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點(diǎn)(4)
我清晰地記得王府出事那夜我便是經(jīng)過描心苑去到王府正院的,當(dāng)時(shí)描心苑已是一層塵灰,散發(fā)著焦熱的腥味;此時(shí)此刻卻又是幾處情亭意舫,雕梁畫棟映著草長鶯飛,和風(fēng)暖陽,春花絢麗,哪有突降災(zāi)禍之后的破敗?
再往王府正殿,一路所遇莫不春意盎然、欣欣向榮。那原本鋪滿血尸的正院,白玉地磚耀著云霞萬里,迎面而來的春風(fēng)里一絲血?dú)庖矡o。
“一月,足矣。”
離婁的勸慰悄不可聞,見有人來,瞬息之間又將我二人隱藏在苑墻之后。便聽那領(lǐng)頭的女婢向身后一溜跟著的丫鬟叮囑:“……定要謹(jǐn)言慎行,小心服侍姮姝公主,鎮(zhèn)靈符要貼身收好,不可遺落……”
“鎮(zhèn)靈符?”微一思索,我心頭便升起一股怒氣,驟然成勢(shì),來不及克制便于心間沖蕩起來?!版?zhèn)何方之靈?”
“此處慘禍,容兒是親眼見過的,縱然修飾如初,總還有些化不去的留著?!?p> “化不去的?嗬,八百七十三條人命在大魔靈看來不過就是云煙罷了?還是說這八百七十三條人命大魔靈也要擔(dān)上一份?”
“老公你……你怎么了?”
我凜目瞥了一眼曾由衣,不知為何,他竟驚怖得踉蹌后退了幾步。
“容兒此言何意?”
“何意?”我抬起左手,“此戒如何到了我手上,大魔靈該不是一無所知吧?”
回京途中我便問過龍郁青木芙蓉戒一事,龍郁當(dāng)即斷定有人從中做了手腳,意在誘我破開伽界。
“沒有此戒,我所遇之人皆會(huì)受我連累,要我離開伽界卻不愿牽連無辜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個(gè)。禮晏山出事之后又是你將此戒轉(zhuǎn)交于我,你說的要我和清尊都活下來該是個(gè)謊話,厲尊是想著將我提前帶到臨界峰,用盡手段讓清尊出世,是也不是?”
“你冷靜點(diǎn)兒……”
“冷靜?”我自覺話語冷冽得過分,想平和些說,卻是收不住心中四處沖撞的怒氣,只覺得眼眶灼熱,像是要流出血來,眼前萬千虛影晃得我暈暈怔怔。
“老公……老公……”曾由衣似乎呼求著什么,我來不及聽清,推搡開他們穿過正殿向郡主府踉蹌行去,一路所見春日光景竟都似染著鮮血,幕幕驚心,我心下慌成一片泥淖,心智迷蒙,越陷越深。
及至郡主府地,哪里還見得到我曾經(jīng)生活的影跡,一應(yīng)屋檐新起,坊柱新描,昔日院中的梅樹都變成了海棠——所有關(guān)于我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突又回到三年前我醒來的那一夜,陌生且一無所有,只有遠(yuǎn)處的斗靈山巍巍不動(dòng),孤自弄風(fēng)。
我拔出長劍,猛地砍在亭柱上,劍身深深陷了進(jìn)去,再難撥出。
王府族人,街城千戶,凡小如我,如風(fēng)拂塵,消弭無蹤,到底是受了何人擺布?為何偏偏是我?為何我不能容于這天下!為何我不是這蕓蕓眾生!這些性命亡魂,要我如何背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