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落日,大地蒼黃。本就晦暗的村子在余暉的浸染下更顯無華。只余幾盞開早的殘燈曳著。
順著被斜陽拉長的灰影望去,就會發(fā)現(xiàn)在影的盡頭杵著一位佝著身子的老頭。倒不是說這老頭有何矚目之處,相反,不去特意觀察的話還會很容易將他忽略掉。
興許是閑來無事吧,自前些日子以來,老頭就開始常駐在了村口,扼住了這接連村子內(nèi)外的唯一要道。不論是外邊的來訪者想進入村子還是村子的原住民想離開村子,都要老頭來把關、批準。暗暗想來,倒也算是“大權在握”、神氣十足了。
最初的時候,還對老頭如此“蠻橫”的行為心存不解;后來聽了村民的解釋后才逐漸釋然。
原來啊,前陣子村子接到鄉(xiāng)里的通知,說是外邊的大城市爆發(fā)了罕見的新型病毒,已經(jīng)有不少人挨了這東西的折磨,據(jù)縣里的指示,是要各村管好各村,保證嚴出嚴進,省的把那瘟神招來??刹皇?,聽人說啊,旁邊有個縣也尋出了十來個感染者。這不,縣里立馬就坐不住了,連夜向下邊兒派了幾道文書。
老頭也是積極,一聽到消息就主動請纓,第一時間向村里請求把守村口。村長幾次以老頭年老、身體吃不消為由回拒,老頭都不以為然,不停向村里提出申請。村長拗不過他,只得順著他的意思來,畢竟,在村長心中,老頭可是稱得上無可逾越的偉岸嘞。
村里擔心老頭忙不過來,就特地另派了兩個高中生去協(xié)助他。這倆高中生倒是十分勤快,做什么事兒都用不著老頭去交代,閑暇之余,還會央求老頭講來些許上世紀的奇聞。老頭畢竟是參加過對越自衛(wèi)戰(zhàn)的人,再怎么著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講起故事來自有一套,往往是滔滔不絕,讓兩個娃娃聽的忘乎所以,沉醉其中。
回過神來,細細打量老頭一番,卻是沒有尋到村民口中那兩個高中生的身形,興許是因為天色漸暗早早便溜了回去吧。喔,這倒是苦了這老頭了,在接下來的漫漫長夜中需要他一個人去煎熬。畢竟,北方的冬季是十分寒冷的,莫說那冰封千里的紛飛大雪,單是那凜冽的刺骨寒風就足以擊垮絕大多數(shù)人的心理防線。
天幕漸暗,夜色如墨,朝著老頭望去,已分不清他的五官,只能借著他手中手電筒那微弱的殘光辨出他的輪廓來。似是頂著一個鵝絨帽,披著一襲軍大衣,兩只手蜷在袖口里,來回在踱著步,佝著身子,口中呼出的氣恰巧穿過手電筒發(fā)出的微光,隱隱可見。
喔,老頭也算盡責,磨上幾個步子的工夫還不忘將手電筒散出的光柱晃向遠方,似是警惕著外來者,又分明表現(xiàn)出企盼的樣態(tài)。這倒是像極了當初在越南戰(zhàn)場上,一群剛入伍的新兵蛋子在企盼著他這個老班長的歸來。不過,現(xiàn)在卻換他成了那“新兵蛋子”,在這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上企望著什么。
許是顧著觀察老頭了,竟沒注意到從不遠處搖來四五個模糊的身影。是外來者?興許吧。該到老頭忙活了。誰說不是呢,畢竟老頭也算是“掌權”之人了。
走近了。
哦,是村長啊,還領著倆娃和另個素未謀面的壯漢。該是換班來了。如此倒是省的老頭熬在這無華之地了??刹皇牵@晚上,如墨如漆,連個星宿都綴不住,怕是山里的獾、貍都不樂意出來吧,這定是惹了天上的星君,使不愿再去指引人們尋路。卻也好,省的外鄉(xiāng)人大晚上往咱這兒晃了。
嗯?不是來換班的?老頭怎生還在這兒?許是還有事情。
去找村長打聽一番,才曉得老頭是該換班了,留在這兒是在等著一輛運輸車。聽村長講,老頭在病毒爆發(fā)之后陸續(xù)往重災區(qū)捐了幾批物資,今兒個算是最后一批吧。老頭的兒子本該在年關回村過年的,卻遇到了這事兒,他那兒子倒是和他老子一個脾氣,犟得很,不聽勸,自顧自地入了援鄂醫(yī)療隊。這不,回不來了。
老頭畢竟是當過兵的,也曉得孰輕孰重。前些日子老頭向縣里提了申請,入了運輸隊,隔三差五地跟著車隊入鄂,為的就是去看看兒子。嗯,只是去看看,遠遠地看一眼就夠了。
喔,老頭卻是會做選擇的人。隙過手電筒下的殘光,老頭那本是朦朧的面容似在清晰。遠遠看去,仿佛可以看到他堅毅的面色上托著有神的瞳孔,瞳孔之中映射著那遙不可及的地方。
高空俯視,無邊的墨色里,唯有微弱的盞盞殘燈搖曳著無華的光,重綴著失色的夜。
......
遠方,一輛運輸車緩緩駛過,車燈照亮了四圍,如光之使者,穿過了重重黑暗,向人間播撒著曙光。
夜,終將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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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楓云浦
近來河北疫情肆虐,現(xiàn)將之前寫的關于抗疫的作品發(fā)表,愿疫遠去。 望斧正。