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婁看著我不說話,兩下里一時都沉默了。
良久,我笑問道:“伽咒消解,你師尊該是很開心吧?不日清尊復出,你們都快要心愿達成了。哎我純粹是為你們高興,大魔靈可不要誤會。”
離婁笑著搖搖頭,遺憾道:“雖然伽咒有了消解跡象,可依然穩(wěn)固不動,適才師尊還是沒能探查到師伯蹤跡。我們先前以為伽咒所設之處便有咒結,現在卻不得不懷疑隋歷羅畢他們所設咒結并非在你身上,他們只是借你馭靈之體設置了伽咒,而咒結卻需另做尋覓?!?p> 兩相對望,離婁便也不瞞我,“咒結就似打開伽咒的鑰匙,找不到真的咒結,就算師伯復出,也會心智全失,變成徹頭徹尾的魔頭,那不是師尊心之所愿?!?p> 離婁負手而立,眉頭皺了幾皺,似乎不敢想象此種結局?!扒嗄拒饺亟渲拢_是師尊與我的安排?!彪x婁眼中似有歉意,“師尊與我探知到策勛送了方儀牒給王府里的榮觀道師,那方儀牒以地為名,原是海御山已得道的元尊煉化的坤盾,未想幾經輪轉竟然到了策勛手里。策勛拿出了坤盾,說明防護整個王府的伽界已然支持不住了?!?p> 我想起揚靈曾提到的鎮(zhèn)宅老道,想來就是離婁所言的榮觀道師。
“師尊擔心伽界驟然崩裂,便囑我借龍將軍之手將有收煞鎮(zhèn)靈之效的青木芙蓉戒送到容兒手上,以防師伯之靈誤傷無辜,只是沒想到方儀牒還沒來得及派上用場,青木芙蓉戒卻助你神不知鬼不覺地輕松破開了伽界。伽界一破,多年積聚的魔靈之氣破障而出,容兒又將青木芙蓉戒帶離王府,榮觀一時之間難以完全遏制,王府遭禍,避無可避。禮晏觀內無弗心師認出青木芙蓉戒是從魔界而來,為防萬一拿去查驗,魔靈之氣再無阻遏,禮晏觀因此遭毀,后來容兒所遇之人除了由衣也難以幸免?!彪x婁看進我的眼睛里,寬慰道:“容兒不必自責,本來你是出不去的,只是師尊和我未料想到這上古神戒的威力如此之大,破開伽界都是如此輕而易舉,想必此戒尚有我等未參透之處。此間因緣際會,雖已盡力把控,可還是不能強求盡如人意?!?p> 我感激地報以一笑,心中并不愿回想當日之事,便擎住曾由衣的一縷頭發(fā)輕輕在他臉上蹭刷。
“有一事我并不明白,為何我和由衣相遇卻能相安無事呢?”
離婁看著由衣就要醒了,只是簡短道:“因為他身上并非鬼氣,而是魔氣?!?p> 終于曾由衣經不住癢,還沒睜開眼睛就狠狠打了個噴嚏,見是我作弄他,恨恨地想要以牙還牙,被我急急告饒躲了過去。
收拾了一番出到橫云館外時,夕陽剛剛被京都有名的望云樓遮擋住,紅色的余暉分外艷紅,都照出了路人眼睛里的幾分曖昧。我卻無意欣賞此等美景,匆往成華觀行去——龍郁竟至此時都未歸來,令人擔憂已極。
曾由衣和離婁自是也要跟去,我們到了成華觀門口,見觀門大開,信客繁來頻進,全然不似我們晨時所見。離婁建議再等等看,若是日落暮降龍郁還不出現,便進觀里找策勛、覺厲交出人來。我想著策勛該是不會想著囚禁龍郁逼我就范,如此下策實是不符他國師的身份;兼之此刻有離婁站在我們這邊,他怕是也不愿拿整個成華觀和酈京城試做傳說中的紫金長蕭的道場。
如此在成華觀外等了近半個時辰,直至所有的耐性皆已耗盡,曾由衣怕我又會憤怒暴走,正要與我一道闖進觀里時,卻見龍郁被一青衣小道攙扶著跨出成華觀那道深不可測的門檻來。
龍郁見了我,先露了個大大的笑容,而后謝過小道向我行來。也不知是否天色已暗的緣故,只覺得龍郁的面色比白日里暗得多,正要過去細看,卻聞一聲深情浩疊的“龍郁”,便見一身著湖藍束腰飛綾裙的女子向龍郁飛奔而去,一近到身旁就先緊緊握住了龍郁手臂,一疊聲地問道“近來如何”“可有不適”之類的體己話,看得出來是與龍郁相熟的。我一時間有些驚滯,腦子里一瞬間閃過許多個有關龍郁且令人不爽的綺麗故事來。
我便立在原地想要看看龍郁會作何反應。只見他自然而然地拂落兩處柔荑,款款向后小退兩步,竟然施了國禮,恭敬道:“龍郁請姮姝公主安。”
竟是云滇國姮姝公主。
我腦子里頓時嗡地一響,曾由衣看看我,想是也明白了:坊間傳言云滇公主要與我朝太子聯姻,怕是想差了。
“你我之間何必拘禮?”那姮姝公主說著,見龍郁望向我這邊,便也回轉過身來,我才看到她那一張精巧英氣的粉面,襯著一雙蘊滿喜色與活力的鳳目,更顯出一身的貴重典雅與颯爽風流。
她一見我,便毫不掩飾地從首至下細細打量了一遍,最后眼光復又落在我的面龐上,直至跟著龍郁行至我面前,甫一開口,便雅致又爽落地笑道:“姑娘可是龍將軍愛徒?幸會?!?p> 我想著對方是來與我國和談的,便正色道:“正是,公玉見過姮姝公主?!币恍挠炙尖庵磥睚堄粝惹岸ㄊ桥c她談起過我,便也想得明白為何她一眼就認出我了。
“容兒不可頑鬧?!饼堄粽?,又向姮姝公主歉意行禮,“公主殿下勿要見怪,我與容兒并非師徒。”又向跟在姮姝公主身后的兩名侍從道:“公主殿下遠道而來,顛簸勞頓,當以早歇為是。”
這龍郁,聽他話音,是不想表露太多他和這姮姝公主的交情了。
“無礙,”姮姝公主卻搶言道,對著龍郁極溫柔歡快地一笑,“我在此處等了你許久,自然是要與你共用晚膳的,走吧,陛下安排的住處距此也不遠?!?p> “多謝殿下,龍郁便不打擾了?!?p> “何處打擾?我本就是來找你的,你又不是不知。”
我見曾由衣暗暗戳了離婁一下,離婁會意,上前近我而立。這二人,真是長了記性了。驀地醒轉,難不成是我面色有變?
不至于不至于!我暗自正色,不至于有人與龍郁多說幾句、對龍郁熱情一些就會令我盡失神智,我如何會是此等之人!真不至于。
“殿下見諒?!饼堄粲中幸欢Y,我看著心里卻當真有些不是滋味。這在旁的人看來或是禮數周全,在我看來,倒像是有什么不可為人所知之事要在此刻撇個干凈。不過……真是荒唐,我如何會作此想?
“議和事宜,皆由我國太子殿下全權處理,不明之處公主殿下與太子殿下相商便是。龍郁尚有要事,恕不奉陪。”
龍郁說完,望了我一眼便要離去,未行兩步便聽得身后姮姝公主氣道:“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你躲得開嗎?”
果然,真不是我多心,這二人之間定是大有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