靨心想：“這人真沒禮貌。”卻面帶笑容：“我并不認識他，所以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p> 唐先生皺著眉頭說：“你不認識他？”
完顏笑靨說：“店里一亂，我被人撞倒，發(fā)夾不小心掉了，是他撿到還給我的?！?p> 唐先生看了一眼她的發(fā)夾，猶自不信，說道：“他偷了我東西，卻還給你發(fā)夾?！?p> 堅白看他們沒完沒了，從車上下來，擋在完顏笑靨身前，瞪著兩人。
唐先生看此人魁梧，更不像那小偷，鐵著臉說：“此事與你無關(guān)，我只想向這位姑娘問個明白！”
孫先生打圓場說：“小伙子，我們確實被偷了東西，有店主作證。我們不會為難這位姑娘，只想找些線索?！?p> 堅白說：“斷案自有警察，我勸二位先生不要糾纏為好，小心我告你們惡意騷擾。”
唐先生反而發(fā)笑，眉頭卻皺在一起：“你倒要告我們？”
孫先生說：“唐兄莫要激動。”
店門口的迎賓看他們似乎起了爭執(zhí)，走過來，對孫先生說：“孫先生，這位是完顏姑娘，莫不是有什么誤會？”
孫先生一聽，忙露出笑臉說：“原來是完顏姑娘，很抱歉，剛才我朋友心急，言語上有些沖撞。”
唐先生臉上有些尷尬，說道：“都怪那小賊，我們自去尋找，多有打擾了?！闭f罷，拱了拱手，與孫先生一同離開。
瞧他們走了，完顏笑靨聳了聳肩說：“今日的事情好古怪，話說警察怎么沒有趕來？”
堅白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完顏笑靨說：“待會再說，我去店里換身衣服。”
堅白點了點頭。
完顏笑靨從阿瓜手中拿過包包，又將寵物繩交給它，說道：“阿瓜，你和小白在這等著。”
阿瓜點了點頭：“好的，聰明伶俐的完顏家美人兒?！?p> 過了一會兒，完顏笑靨從餐廳換完衣服出來。穿的是深色騎行服，輕便貼身，勾勒出婀娜身姿。她將包包交給阿瓜：“阿瓜，你牽著小白回家，我去玩一會兒?！?p> 阿瓜說：“好的，聰明伶俐的完顏家美人兒。”說完，牽著寵物小白往回走。
堅白從摩托車后備箱中取出一頂女式頭盔給完顏笑靨，說道：“我們走吧，伶俐蟲。”
完顏笑靨聽他取笑，鼓著腮：“哼！”看摩托車坐墊上破了個洞，又說：“這車都用了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換。”
堅白笑道：“我戀舊嘛?！闭f著戴上帽子，騎上車。
完顏笑靨暖暖一笑：“什么戀舊，我看是沒錢吧。”也戴上頭盔，坐在堅白身后，摟住他的腰。
堅白說聲：“走啰?！眴幽ν?，“嗚嗚”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