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出來了,但二人都默契地往林深處去。一路上曾由衣都在后悔初見我時不應(yīng)該把糕點全吃光了,我便問他之前如何解決餐食。他一笑說春天還好,樹葉發(fā)芽都可以吃;夏天葉子有些老了,難嚼,但可以吃花;秋天最好,他經(jīng)常去采集果子,不然冬天難熬得很,枯草實難下咽。
聽他說這些,不知怎么,我都不敢抬眼看他。
二人尋了許久,卻連只蒼蠅都沒遇到,鳥兒倒是有,但都飛得高,以我二人如今這頹樣兒,真沒可能捉到。曾由衣越發(fā)地后悔懊惱,直到看見一棵李樹,驟然看見白色的花朵罩滿整個樹冠,他竟樂得眨眼間飛身上樹,閉眼深深嗅著花香。
“這個可以吃,”他說,摘了滿把跳到我面前,示意我趕緊吃,“味道還可以?!?p> 我好奇地揀了一朵嚼了一口,這味道可真是不好評價。
“這真是……”
“你知道什么,”他大吃著花朵,指著滿樹李花道,“這叫做秀色可餐,吃了這么多花兒的我,”他指著自己不可一世道,“蕙質(zhì)蘭心!”
“是是,曾公子能文能武,真才人也!”
“那你以為!”曾由衣又飛身上了樹挑揀起花朵,問我還要不要多吃點兒,我卻從枝杈間望見前面一片粼粼波光。
“請你吃魚要不要?”
“什么魚?”
“能吃的魚。”
“我沒吃過魚,書上見過。”
我當即怔住,想起來他以前一直生活在山谷,沒吃過魚也不奇怪。也不管他叫我,徑往那片水光走去。
撥開岸邊雜枝,果然看見一個湖泊,竟還不小,被水草隔成好幾片。因從未親自捉過魚,此刻見了湖,也不敢斷定其中有魚,便真誠祈禱了一番,顧不得湖水寒涼,探摸著下了水。
湖水倒也不深,卻清澈得很。我正聚精會神尋覓魚跡,曾由衣卻遠遠沖了過來,直接跳進湖里,砸起好大一陣水花。在湖里瘋了般狂奔狂吼,半晌看見我渾身濕淋淋愣愣瞅著他,才稍安靜了些,傻傻道:“我從沒有這樣自在過,從沒有這樣爽快過!”
“我也沒有!”我咬牙道,“我像你這么瘋了嗎?”
“那我們一起?”說完竟向我撩來鋪天蓋地的水花。
還捉什么魚?我倆互相追趕著不依不饒,跌倒了又爬起,放肆地混戰(zhàn)著,衣服都濕透了,直到曾由衣跌倒后手里摁住一個東西。
“停停停!”他急聲制止我,“我抓到一個東西?!?p> 湖水都已渾濁,他吃力地將那東西捉出來,我一看,不正是一條大魚嗎?
“抓緊了!這就是魚!”我趕緊過去,將魚包到衣襟里。
二人迅速上了岸,生起一堆火,卻要在烤魚時都躊躇了,因為沒有人殺過魚。
“你來?”
“你捉的,你來!”
“我不會,你來!”
“你是男的,你來!”
兩相推脫,終沒有個敢動手的。許久,我才明白過來:“魚生活在水里,離開了水會死掉的,我們要吃它,又不殺它……”
“那我們一起?”曾由衣最后妥協(xié)道。
再也無法,二人抬起一塊大石頭,狠心向著魚頭一砸,美其名曰給魚來個痛快的。
終于將魚烤上了,我解釋說還得一會兒才能吃。曾由衣聽了,立刻決定讓我掌廚,他剛好去湖里洗一洗,說什么往后要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總不能還這幅討飯樣兒。
我也不攔著,告訴他衣著整潔是美德,趁著他洗澡的空,換上了那身龍郁的衣服,將李老爺送我的換下來,放到了岸邊。
“魚好了!”我向著身后喊道,“穿我那套衣服吧,還濕著,出來烤烤。”
“好嘞!”曾由衣在湖里應(yīng)了一聲,不一會兒就聽到身后人道,“你看,我穿著剛好!”
我漫不經(jīng)心回頭一看,驚得差點兒把魚扔掉,雙眼實在被耀得厲害了,瞬間不正經(jīng)道:“姑娘可曾許配人家?”說完才驚覺自己堂堂郡主,言談絕不可如此輕浮,正要表示歉意,卻還是被曾由衣狠踹了一腳,罵我衣冠禽獸。
我暗罵自己活該,才跟曾由衣待了幾天,就被他帶成這樣。這要是被父親和龍郁知道,父親在天之靈一定派龍郁即刻出現(xiàn)狠狠罰我。
可這曾由衣也實在是好看,天生就該供在高堂上被人追捧,一生榮華富貴才對,怎么我這幾天就一點兒都沒看出來呢?不禁暗暗懷疑這與之前那個披頭散發(fā)、蓬頭垢面的家伙是不是同一個人。
“如何,被我美色迷住了?是不是想說甘愿為我鞍前馬后、赴湯蹈火、舍生忘死?看見你的人也是這么說的吧!你知道我為什么叫由衣嗎?”
“為什么?”我看見他眼底卻有一片青色,該是多日來未曾好睡的緣故。
“隨便我穿什么衣裳,都掩蓋不住我這一眼萬年的人間絕色!”
“你自己起的?”
“胡說!”說著趁我不備一把將魚奪去,瞅了半天無從下口,才訕訕地又遞還給我?!斑@個……姑娘先請。”
我得意地一笑,心里卻悄悄一涼,不忍心再埋汰他,掰下一塊魚肉擇掉刺,請他先吃。
曾由衣客氣地接過,放到嘴里嚼了好一會兒,認真地說了句:“這就是魚……我記住了?!?p> “往后還有?!币粋€承諾從心底油然而生,“以后我們倆一起,天天讓你吃魚。”
曾由衣一笑,那容顏更是美得動人心魄。“謝謝你,公玉容兮?!?p> “也謝謝你,曾由衣?!?p> “以后我喚你老公,你喚我老曾吧?”曾由衣邊吃邊道。
“這、這不妥吧?”
“有何不妥,反正就你我二人!”
“還是不妥!”
我二人商定,照這幾日看來,在不接觸他人的情況下,僅我二人相處是能安然無恙的。便也不必日日躲在破廟里等死,可以考慮跋山涉水去找找那暗搖城,說不定偶遇什么機緣,尋到個破解之法,令我二人不必如此一生。
雖然我已近乎十分確定那些幫助過我的人皆是因我而死,但能有個不用擔(dān)心被自己害死的朋友,終歸還是很開心。且那暗搖城,我是非去不可的,哪怕走最崎嶇的路,翻最險峻的山,再可怕些,只要不遇到生人,踏著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暗搖城把那個人找出來。
如此說定,便也不必回破廟,就此啟程,從此沒有人走的路便是我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