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御史背刺
聽到武則天這么說，岑長倩等人更加擔心了。
魏玄同直言不諱的說道，
“李敬業(yè)謀反，已經(jīng)讓諸王蠢蠢欲動，此時再派宗室出征，如若諸王共同舉事，令大軍陣前倒戈，勢必會天下大亂的?！?p> 武則天眉毛抽動，但沒有說話。
武承嗣見狀，知道該輪到自己上場了，于是針鋒相對的回道，
“此事易爾！只要把目前資格最老的兩個宗室親王，也就是韓王李元嘉和魯王李靈夔找個借口處置了，那么宗室內就再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了。”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誰都想不到武承嗣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
但大家只是低頭不語，偷偷看武則天的反應。
武則天自是波瀾不驚，因為這件事武承嗣和武三思已經(jīng)多次提過，甚至上過表章，但武則天一直按下未發(fā)。
而李敬業(yè)突然在揚州起事，還打著討伐武氏，匡復李唐的旗號。
這讓武承嗣和武三思這兩個依靠姑姑武則天而掌權的外戚很是擔憂。
武則天也猜到昨天晚上武承嗣和自己說的計策便是這件事。
武則天用眼神默許了武承嗣在殿上公開此事的請求，因為她也想用這件事來試探試探，宰相們如今都坐在哪一邊。
一陣長長的沉默，就連剛才爭執(zhí)中發(fā)言最積極的劉祎之和韋思謙也都緘口不語，一言不發(fā)。
就在眾人都感覺空氣冷到冰點的時候，從進殿開始，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裴炎發(fā)話了。
只見裴炎睜開雙眼，轉身朝武則天低頭拱手，然后又微微扭動脖子，低低的斜瞪了一眼左后方的武承嗣，朗聲說道，
“啟稟太后，武尚書此言萬萬不可?！?p> 武則天見裴炎動了，扭頭看著他。
“如今新皇登基，朝廷未穩(wěn)，此時若聽從武尚書之言，殺韓魯二王以絕宗室之望，恐怕會天下震動，不利于社稷安危?！?p> “不然！李敬業(yè)謀反于揚州，恐怕正是有諸王在背后支持慫恿，如果不早做決斷，先下手控制諸王，等到賊軍勢大，就難以平定了?！?p> 武承嗣直接迎了上去。
“你這是殺雞取卵，竭澤而漁。難道只要外有叛亂，就要處置親王嗎？”
“裴相焉敢妄言！”武承嗣也提高了音量，“難道有一個李敬業(yè)叛亂還不夠嗎？你還想要多少人起兵謀反？”
武承嗣說出這句話就有些殺人誅心了。
裴炎義憤填膺，漲紅著臉，依然據(jù)理力爭，反對武承嗣要處置諸王的計策。
武承嗣也不依不饒，兩人你來我往，爭執(zhí)不停。
武則天饒有興趣的看著裴炎那張漲紅著的臉和不停翻動的嘴，在心中暗暗冷笑，眼中隱隱掠過一道殺機。
差不多過了小半個時辰，兩人都吵的口干舌燥。
武則天也聽的煩了，只言片語的翻過去，表示此事不再議了。
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勉強同意裴炎的想法。
武承嗣立刻露出一副很受委屈的樣子，朝武則天跪下，眼淚都要下來了，被武則天怒吼一聲，才算作罷。
然后，武則天便當著眾宰相的面，宣布了她對于此次出兵評判而確定的人選。
首先，遷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李孝逸為左玉鈐衛(wèi)大將軍，并任命其為揚州道行軍大總管，領兵三十萬，出征揚州。
另外，由左鷹揚衛(wèi)將軍李知十，左豹韜衛(wèi)將軍馬敬臣為行軍副總管，共同討伐李敬業(yè)。
此外，武則天還給這支出征部隊配備了一位監(jiān)軍——殿中侍御史魏元忠。
之所以這么安排，有兩個重要目的：第一，讓足智多謀的魏元忠彌補李孝逸在戰(zhàn)略戰(zhàn)術上的不足，確保平叛戰(zhàn)爭的勝利；
第二，監(jiān)視李孝逸，防止他臨陣倒戈，畢竟他是李唐親王，是否能真正忠于自己還很難說，所以這層風險必須嚴加防范。
旨意下達，李孝逸整頓大軍立刻出發(fā)，因為圣旨上寫的是克日啟程。
說是三十萬大軍，但其中只有十萬人是戰(zhàn)斗部隊，另外二十萬人則是負責糧草輜重的轉運，安營扎寨，架橋開道等后勤事務的。
從洛陽出發(fā)，除了大總管的親兵和京師駐扎的左玉鈐衛(wèi)的三萬大軍之外，其余七萬大軍將從沿線各個折沖府抽調，這是北朝以來衛(wèi)府制發(fā)展的結果，也是為了節(jié)省時間，節(jié)省糧草。
十月初七，在京五品以上官員齊聚武太初宮宣政殿入朝。
朝會上，武三思在百官面前又將人盡皆知的揚州叛亂提了一遍，武則天順著話音詢問百官，對此事有何看法。
百官知道，平叛大軍已經(jīng)開拔，這時候再談及此事，無非是想聽一些預祝大軍凱旋，太后英明神武之類的話，但沒有人愿意當?shù)谝蝗恕?p> 站在后面的官員們，都盯著前兩排金玉帶紫袍衫的宰相大官們。
武承嗣往左跨了一步，抱著象牙笏板出班奏道，
“太后威儀天下，英明神武，大軍此去，定會捷報頻傳，早日奏凱！”
話音剛落，眾官員后排的官員們也都同聲附和。
武則天看著下面百官朝拜的樣子，不禁面露微笑。
但當她的眼神往前排挪的時候，笑容猝然僵住了，因為她看到裴炎，已經(jīng)抱著笏板走出來了。
果然，裴炎上來就是一組令人窒息的操作。
他直面武三思提出的話題，又帶著對武承嗣阿諛奉承的鄙夷和不屑，朗聲正色的說道，
“微臣以為，皇帝已然年長，不親政事，故外有豎子得以為辭。若太后返政于皇帝，則揚州叛亂不討自平矣?！?p>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在一瞬間全都變了臉色，惶恐不安者有之、驚怖錯愕者有之、瞠目結舌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亦有之。
武則天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被裴炎這驚天動地的兩句話給嚇到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裴炎會這么不識時務。
武則天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殺氣了。
百官們看見她騰地一下從御榻上跳站起來，整張臉因突然間由微笑轉為暴怒而變得異常猙獰，看上去就像一頭毛發(fā)倒豎的猛獸，似乎隨時都會把站在殿中央的裴炎一口吞噬。
霎時間，整個觀風殿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氣溫降至冰點，每個人都不敢發(fā)出聲音，卻又都忍不住沉重的呼吸聲，氣氛僵硬至極。
然而，就在此時，沉寂無聲的大殿上突然發(fā)出聲音。
在聲音前排的官員緩緩的把腰彎的更低了，而在聲音后排官員則微微的抬起頭，眾官員這才看清楚，原來是監(jiān)察御史崔詧。
只見他挺身出班，朝武則天彎腰拱手之后，高聲奏道，
“啟稟太后，微臣有一事不明。宰相裴炎是先帝托孤重臣，手握朝廷大權，若無異圖，何故請?zhí)髿w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